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第七年,宋明宴為一對母子花了萬兩黃金,隻為買一個小蜻蜓的玉佩。
外室跟私生子,同一天暴露。
眾人津津樂道:“世子終於不癡迷那個瘋女人,想另娶新歡了?”
“早該休了她,身份低賤,還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侯府恐怕早就受夠了。”
我沉默不語。
冒著大雨,將花放在了兒子的墓碑前。
“小寶,娘親準備與你爹爹和離,回家去了。”
“以後不能再祭拜你,你原諒娘親,好不好?”
1
“宋明宴,我們和離吧。”
我渾身濕漉漉的回了侯府,直奔宋明宴的書房。
宋明宴正在處理公務,抬頭打量了我一眼,冷笑。
“被大雨衝壞腦子了麼?”
然後低下頭,繼續處理手上的公務。
手中的筆,卻握得極緊。
“求之不得。”
我笑了笑,聲音發苦。
“那我去寫和離書,麻煩你簽個字。”
他頭也沒抬,“隨便你折騰,死在外麵,都與我無關。”
語氣輕描淡寫,十分不屑,像是確信無論怎樣我都離不開他,離開他就活不下去。
畢竟我是意外穿書到這個世界來的路人甲,他知道。
蘇明月才是他的命定女主,他也知道。
他更加知道,在這個世界我隻認識他,能依靠的人,也隻有他。
如今小寶走了,我在這裏唯一的親人,便是他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係統曾給過我一個選擇權。
“沈姝檸,書中的男主現在很愛您,您可以選擇留在這個世界陪伴他。”
“若您以後想離開了,也可以選擇與男主和離,一旦和離成功,您便能脫離世界。”
曾以為不會有這麼一天,沒想到隻過了七年,我就要離開他了。
我看著宋明宴,輕聲道:“好。”
突然,蘇明月抱著哭哭啼啼的孩子闖了進來,神色慌亂。
“宴哥哥,泱泱發燒了,難受得厲害,你能不能去給他找個大夫?”
我看著那大哭的孩子手裏拽著一個用和田玉做的竹蜻蜓,惟妙惟肖,價值連城。
這是小寶生前,我沒能力給他買下的東西。
他死後,我也很想拍下這一件東西去祭拜他。
可是,它卻被宋明宴重金買下,送給了別人的孩子。
它提醒我,不屬於我的東西,終究不屬於我。
不管是這件竹蜻蜓,還是宋明宴。
聽到那孩子哭,宋明宴直接扔了手中的筆,起身便要走。
我沒有阻攔,甚至還側過身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不想他經過我時,停在了原地。
“沈姝檸。”
我抬起頭。
他冷哼一聲。
“就這麼迫不及待要離開我,連挽留我,裝一下都不願意裝了?”
不知是否是我看錯了,他冰冷的眼底似乎有一抹希冀。
我怔了幾秒,那孩子可憐的啜泣聲刺入耳朵,微微張嘴道。
“蘇明月,好像很需要你,我求你,你會留下嗎?”
他眸色晦暗,眼裏明明含著冰霜,卻笑了。
“不會。”
然後他咬牙道。
“哪怕你哭著求我,我也不會留下來。”
他抱著那孩子,大步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雙眸失焦,很平靜的笑了出來。
當年宋明宴為了娶我,曾說過一句話。
“檸兒,我才不管什麼天命不天命,我心動的人隻有你,想娶的人,也隻有你。”
成婚後,我們遭遇一場火災,他豁出命的救我,左手至今還有一道被火燒傷的難看的疤。
那時他痛得咬著唇,唇都咬出血了,卻還是抬手為我擦去眼淚。
“檸兒,別哭。”
“為了你,丟了命也是值得的。”
可現在看來,他還是沒能抵抗住自己的天命,與書中的劇情。
寫好和離書後,我去了侯府一趟。
宋明宴的家人待我很好,我走之前還是要去辭別的。
一進侯府,我便看見祖父怒摔了杯盞。
“當年若不是明宴跪在雪地裏三天三夜非要求娶姝檸那孩子,我怎麼會讓一個孤女做了世子妃!”
桌子被拍得震天響,祖父敲著拐杖,氣得胡子都在顫抖。
“好在姝檸是個好孩子,雖身世淒苦,但心地善良包容,擔得起侯府未來主母之位,可如今倒好,你教養出來的好兒子,竟鬧得滿京城都在看我們侯府的笑話!”
婆母一向尊貴的臉上極力保持著平靜。
“父親息怒,此事也不能全怪明宴,是那上不得台麵的外室......”
話未說完,祖父大聲嗬斥。
“外室?”
“我們侯府的祖訓寫得清清白白,凡侯府子孫敢養外室者,要逐出宗祠的,可如今那外頭的女人,都敢抱著野種來踩正房夫人的臉了!”
“我給你一日時間,把那外室與孩子處理了,侯府的顏麵與未來主母,絕不能再容許任何人玷汙。”
婆母嘴唇發顫,原本緊繃的臉上也蒙上了一層怒氣。
“父親,難道那沈姝檸作為明宴的夫人,就沒有半點問題嗎?”
