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給病重的媽媽湊醫藥費,我把自己賣給淡漠禁欲的頂級財閥。
那晚,床單換了三次,撕開的包裝袋散落一地。
婚禮當天,他突然叫停。
隻因那位被他嬌寵了十年的小姑娘想去鬼屋探險。
他命令我:
“你跟著一起,別落下話柄。”
“明日下午三點前在新聞發布會上聲明是你悔婚,我不允許外界的詆毀牽扯到瑤瑤。”
我不哭不鬧,懂事應下。
鬼屋內撞上吃人鬼怪,他緊緊護住小姑娘,又毫不猶豫將我推出門外。
“她受不得驚嚇。”
“至於你,這身皮肉,夠喂飽那些東西。”
我顫抖著脫下婚紗。
“鬼怪先生,您...您想先吃左手還是右手?”
......
“鬼怪”雖嚇人,卻意外的好騙。
我隻說了可以認他作弟弟,他便呆呆的離開了。
全然忘了自己會吃人。
騙走“鬼怪”後,我倉皇往大門跑去。
著急逃出去找大師驅邪避鬼。
拐角撞見任言摟著林瑤兒。
任言抓住轉身想逃的我。
破天荒地跟我解釋。
“你有護身符,那鬼怪殺不了你。”
我咬爛口腔軟肉。
很疼,卻能讓我克製住委屈落淚的欲望。
死裏逃生,他沒有關心我有沒有受傷,也沒想過我會不會害怕。
而是理性闡述,拋下我是最優解。
林瑤兒扯著任言衣袖撒嬌。
“小叔,我想要那枚護身符。”
任言用指腹拭去我眼尾淚痕。
雲淡風輕命令我。
“你開個價。”
爸爸去世後,隻留下三件遺物。
去年,爸爸的醫術手劄被他送給林瑤兒墊桌角。
三個月前,病人送給爸爸的錦旗成了林瑤兒小狗的尿墊。
這枚護身符,是爸爸三步九叩爬上一千零八十層台階為我求來的,也是他留下的最後的東西了。
任言也知道。
“不賣。”
我鼓起勇氣拒絕,攥著裙擺的指尖發顫。
任言眼底泛起陰翳。
似是不滿向來乖順聽話的小白兔突然學會了反抗。
“一千萬。”
“你知道讓我生氣的後果。”
我死死咬著下唇,眼底泛起空洞蒼涼的淚光。
去年林瑤兒生日,她逼我當眾脫衣,我抵死不從。
後果是,媽媽的呼吸機停了十分鐘。
險些身亡。
咽回不甘,認命將護身符取下。
任言薄唇輕勾,難得對我笑得溫柔。
“明日我會跟你一起。”
有他一起出席新聞發布會,能擋住很多記者的刁難。
林瑤兒冷哼一聲,搶過我手裏的護身符。
尖銳的棱角劃破我的手心,護身符染血。
“沈阮鶯!你弄臟了我的東西!道歉!”
任言冷然看向我。
隻一眼神,我便明白了他的未言之意。
我跪下磕頭道歉,像一具行屍走肉。
生怕晚了一秒,媽媽就要受傷。
“夠了嗎?”
任言驟然鉗住我的下頜,逼我與他直視。
喉結滾動間眼底暗潮翻湧。
“沈阮鶯,你在賭氣。”
我揚起蒼白狼狽的臉,執拗回望。
眼淚要落不落。
我愛任言。
他救我於水火,帶我穿過名利場的刀光劍影,在觥籌交錯間俯耳教我識人斷物。
我也恨他。
他一次次用母親的安危逼我妥協,肆意傷害母親的身體隻為了讓林瑤兒消氣。
奪走我重要的東西,將我的愛踐踏在地。
可我沒有資格恨他。
他用一千萬買下我的一千天陪伴,又找醫生治療母親。
換句話來說,母親這一千天的命,是他給的。
到頭來。
我隻能恨自己,不自量力地對金主動了心。
好在距離千日之期還有三天。
我終於有理由說服自己離開。
淚水終於落下,重重砸在他輕顫的指尖。
燙傷般,他猛然將我推開。
我摔到地上,怔怔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
偌大的鬼宅瞬間隻餘我一人。
慘白月光偷偷鑽入荒涼廢墟,陰冷詭異在黑暗中張牙舞爪。
轉角依稀站著一個詭異身影。
“誰?!”
