我是安定侯嫡女,父兄皆戰死後,偌大的侯府家業被族人盯上。
皇上下旨,安定侯府暫由我當家,待我招婿之後,夫婿可世襲爵位。
滿京嘩然,“賀家那個庶子可真走運,要當上安定侯了。”
賀煜寧上門,滿臉不耐,扔下一番話。
“看在你這麼多年對我一片癡情的份上,如今又無依無靠,我可以娶你。”
“但有言在先,就算讓我承爵,你也隻能做平妻,正妻之位隻能是汐兒的。”
可我的未婚夫已在來京的路上,爵位與他賀煜寧何幹?
1
繼父母戰死多年之後,兄長戰死的消息也從邊疆傳了回來。
他因戍邊多年,還未婚娶,安定侯府一下沒了支撐,眼看就要落入旁支的堂伯手中。
我不忍父母用性命掙下的家業旁落他人,料理完兄長後事,孤身進宮麵聖。
父親是同皇上一起長大的夥伴,我動之以情,求一道恩典。
皇上讓我先回去,聖旨很快會降下。
我得了聖上口諭,興匆匆去找賀煜寧時,卻見他摟著堂伯家的堂妹謝靈汐,小意溫柔,正低聲輕哄。
“謝錦瑟蠻橫粗鄙,隻知舞刀弄槍,哪裏比得上你?”
“安定侯府已是你父親囊中之物,你才是未來的侯府小姐,她以後是要在你家討口飯吃,你還用把她放在眼裏嗎?”
謝靈汐眼中是掩不住的得意,偏偏還要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
“你別說這種話,姐姐沒了家人實在可憐,等我爹承爵,我們也不會薄待她的。”
賀煜寧抓著她的手輕吻,“我的汐兒真是菩薩心腸。”
謝靈汐又一臉擔憂,“可她對你的癡情滿京城皆知,如今她孤苦無依,定會更纏著你不放的......”
賀煜寧冷哼,“從前她身份尊貴時,我就看不上她,遑論現在?”
“如今她一個孤女,我不過是可憐她,才願意跟她說幾句話......”
“放心,我心中隻有你,也隻會娶你為妻,早就對她厭惡至極,哪怕給我做妾,我也不屑要!”
字字句句鑽入耳朵,如同魔咒一般。
我躲在暗處,手指緊握,心也驟然變冷。
追在他後麵六年,噓寒問暖,最後換來這樣誅心的四個字——厭惡至極。
我知他一向對謝靈汐親近些,但從不知兩人的關係已親密如斯。
他從不拒絕我對他的好,送的禮物也都照單全收,雖然對我冷冷淡淡,我也隻當是他性格如此。
所以跟在他身邊六年,從不掩飾對他的喜歡,也曾為他拒絕了諸多上門提親的人家。
京城皆傳,我非他不嫁。
我自己也曾以為如此。
突然覺得沒意思透了。
2
我失魂落魄地回府,管家福伯急急迎了上來。
“小姐,皇上怎麼說?明日族老們可就來了!”
我將聖上口諭傳達給福伯,同時又吩咐道,“傳信給葉家,就說安定侯府要求履行婚約。”
福伯一愣,“哪個葉家?”
“與我們有婚約的還能是哪個,自然是江南葉家。”
我祖父與首富葉家的當家人是至交,二人年輕時約定,以後要做親家。
可祖父沒有女兒,巧了,葉老也沒有。
祖父在時,常拿這事當笑話,並說二人又約定了,謝葉兩家婚約還有效。
可兄長在父母去世之後,為了撐起謝家軍,沒有心思談婚論嫁。
又因我滿心滿眼都是賀煜寧,所以這婚約漸漸的也就擱置了。
福伯滿麵遲疑,“可,據老奴所知,葉家與您同輩的適齡男子,都已成婚了......”
我犯了愁。
皇上雖然答應侯府暫時讓我當家,但還是要求我早日擇婿,才能早日擋住悠悠眾口。
福伯也發愁,“這,要不您還是跟賀家少爺說說,把你倆婚事敲定?”
我想起賀煜寧剛才的話,很快堅定決心,“你先傳信,哪怕比我小點也行,先把婚訂了,我願意等他長大!”
3
沒過多久,門房引著賀煜寧的隨從來見我。
那小廝氣喘籲籲,見到我微昂著頭,頗有些傲慢。
“謝大小姐,我們少爺在珍翠坊,叫您過去一趟!”
我聞言蹙眉,之前是在賀煜寧麵前果然太卑微了,連他身邊的小廝竟都敢這麼跟我說話。
“您快點吧,少爺等急了可要生氣的!”
