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小孩子,卻不能生育。
爸媽為了滿足我,年過五十拚了命給我生下二胎弟弟。
媽媽難產差點出不了產房,後半生不得不服用昂貴的藥。
我爸頭發都白了一大把,還要常年在外掙錢養家。
這一切,原本爸媽完全可以等待退休後頤養天年,卻為了我搭上了自己的晚年生活。
我不僅不知道感恩,還在弟弟生病後,把他丟在亂葬崗任由野狗啃食,並把爸媽騙去郊外活埋。
確認他們死亡後,我主動去派出所投案自首。
麵對警察的盤問,我沉默不語,一心求死,隻因為,我沒有時間了。
1
“我當時就把他扔在那個地方,都好幾天了,找不到我也沒轍。”
我冷靜地看著那些在亂葬崗撅著屁股找孫昊屍體的警察們,覺得這一幕十分滑稽,不由得笑了出來。
身邊一直押著我的年輕警察狠狠推搡了我一把,吼道:“笑什麼笑,是不是沒說實話?坦白從寬!”
我被他推了個趔趄,恢複淡定後好整以暇地站直身體,哪怕被拷著雙手,我也盡可能讓自己保持優雅。
“你還要屈打成招不成?”
“你!”
他差點被氣得厥過去,惡狠狠地瞪著我,雙拳攥得關節處都有些發白了,呼吸也粗重了不少,真是一個有正義感的警察,就是太年輕了,沉不住氣。
很快,搜尋屍體的隊伍有了結果:“梁隊,找到了......”
被叫做梁隊的警察原本靠在車邊抽煙,聞言連忙走過去。
隻聽那人繼續道:“一塊人體組織。”
孫昊屍體的大半部分已經全部進入了附近野獸的肚子中,成了人家的盤中餐。
僅剩下零星幾塊難以啃咬的骨頭和碎肉。
我看到裹屍袋裏露出來的一點碎肉時,癲狂地哈哈大笑。
“該!哈哈哈哈活該!”
“早就說了你小子就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被野獸啃了,你都投不了胎了吧,哈哈哈哈哈活該啊!”
梁隊抽了一半的煙忘記往嘴巴裏塞,就那麼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身邊的小警察低罵了兩句,終於沒忍住,一腳踹在我腿彎,角度剛好,跪在了放著孫昊屍體的裹屍袋前。
“呸!狗娘養的!”來都來了,我一口唾沫吐在裹屍袋上。
緊接著,衣領被暴力揪起,年輕警察高高舉起拳頭。
“你為什麼這麼惡毒,那是你的家人!”
我毫不在意,任由他用力搖晃我。
眼看著年輕警察要動手,梁隊上來隔開我們兩個。
“夠了,你想被停職嗎?”
年輕警察一下子啞了火。
“孫雯,你最好配合我們的工作,這樣有助於對你從輕處理。”
我雙手舉起,捋了一把頭發,姿態隨意,毫無壓力。
“我要是不想死,就不會來自首了,反正你們也抓不到我。”
“我們去你家附近調查過,鄰居們都說你父母為你付出了很多。”
“因為你喜歡小孩,卻沒有生育功能,父母五十多歲還要冒著生命危險生二胎,就是為了滿足你喜歡孩子的愛好。”
“就因為是高齡產婦,你母親生產後有了嚴重的後遺症,父親一把年紀還要出去賺錢養家。”
“就連弟弟都很懂事,小小年紀都知道處處以你為先。”
“孫雯,生在這樣的家庭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到底是什麼原因,驅使你殺了這麼愛你的家人?”
梁隊一雙眼睛因為充血變得赤紅。
我平靜地與他對視。
良久,我率先撇開眼神。
“殺人,還需要理由嗎?”
殺人,需要理由的。
2
“梁隊,根據孫雯的口供,我們已經在叫去發現了孫雯父母的屍體,法醫初步檢測,死者口鼻腔以及食管氣管內發現了大量土壤,的確是......活埋。”
此話一出,周圍不少警察不由自主地抱住自己手臂,惡狠狠看向我地眼神也多了起來。
審訊室內,我坐在兩個警察對麵,十分配合地回答問題。
“你是怎麼殺死你父母和弟弟的?凶器是什麼?動機是什麼?”
我歪著腦袋想了想,開始說起作案過程。
“孫昊不過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我一隻手就能控製住他。”
“隻需要跟他說我帶他出去玩,他就屁顛屁顛跟著走了。”
“隻怕一直到死,他都以為我在跟他捉迷藏吧。”
我嗬嗬笑起來。
對麵年輕警察恨恨地砸了一下桌子,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至於我爸媽嘛,倒是費了點力氣,我提前好久做計劃,好不容易等到天氣預報說那天晚上有大暴雨。”
“那個大坑,我可挖了好幾天!手都磨起泡了。”
“行動那天,我先把孫昊騙出去殺死,晚上又騙我爸媽出門找孫昊,引導他們走上我為他們計劃好的那條路,那條路窄,車子下不去,他們隻能冒著大雨自己走,就——啪嘰,摔下去咯。”
我笑嘻嘻地比劃,態度之輕鬆,和對麵兩張凝重的臉形成鮮明對比。
“混賬!畜生!”年輕警察無能狂怒。
“你難道忘了,你丈夫死後婆家說是喪門星把你趕出來,是你父母頂著輿論壓力收留你,還專門高價請心理醫生陪你走出那段黑暗時光嗎?”