到最後我也沒看清是誰。
因為我被嚇暈了。
夢裏,我回到了二十四歲生日那天。
我夢到了我們的曾經。
任言送了我一顆星星。
他緊緊抱著我,教我調整望遠鏡的焦距。
那晚,我在心愛之人懷裏,偷偷向那顆星星許願。
願我和任言的愛情,如星辰般永恒。
他向我求婚了,說要娶我為妻,跟我一生一世。
後來,林瑤兒回國了。
再後來,那顆行星也將要隕落。
再次醒來,是在次日清晨。
我被換上柔軟的真絲睡裙,額上還敷著毛巾。
床頭放著退燒藥和溫水,仿佛有人守了一整夜。
但此刻,我顧不上思考這些。
我跌跌撞撞地衝向到新聞發布會現場。
可趕到時,場內隻剩下臉色陰沉如墨的任言。
“任言,我不是故意遲到的,我...”
啪——
一記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
任言冷笑著扯鬆領帶。
“沈阮鶯,你應該清楚,若不是因為瑤瑤,你和你母親不會有今天。”
“你不配同她置氣。”
他說得對。
我本就是個趁虛而入的小偷。
若不是兩年前,林瑤兒同他吵架,他不會去酒吧買醉,更不會在酒精作用下與我荒唐一夜。
也不會為了報複林瑤兒任性出國包下我。
我又怎敢恨明月高懸,不獨照我。
我捂著刺痛紅腫的臉掙紮起身,跪行至任言腳邊。
“對不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該死。”
“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我去跟每一家媒體解釋,去陪報社老板睡覺...”
“任言,我求求你,我隻有媽媽了...你放過她好不好...”
場內安靜得可怕,隻有我重重的磕頭聲回響。
任言居高臨下地睨著我,眸色晦暗不明。
“樓頂宴會廳,我留下了記者。”
“去道歉,解釋。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半晌,一件高定禮服落在我身上。
是我上個月時裝周多看了兩眼的那件夜幕蝴蝶。
我死死咬著下唇,強忍著眼淚。
他總是這樣。
在我快要死心的時候,又隨手給一點甜頭。
如此反複,讓我愛著痛苦。
卻也舍不得離開。
走進宴會廳的那一刻,惡意戲謔的目光齊刷刷地剮過來。
我顫抖著走上發言台。
看清稿子的那一刻,我瞳孔驟縮。
下意識看向承諾要為我遮風擋雨的任言。
可台下,任言看都沒看我一眼,隻將林瑤兒摟在懷裏,低聲輕哄。
像一對恩愛的夫妻。
隻片刻,我垂眸藏起所有情緒。
一字一句,認下所有不屬於我的罪名。
“昨日,我逃婚了。”
“對不起,我不該讓林小姐幫我背鍋,害得林小姐替我承擔了罵名。”
“也不該控製不住,跑去鬼屋直播...脫衣...”
義憤填膺的記者們衝上台,指著我的鼻子罵。
唾沫飛濺,撲麵而來的口臭腥氣幾乎要讓我昏厥。
“真不知道任總看上了這賤人什麼!這種貨色也配跟林小姐比?”
“換做是我,早把她扒光了遊街!把她丟去沉塘浸豬籠了!”