“她是侯府未來的主母,卻連自己夫君的心都留不住,若不是她沒看顧好自己的孩子,讓小寶沒了......明宴至於到外頭去認私生子嗎!”
她陡然冷眼看向在門口的我。
“現在還躲在門口偷聽,如此窩囊,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察覺到兩人的目光看來,我隻好走進屋內,朝他們行了跪禮,低下頭,忍住喉間酸澀。
“是我的錯,做不好世子夫人,讓你們擔心,讓侯府蒙羞了。”
但是很快,流言裏的笑話,就會到頭了。
婆母語氣稍緩了些,又恢複了高貴的婦人模樣。
“知錯便好。”
“那孩子既然明宴認了,你就接回來記到名下養,至於那外室,砍斷手腳扔出京城,這事也就過去了。”
我抬眸,眼底堅韌,緩緩挺直脊背。
“不必了。”
“祖父,婆母,我今日來,是打算來同你們辭別的。”
“我做不好世子的妻,更沒有能力做侯府未來的主母,已經跟世子商量好了和離的事。”
屋內死寂了一瞬,祖父像被氣極,暈倒在地。
我驚慌,趕忙請府內的郎中過來。
待郎中診斷祖父無大礙後,婆母送我出了府,她臉色鐵青,埋怨道。
“你雖為來曆不明的孤女,可當初我們既然同意了你入府,就認準了你能做好世子妃,你這孩子怎麼能鬧脾氣說和離就和離?”
說著說著,她聲音裏有幾分歎息。
“明宴是我一手帶大的,我了解他的性子,他從小自持,不可能在外麵亂來,長這麼大唯一一次離經叛道便是為了娶你,或許你該去聽聽他的心裏話。”
“他性子孤傲,你們之間有誤會,又失了孩子,他才會故意與你賭氣,讓外頭的人誤會那是他的私生子......”
“你就先低頭,把孩子帶回來,再同他再要個你們的孩子,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2
他性子的確孤傲。
小寶死後的那一年,他為了懲罰自己,把自己關起來天天喝酒。
有時我半夜起來時,還依稀能看見書房裏透出的光亮印出他喝的大醉的模樣。
終於有一日,我打開那扇門,給他遞了一碗醒酒湯。
宋明宴猛地起身抱緊我,赤紅著雙眼。
“檸兒。”
“你欠我的,欠我一個孩子,還給我,好不好?”
他發狠般的吻住我的唇,手指在我身上不安分的遊走。
我也真想同他醉在這一夜,忘記那些痛苦。
可就在他解開衣帶的那一刹那,我聞到他身上撲麵而來的桃花香,渾身頓生涼意。
我對氣味極為敏感,蘇明月身上就有這樣的味道。
得挨的多近,抱在一塊多久,他身上才會有她的味道。
我狠狠推開他。
他發怔的看著我,濃墨般的鳳眸裏是瘋癲的血紅。
許久,他用拇指擦去唇邊的血漬,笑了。
“我像不像一個笑話?”
“成婚前,你說早晚有一天你會離開這個世界,所以我拚了命的想把你留在身邊,成婚後,你又因為覺得我有命定之人,屢屢想要推開我。”
“但有時候我真好奇,沈姝檸你把我當成狗嗎?你高興了就來逗我一下,你不開心了隨時把我甩開。”
可劇情不就是這樣發展的嗎?
他身上的味道,就是劇情走向最好的證明。
該被笑話的人,是我。
我掩住眼底痛色。
宋明宴踢倒麵前的桌子,摔門離去。
寒風裹著怒意吹到我耳旁。
“那我就如你所願,去尋我命定之人了。”
“畢竟,狗也是會長記性的。”
苦澀蔓延心頭,我從回憶抽身,停住腳步看向婆母。
“婆母,當年您攔不住他娶我,他如今已有了心上人,您也攔不住他棄我。”
“而且,當初是他執意求娶我,答應了我一生一世,如今他有了別的人,是他違約了,那我就應當放手成全。”
雖然成婚前,侯府的人都瞧不起我的出身,但成婚後,他們也真的把我當成了家人。
我忍住眼底潮濕的熱意。
“婆母,這是最後一聲喚您,希望您與侯府的人往後都一切順遂。”
“就送到這裏吧。”
我回了與宋明宴所住的府邸。
院中傳來小木馬的咯吱聲。
我看到我的夫君將三四歲的小孩舉到了木馬上,蘇明月在一旁看著他們,嘴角綴滿了溫柔的笑。
“泱泱你看,你宴爹爹多寵你呀。”
“宴哥哥,你當心些,別被木馬紮到手了。”
他們三個,看起來真像一家人。
可明明三年前,宋明宴還跪在這院子裏打磨這架木馬,我心疼的給他擦汗,小寶歡笑的撲進他的懷裏。
“爹爹,我終於有自己的木馬了!”