“他叫我去做什麼?”我不悅問道。
那小廝態度隨意,“少爺看上件首飾,珍翠坊的夥計不讓他掛賬!”
我不禁心中冷笑,原來是讓我去做冤大頭的。
我外祖家是從商的,京城很多商鋪都是我娘的嫁妝,娘去世之後,都是我在打理這些生意。
之前我心悅賀煜寧,吩咐各鋪子都可以讓他掛賬,倒是給他養成了買東西不眨眼的奢靡習性。
不提醒我,我倒差點忘了這茬。
我到珍翠坊時,賀煜寧正一臉怒意坐在內堂喝茶,旁邊坐著謝靈汐。
掌櫃在一旁陪笑,見我進來,忙上前回話,“大小姐,賀少爺帶來的這位小姐要買手鐲,要掛賬,我......”
掌櫃是個盡職盡責的,雖然我之前知會賀煜寧可以掛賬,但這鐲子是謝靈汐要買的。
我知他怕我責怪,笑著打斷,“你做的很好。”
賀煜寧見我進來,幾乎是命令的語氣,“你怎麼來的這麼慢?你家的夥計要反天了,不過一個鐲子,還要我付錢?”
我眼神落在桌上那個點翠金鑲玉鐲,不禁勾了勾嘴角。
好大的臉,這樣名貴的珠寶,也想白拿。
他見我沒說話,又吩咐掌櫃,“愣著做什麼,還不把鐲子包起來,再拿些好看首飾一起包起來!”
掌櫃額頭冒汗,看向我。
我拿過算盤,撥了幾下,笑道,“這隻鐲子三百二十兩,看在都是親戚的份上,”我眼神落在謝靈汐身上,“收你三百兩就好了。”
“至於其它首飾,你先選,選完了一起算賬,會給你打折的。”
謝靈汐麵色慘白,訕笑,“姐姐......”
4
她家不過是謝家的旁支,她爹靠著與我侯府的關係,謀了一個小吏差事,怎麼可能拿的出來這麼多銀子?
隨後她求助般看向賀煜寧,賀煜寧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兀地跳了起來。
“謝錦瑟,你什麼意思,汐兒不過看上幾件首飾,你還收銀子?”
我收斂笑意,看著賀煜寧,“賀少爺這話說的有意思,珍翠坊開門做生意,收銀子不是很正常的嗎?”
“那就當是我買給汐兒的!”賀煜寧理直氣壯。
“好,那三百兩,賀少爺是現銀還是銀票?”
賀煜寧驚愕看著我,“你怎麼還與我收銀子?”
我裝作一臉吃驚,“賀少爺拿銀子買東西,珍翠坊買東西收銀子,有何不妥?”
賀煜寧氣焰低了一些,“可,之前......”
謝靈汐抓著他的胳膊,又是善解人意的樣子,“煜寧哥,你別與姐姐起爭執,汐兒不要這鐲子就是了......”
想必是不想丟了麵子,賀煜寧氣焰又起來了,“我一向在你店裏掛賬,這次也是如此,有何不可?”
我點頭,拿起掌櫃遞過來的賬冊,翻了翻,“賀少爺一共在本店掛賬兩千六百八十二兩,金額實在有些大。
“我們小本生意,請先將舊賬平了,再繼續掛賬吧!”
賀煜寧聞言麵色漲紅,快步走到我身邊,低聲道,“謝錦瑟,你當真要與我算賬?”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趕緊把首飾給我包起來,我才考慮原諒你!”
依舊是趾高氣揚。
我後退兩步,拉開與他的距離,將賬冊遞到掌櫃手裏,“吩咐下去......”
賀煜寧見我態度緩和,嗤笑了一聲,“這才對嘛!”
我冷眼看他,繼續說,“以後賀少爺不能掛賬,之前的賬派人去賀府收回來!”
賀煜寧像炸毛了的雞一樣,指著我大聲道,“謝錦瑟,你瘋了,敢這麼對我!”
他不過是家中庶子,如此大的金額,他怎麼還得起,要是鬧到嫡母和爹那裏,他會被打斷腿的。
“你現在滅門絕戶,侯府家業很快就是汐兒父親的,你還敢如此行事!”
“你要這麼做,以後就算跪著求我,我都不會再理你!”
我嫌惡看著他,記憶中那個溫潤的少年,很難與他如今的樣子重合。
“正合我意!”
之前真是瞎了眼,怎麼就看上這麼個人呢?