熱搜炸了。
詆毀我的詞條衝上熱搜榜第一,鋪天蓋地的謾罵瞬間將我的賬號淹沒。
我的信息被人肉曝光,一言一行都被營銷號刻意編造。
短短幾分鐘內,我就成了為萬惡不赦的罪人。
我垂下眼,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罵累了的人群散走。
脫下浸滿酒漬垃圾的禮服,隨意扔到一旁。
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還是不要了。
病房裏,媽媽還在昏睡。
我掏出手機查詢轉院流程。
啪——
黑暗降臨的瞬間,我衝出病房。
“醫生!護士!快來人啊!呼吸機停了!”
可走廊空蕩得可怕,隻有我的聲音回蕩。
我跑下樓,一層又一層找人。
護士站內,兩名護士在討論著。
“天呐,任總用無人機把整片星空都搬來了!”
“聽說全城的電都調去維持這場燈光秀了,林小姐也太幸福了...”
“還好我們有備用發電機,不然連wifi都連不上。”
我撲到櫃台前。
“備用發電機在哪裏?”
護士一臉厭惡打斷我。
“是你啊。”
“全市停電就是因為你這個禍害!”
“若不是你害的林小姐難過,任總怎會為了討她開心舉辦燈光秀?”
“你母親如果因為停電死了也是活該!”
沒時間爭辯,我撞開她們搶走備用發電機。
鐵箱的棱角劃傷肩膀,每一步都在樓梯上留下血腳印。
咬牙爬到十六層時,嘴裏全是血腥。
還是晚了。
病床上,媽媽奄奄一息。
她顫顫巍巍舉起手,擦去我眼角的淚。
“囡囡,別哭...”
“別救媽媽了。”
話落,她沒了呼吸。
“不!”
我爬到她身上心肺複蘇。
數著按壓次數,眼淚如泄洪般砸落。
“媽...醒醒...求求你...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可直到天亮。
直到我的肺都要炸開,肩上傷口撕裂,雙手幾經失去知覺。
直到母親身上二十四根肋骨全數斷裂。
我都沒能從死神手裏搶回她。
任言走進來時,我正蜷縮在母親臂彎裏。
“沈阮鶯,我找了你一夜!”
他憤怒地將我扯下病床,又在看到血跡斑斑的病床時驟然鬆開。
我的聲音嘶啞,如同絕望的困獸。
“滾!”
任言對著身後揮手。
“記錄死亡時間,立即安排火化。”
我撲向病床,卻被任言死死扣住手腕。
“她沒死!”
“她...她隻是睡著了...”
母親的屍身被蓋上白布,醫生護士匆忙將她推出病房。
任言將我的手銬在一旁架子上,我便拖著鐵架,掙紮往外爬。
金屬支架扭曲變形,我的手腕彎折成可怕的角度。
可我什麼都感受不到。
我的眼中,隻剩下醫生們離去的背影。
他們搶走了我的母親。
任言的聲音在發抖。
“你的手不要了?!”
我癱軟在地,雙目盡是血色。
明明醫生說她身體逐漸好轉,不日便可痊愈出院。
明明我終於下定決心離開。
如若媽媽既定死亡的命運始終無法改變。
那我這千日的堅持硬撐...
又是為了什麼?
“任言...我沒有媽媽了...”
他試圖擁抱我。
“阮阮,你還有我。”
我猛地咬住他的肩膀,直到嘗到血腥味。
“我恨你!任言!”
“你為什麼要奪走全城供電?!你難道忘了我母親的命需要靠呼吸機維持嗎?!”
他聲音裏有著微不可察的輕顫,將我抱得更緊。
“阮阮,我會給你母親安排最好的葬禮。”
眼淚滑落,無聲無息。
渾身上下已沒有了一絲活氣。
不該奢望月亮的。
都是我的錯。
葬禮當天,陰雨綿綿。
它淅淅瀝瀝,帶來永遠也驅散不了的陰冷潮濕。
我撐傘走到母親的水晶棺前,她麵容祥和,仿佛在美夢裏安眠。
今天是第一千天,是媽媽的忌日。
以及...