“我沒忘呀。”
都是我自己經曆過的事,怎麼會忘呢。
“那你還......”
“小劉,坐下!”梁隊出言製止年輕警察。
“師父!”
“坐下!”
年輕警察無奈坐下,眼神恨不能殺死我。
“動機呢?”梁隊問。
“梁隊長,我說過了,殺人不需要原因。”
他繼續深深地看著我。
“據我了解,你並不是這種冷血的人。”
“有鄰居反映你曾經救助過很多無家可歸的小動物,對動物都能有一顆憐憫之心,對人,我不信你可以這麼冷血。”
“孫雯,如果你有苦衷,那就說出來。”
我想到了曾經救下的第一隻動物,那是一直渾身雪白的異瞳獅子貓。
它最喜歡趴在我腿上曬太陽,高興了還會躺下露出肚皮。
隻可惜,它跟我緣分不深。
想到這裏,我剛有點軟下來的心立刻堅如磐石。
“沒有苦衷,梁隊。”
“你不要忘記,我去過現場,活埋你父母的那個大坑,真是是你一個人挖出來,一個人填上的?”
“師父!你跟她這種毒婦廢什麼口舌?看看她那個樣子,簡直就是個殺人惡魔,根本不可能有苦衷!”
年輕警察生怕被我翻案,急得抓耳撓腮,都快跳上桌子了。
這時,審訊室門被推開,進來一個警察,他把一份文件交給梁隊。
梁隊盯著那文件看了半晌,說道:“孫雯,我剛拿到一份資料,資料裏顯示孫昊在去年接受過腎移植手術,而提供腎源給他的,是你。”
“關係不好的姐弟,願意把自己的一顆腎換給對方嗎?”
3
我真的討厭這些警察自以為是編故事的能力。
“梁隊長,事實就是我說的那樣,不要再試圖揣測我了。”
我不知道這個梁隊長到底從哪裏看出來我殺死他們是有隱情的,或者說這隻是他的工作習慣,但隻要我咬死了不說,他們也隻能按照流程走。
“我已經派人去你們老家了,說不定能找到可以讓你改口的證據。”
我聞言一怔,互相抓著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手心有些出汗。
“孫雯,能跟我說說你的丈夫嗎?”
我猛地看向梁隊,他為什麼要提起一個死了十幾年的人?
“沒什麼好說的。”
“為什麼?你不想提起?據我所知,他生前你們夫妻關係非常不錯,還是青梅竹馬的高中同學。”
“一個死人,我都快忘了他的樣子,你想讓我說什麼?或者說,你想聽什麼?”
“我想聽真相。”
“我已經告訴你真相了!”我急切道,“真相就是我親手殺了我的父母和弟弟,沒有理由。”
“我說的不是這個,是你丈夫的死。”
我微微鬆了下緊繃的後背:“有水嗎?”
梁隊看了年輕警察一眼,年輕警察恨恨地起身去倒水,然後用力給我放到桌子上,水灑出來了一些。
我喝了水,緩聲開口:“我丈夫是貨車司機,因為疲勞駕駛開車的時候睡著了,車子衝下了大橋,他沒救上來。”
“這和你沒有關係,可為什麼你丈夫死後婆家對你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瞥了他一眼。
“我怎麼知道?你去問他們啊。”
“你什麼態度!”年輕警察用力一拍桌子。
“孫雯,我最後再給你一個機會,說出真相。”梁隊兩隻手交握放在桌麵上。
我也學著他的動作,身體微微前傾,問道:“梁隊長,我就納了悶了,我都已經投案自首了,人證物證齊全,口供我也都說了,你到底鑽得哪門子牛角尖,非要認為我有隱情呢?”
梁隊盯了我半晌。
“因為我不認為你是個壞人,還記得小八嗎?”
我倒是沒想到,他在這時候提起了小八。
小八是我曾經在一個虐貓的人手中救下的一隻橘貓,因為嘴巴兩遍各有一撇黃色的毛發非常顯眼,我給它取名叫小八。
“我是小八的領養人,早就聽過你為了救貓差點沒了命的故事。”
“為了貓都可以豁出自己的性命,何況是自己的父母兄弟。”
這是第一次,我有了把一切都告訴梁隊的衝動。
4
我暫時被關押在看守所。
在被送往看守所的路上,我在路上見了許多人,按理說平時這條路上應該沒有太多人的。
等下車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什麼原因了。
看守所門口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這些人手裏全都帶著東西。
押送我的工作人員也沒搞清楚現場的狀況。
我被拷著下車,不等看清前麵的路,就兜頭迎來了一個堅硬的東西砸在我腦袋上,緊跟著一股涼涼的散發著惡臭的液體從頭上流下來。
“殺人惡魔,你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去死吧!”