轉眼間,他就將小寶的木馬送給了別的孩子。
轉眼間,他就成了別的孩子的爹爹。
“姐姐。”
蘇明月側頭看見了我,她驚呼一聲,絞著帕子後退半步,眼底卻有壓不住的得意。
“是我們不好,沒有經過姐姐的允許,就用了姐姐孩子的這些玩意兒,你不要怪宴哥哥,他也是為了哄泱泱開心......”
我掃了她一眼,聲音清冷。
“知道這樣不好,便出去吧。”
蘇明月眼角掛了淚,看向宋明宴,委屈道。
“這三年......謝謝宴哥哥對我們的好。”
“既然姐姐不喜歡我們,那我們以後也不敢來打擾了。”
宋明宴冷笑看我,聲寒如冰。
“有何不敢?這是宋府,本世子說了算。”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我卻連呼吸都放輕,將和離書遞到了宋明宴眼前。
“既然如此,還請世子簽下和離書。”
“從此這宋府,都隨你盡興。”
宋明宴瞳孔微縮,“你當真以為,我不敢麼?”
他接過和離書,簽下,陰寒的聲音自齒縫擠出。
“沈姝檸,這樣你如願了嗎?”
同時,係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沈姝檸,和離成功,您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了。”
“找個機會自殺,我帶您回家。”
我攥緊了和離書,準備離開,卻看見那小孩突然狠狠砸碎了一旁的玉石,腳上碾踩,還朝我做了個鬼臉。
“我宴爹爹與娘親都不喜歡你,我也要摔碎你的東西!”
那玉石在孩子的腳下,四分五裂。
心中騰起怒火,我發瘋一般撲了上去。
宋明宴一把抱住我的腰,“隻是一塊玉石,你瘋了,傷到手怎麼辦?!”
蘇明月也及時將那孩子護在了身後,她揚起手,“啪”的一聲,那孩子白嫩的小臉上多了一道巴掌印。
“還不快給世子妃跪下賠罪!”
“姐姐,都怪我,我沒教養好泱泱,竟讓他失手摔碎了姐姐的東西。”
我眼裏混了淚,死死的盯著那躲在蘇明月身後的孩子,他眼底不曾有一絲歉意。
“既然知錯,那就跪下認罪吧。”
那小孩哭出聲來。
宋明宴鬆開我,將小孩拉至身後,開口道。
“你同一個三歲的小孩計較什麼?”
“既然我們已經和離了,這府內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不必還拿出一副主母的做派。”
我雙目盡是血色,彎下腰。
將那碎了一地的玉石收在手心,捧到宋明宴的眼前。
抬眸望他,好似要望穿他的心底,哽聲道。
“宋明宴,這是你給小寶做的三歲生辰禮,他死前還死死的抓在手裏,你忘記了嗎?”
碎玉刺入掌心,我卻不覺得疼,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
我沒想帶走玉石,是不想小寶沒有家,可如今......
“如今玉碎,小寶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刹那間,宋明宴的瞳孔驟然一縮。
整個人猶如被冰封住,臉上血色盡失,愣在原地。
小寶死之前,剛剛過完三歲生辰。
那時寒門學子狀元郎得到皇上器重,宋明宴上朝帶回來蘇明月。
“明月初到京城,還有很多不懂,想與你學一學京城貴女的禮儀。”
任何人都可以,為什麼偏偏是蘇明月呢?
偏偏是書中女主,是他未來會深愛的女人。
緊接著,是我與宋明宴無休無止的爭吵。
那一日,他摔門而去,我出去找他,小寶跟在我身後跑了出來。
他還小,在大街上被馬撞上不會閃躲,就這樣活活死在馬蹄下。
他嘴角流著血,手裏還死死的抓著那塊玉石,那玉石上他用小手刻了我們一家三口團圓的模樣。
宋明宴眼底閃過痛意,他似乎想要觸碰我,卻又收回了手。
“檸兒。”
“泱泱還小不懂事,況且明月也替他道歉了。”
“我馬上去找城內最好的工匠,最遲明日,一定打造一個一模一樣的玉石,可好?”
原來,玉石在他心中也會有一模一樣的。
如同我們的孩子,在他心裏,也有了別的平替。
我平靜的忍受著心底傳來的陣痛感,笑著看他,心中輕聲道。
“不用了。”
“我們之間,再不會有明日了。”
宋明宴抬腿離開,蘇明月帶著孩子,跟在了他身後。
而我帶著和離書,爬上了摘星樓。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聲嘶吼。
“沈姝檸!”
我回過頭,宋明宴朝我飛奔而來,他死死地盯著我,喉間擠出怒意。
“先是和離,如今又鬧跳樓,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你同我回去,這玉石我已經找到了一塊一模一樣的。”
“你若是不喜歡蘇明月,我也可以不再見她,你下來!”
我緊緊攥著手中的碎玉,看向他。
“你可以有別的孩子,有別的女人,但在我心裏,小寶隻有一個,玉石也隻有一塊,碎了就是碎了。”
“你對抗不了書中的命運,我不恨你,也謝謝你,曾經努力愛過我。”
“永別了。”
他徹底慌張,“沈姝檸你敢——”
下一秒,我縱身躍下。
血花飛濺,徹底咽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