5
第二日一早,謝靈汐的父親謝恒就帶著族老們上門。
族老皆是與我祖父同輩的,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
族長坐在主位,一副說教姿態,“錦瑟丫頭,你兄長葬禮之時,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你謝恒堂叔與父親是同個祖父,算同枝,由他繼承侯府再好不過了,你快把府裏田地商鋪賬冊都交出來清點一下吧。”
我不由想起哥哥葬禮之時,族人們的嘴臉。
他們貪婪的心思裝都不裝,直接說我家已經絕後,而我早晚要嫁人,讓我把侯府所有財產交出,由族內分配。
一群老人精,逼迫著我這樣一個年輕姑娘,不知道害臊。
族長話音剛落,謝恒就迫不及待上前,臉上掛著虛偽的笑。
“大侄女你放心,堂叔不會虧待你的,已經讓你嬸娘給你留意人家,嫁妝你也不用擔心。”
其他族老紛紛附和,誇讚謝恒是個有情有義的人。
我坐著喝茶,聽了他們的話,冷笑出聲。
族長皺眉,“你笑什麼?”
“我笑你們不要臉。”
眾族老都不滿起來,義憤填膺要教訓我。
“你這晚輩怎麼說話的?”
“我們是念你孤苦才好好與你商量!”
......
族長重重放下茶杯,沉著臉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罰你去祠堂跪著,清點之事我們自己做!”
我仍坐著不動,心裏卻很焦急,不知聖旨何時才能降下。
族長使了個眼色,他帶來的隨從就要上前著我。
我掃了他們一眼,“誰敢動?”
他們到底不過是謝氏仆從,被我一瞪,都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賀煜寧和謝靈汐進來。
謝靈汐上前,假惺惺道,“姐姐,你莫使性子了,快跟族長服個軟。”
我哼了一聲,嘲諷看她,“我服個軟,讓你爹當安定侯,你好當你的侯府小姐是嗎?”
她心思被我戳破,眼神閃躲,張張嘴說不出話。
賀煜寧暴跳如雷,“謝錦瑟,汐兒好意幫你解圍,你怎麼這樣與她說話?”
我這才注意他半張臉腫的老高,看來吃了些苦頭。
要賬昨日上門,等了大半天,賀府才湊夠銀子。
據說要賬的出門前,還聽到賀煜寧被他爹掌摑的聲音。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扭頭側向一旁,“還不都是你害得!
“我勸你還是乖乖聽話,等謝伯父當上侯爺,也能給你留個活路!”
他見我無動於衷,湊近我低聲道,“等我與汐兒成親,也可視情況納你為妾,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6
好響的算盤聲。
我呸了一聲,“一個庶子,哪來這麼大的臉讓我給你做妾?”
謝靈汐不悅瞪著賀煜寧,“什麼,你還想納妾?”
賀煜寧麵色鐵青,指著我,“你你......”半晌才憋出來,“你白給我,我都不要!”
然後他忙解釋,“我沒有,是她胡亂攀咬,我心中隻有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謝恒站出來道,“眾族老,我看不要在這丫頭身上浪費時間了,押去祠堂關著,左右這侯府也就這麼大,田契賬冊之類的,搜一搜也出來了。”
福伯站出來擋在我麵前,“不可啊!”
謝恒將他一把推倒,“一個老奴才,也敢跟主子這麼說話!看我不發賣了你!”
福伯是從小伺候祖父的,說是侯府管家,更像長輩。
我忙去扶福伯,肅冷目光環視四周貪婪的嘴臉,瞪著謝恒,“你們怎麼敢的?”
謝恒也不再裝了,冷笑,“看在你爹的麵子上,跟你好好說話,你不聽,那我們隻能上手段了!”
他們帶來的隨從一窩蜂全部湧了進來,把我與福伯,還有府裏其他的人,全部控製住,有些開始粗暴翻找起來。
我咬牙切齒吼道,“你們給我住手!你們這些強盜!”
謝靈汐已經被賀煜寧哄好了,二人款走到我麵前。
她也不裝了,上下打量我一番,將我發髻上的金釵取了下來,戴在自己頭上。
“煜寧哥,好看嗎?”
我睥著她,“謝靈汐,你最好給我放回來。”
她翻了一個白眼,“還當自己是侯府小姐呢?謝錦瑟,以後不僅這支釵,你所有的東西,都會是我的!
“我高興了,賞你口飯吃,不高興了,攆你出去當乞丐又怎麼樣?”
賀煜寧表情有些僵硬,內心似有掙紮,最後伸手從我髻上又摘下一隻簪子,戴在謝靈汐頭上,笑意盈盈。
“這些首飾,戴在她頭上簡直暴殄天物,還是戴在汐兒頭上最好看!”
我正欲罵幾句,這時府外終於傳來一道聲音,“聖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