“殺人魔頭,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
我一下車,就引發了全場轟動,無數的臭雞蛋石子爛菜葉從四麵八方扔過來,負責押送我的警察一邊擋,一邊推著我往裏走,可奈何,看守所的門都被這些人堵死了。
“你父母為了你過得那麼苦,他們為了你犧牲了那麼多,你竟然還狠心殺死他們,簡直畜生不如!”
“你弟弟從小到大都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才那麼小都知道事事讓著你,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最後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你說啊,你回答!殺人惡魔!”
我接受著臭雞蛋的洗禮,直到那些人發泄完了,手裏的東西都砸光了,又堵著我罵了個夠之後,才願意讓開一條道。
直到進了看守所,還能聽見外麵的咒罵。
“你簡單收拾一下自己,一會領了東西帶你去監舍。”管教捏著鼻子距離我兩米遠。
看守所裏都是各種各樣的服刑人員。
我初來乍到,接受著原住民齊刷刷地審視。
“啐!畜生!”其中一個人率先發話。
我頭也不抬,被管教帶領著去自己的床鋪。
“弑父弑母的混蛋,死白眼狼!”
“安靜!你們都老實點,別惹事!”管教敲了一下門,喝道。
那些人暫時老實下來,等管教離開後,一個人衝上來把我的被子脫下來扔到地上。
“你這種冷血無情的東西,不配睡床。”
我深知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並不準備硬剛,隻默默撿起被子。
誰承想被子剛撿起來,就有人往上麵潑了一杯水。
“給我按住她!”
緊接著,我被無數雙手按在地上,有人用膝蓋頂住我的背,揪起頭發,強迫我抬起頭。
麵前蹲下了一個短發女人,她兩隻腳分別踩住我的手,一隻手捏著我的下巴,指甲深深嵌入臉上的肉裏。
“給新人立規矩,是我們這裏的老傳統了。”
“說實話,咱們這裏,又受不了家暴殺了自己男人的,有欺詐罪進來的,也有犯別的事兒進來的,但你這種,殺光自己親人的,第一次見。”
“聽說你父母都是非常溫柔和藹的人,鄰居對他們的評價都很高,弟弟在學校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每年都能考第一名,小小年紀就在數學上表現出了極高的天賦,如果順利長大,說不定他也能成為一名非常優秀的數學學者。”
“可現在呢,他們都死在了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手中,下場那麼慘,我這個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倒是說說,我們該怎麼給你立規矩?嗯?”
她說著,左右開弓兩個耳光抽在我臉上。
我口中立刻沁出一點腥甜。
“我們都是人生父母養的,沒有父母,哪來的你?你說說你有沒有心?竟然能這麼狠心,活埋父母,任由野獸把自己弟弟啃食殆盡。”
她又抽了一個耳光:“你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王八蛋?給我打!往死裏打!”
話音剛落,她兩隻腳輪流在我手背上用力撚了好幾下。
有人壓著我的背,雙手也動彈不得,根本沒辦法還手,我隻能被迫接受這場單方麵的毆打。
等到管教聽見聲音前來製止的時候,我已經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管教,我們就是輕輕推了她一下,誰知道她那麼弱,跟脆皮做的似的,你可不要冤枉我們。”有人嬉皮笑臉跟管教解釋。
“孫雯,你沒事吧,還能不能起來?”管教拎著我後背的衣服,把我拽起來扔在床上。
我勉強睜開眼睛。
“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沒有我就不打報告了,你這種人渣,叫醫生來也是浪費醫療資源。”後麵半句話,她是在我耳邊說的。
我在床上躺了半宿,才稍微緩過來點。
接下來等待開庭的日子裏,我每天都過得生不如死。
因為我殺親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在新聞裏播過不止一次,看守所從工作人員到服刑人員全都知道。
人人看我如看牲畜。
吃飯輪到我的時候是沒有菜了的,幹活分配給我的是最臟最累的,監舍裏我被霸淩是沒有人管的。
終於等到了開庭前一天,梁隊探視了我一次。
許久不見,他第一句話就是:“我找到了新的證據,你並不是毫無理由的殺人,而是局勢所迫。”
5
“你老家村子裏的鄰居們都可以證明,你父母並不重視你,他們從年輕的時候就想要一個男孩,甚至生二胎,也不是為你,隻是為了滿足他們生個男孩傳宗接代。”
“甚至在你剛出生的時候,你母親甚至想要把你溺死,幸虧被同村的鄰居救下,她才放棄這個想法。”
“而此後,你的生活也不好過,小小年紀就要負擔起家裏所有的家務活,他們還常常不給你飯吃,為了填飽肚子,你從小就到處要飯,有時還要跟野狗搶食。”
我聽完這些所謂證據,嗤笑一聲。
“梁隊,這些就是你的證據?”
“對!”他篤定道,“這就是我的證據。”
“至少可以證明,你們的關係並不和諧。”
“另外,我還去了你婆家,你婆婆表示是你主動要回娘家的,你為什麼要回娘家?難道從那時候開始你就......”
他說著自己不由打了個寒戰。
我後背出了一身汗,隻能妥協。
“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