手機突然震動。
【囡囡,媽媽想去找你爸爸了。
【媽媽舍不得再看我的小鳥,被困在我這苟延殘喘的殘破身子旁,被鎖在繳不完的醫院賬單裏。
【我的囡囡,去飛吧。
【帶上你備忘錄裏沒寫完的旅行攻略,帶上你藏在心裏的堅韌和勇氣,帶上媽媽和爸爸的愛和祝福。
【生日快樂,沈阮鶯。
【祝我的寶貝囡囡,永遠自由。】
哐當——
手機砸在地上。
我跪下來去撿,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握不住任何東西。
“阮阮,我會用後半生來補償你。”
“我會讓你幸福。”
任言將我輕輕摟進懷裏。
我聞到了他身上的。
獨屬於林瑤兒的特調玉蘭香。
我聲音沙啞,帶著無盡悲涼。
“是啊...媽媽一定希望我過得好。”
任言勾起嘴角。
“阮阮,我們領證吧。”
“任言,我們分手吧。”
他僵愣半晌,瞳孔驟然緊縮。
“你說什麼?”
任言死死鉗住我的雙臂,指尖發顫。
心中那劇烈的不安撕破了他的冷靜,
“沈阮鶯,我不喜歡這個玩笑。”
我輕輕地回。
“嗯,對不起。”
任言鬆了口氣,將我抱得很緊。
“阮阮,你真的嚇到我了。”
“我...”
林瑤兒嬌聲呼喊,臉上帶著天真的笑。
“小叔,我的小狗要生了!”
她的目光掃過水晶棺,唇角勾起一抹譏誚。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好命,能投胎到我的小狗肚子裏。”
氣血上湧,我掙脫任言的懷抱,抬手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
“這一巴掌,是教你尊老愛幼,尊重死者!”
她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
任言立刻擋在她麵前,眉眼沉鬱。
“沈阮鶯,你過了。”
“看來是我太縱容你了。”
一揮手,工作人員立刻上前,將母親的水晶棺抬起運走。
“本想讓你多陪她一會兒,現在看來,不必了。”
媽媽變成了小小的盒子。
隨風揚了。
那一刻,神經被扯斷。
我瘋了似地撲向空中,徒勞地想要抓住那些飄散的灰燼。
可雨太密,風太大。
隻一瞬,媽媽的骨灰就在空中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跌坐在泥水裏,怔怔看著灰蒙蒙的天。
為了給林瑤兒出氣,他就能將我母親挫骨揚灰...
可若沒有他當初為媽媽的病情奔波求醫,沒有繳清那一張張天價醫療賬單...
怪來怪去,思來想去。
這一切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要怪,就隻能怪那晚的月色太溫柔,讓我們都錯把刹那的心動當作了永恒。
怪情太深,緣太淺罷。
任言將我拉起,指腹擦過我的眼角。
“乖一點。”
“今晚我不回家。”
“你明早十點帶上身份證來民政局。”
良久。
林瑤兒最新發的微博裏,她抱著小狗靠在任言肩頭,笑得甜蜜。
底下一溜煙的評論刷屏。
慶祝我的名聲掃地。
祝福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我點了個讚,也附上祝福。
遠處城市燈火通明,再也沒有一盞屬於我。
這世界這麼大,何處才是我的歸屬。
身後傳來腳步聲,一把傘撐在我頭頂。
我抬頭,雨水模糊了視線,隻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
“姐姐,我來接你回家。”
次日,暴雨依舊。
任言抱著花站在民政局門口。
翹首以盼。
我撫上車門。
任言離開葬禮後,一直心不在焉。
仿佛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悄然離開了他的生命。
林瑤兒拉著他自拍時,他盯著手機屏幕出神。
鏡頭裏的他,眼底竟帶著從未有過的空洞。
林瑤兒嘟著嘴撒嬌。
“小叔,笑一笑嘛~”
任言忽然叫來家庭醫生。
“我可能病了。”
“感覺心裏空落落的...總感覺少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