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衝刺過來,「沒事吧?」
楊桃枝虛弱地拉住衛明的袖子,雙頰緋紅:「對不起,我身體不太好——」
我長籲一口氣:「沒事就好。不過,你的確很弱啊。」
我撓撓頭,雖然我們的確很缺人,但這麼弱的話,招進來也沒有意義啊。
楊桃枝羞愧得滿臉通紅。
她一直直視著衛明的雙眼,欲語還休,眼睛裏有奇特的微光。
「衛明,對不起、我、我。」
我說:「我們下周要參加省級的跑酷接力賽比賽,強度很大,你缺乏鍛煉的話,沒必要加入我們的啦。」
「夠了。」衛明說,「你怎麼這麼咄咄逼人,如果楊桃枝不能入社,那我也退出。」
我呆住了,默默地抬手捂住胸口。
好奇怪,感覺似乎有一股強風從心臟穿過,帶來一股前所未有的鈍痛。
「衛衛?」
朋友趕緊插入我們打圓場,「比賽的人差不多夠了,楊桃枝可以做後勤。別生氣別生氣。」
衛明的目光閃爍著漸漸恢複清明,他想來拉我的手。
「程子,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
楊桃枝卻緊緊抱著他的手臂。
「都是我的錯,不要為我吵架。」
她分明泫然欲泣,我卻聽見她在腦海裏跟係統得意揚揚。
「男女主也不過如此。這氣運,我要定了。」
我一定要搞清楚這個古怪的家夥。
3.
楊桃枝最終還是入社了。
我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著她的一言一行。
可是衛明變得越來越不對勁了。
台上老師絮絮叨叨,我的手機明滅十八次。
聊天界麵還停留在我發過去的消息:
「中午一起吃飯嗎?」
朋友悄悄偏過頭問:「還沒有回複嗎?這不太對勁呀。之前恨不得黏成連體嬰兒。」
我點點頭,一臉苦惱。
朋友說:「說句你不愛聽的,那個楊桃枝似乎最近跟你們家衛明走得很近......」
手機亮了,我立即解鎖看。
衛衛:「好呀好呀。程子想吃什麼都行。」
我開心地回了個狗狗旋轉跳躍的表情包,結果看見坐在我斜前方的楊桃枝似乎回頭看了我一眼。
莫名其妙。
一下課我就等在了教室門口,人群洶湧,我被擠得東倒西歪。
我發消息問:「衛衛你在哪裏,是不是走錯了?」
沒有收到回複。我一抬頭,看見楊桃枝與衛明十指相扣,衛明為她隔絕人潮,微微低頭,拂去她臉上的發絲。
我想呼喚他,卻第一次覺得這個呼喚多年的名字如此滯澀。
那種古怪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了。
下樓的時候,楊桃枝回頭,對我露出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4.
社團活動室內,衛明在洗手。
洗得很用力,渾身陰鬱,洗了足足十幾遍都不足夠,最後他抬起頭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左右各扇了一個巴掌。
我一瘸一拐地打開門,雀躍地叫:「衛衛。」
「......你臉怎麼了?」
衛明:「還說我,你才是吧?你腿怎麼了,又摔瘸了?」
「嘿嘿。」
他把我按到沙發上坐下,輕車熟路地半跪在我麵前,取來藥箱為我上藥。
我好心情地盯著他微微發卷的頭發,他身上的熟悉感讓我安心。
「盡量不要再受傷了,隻有呆子才會天天受傷吧。」
我張牙舞爪,正要回擊,他卻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蛋。
「不過程子也有程子想做的事,我明白,你想說這是勳章是吧?」
我咕嚕咕嚕,開心得搖頭晃腦。
「對呀對呀。」
他看著我,眼神複雜,似乎想上前,但隨即又退後。
「程子,如果說,我做了什麼傷害你的事情,你最好立刻遠離我。」
「不要!」我斬釘截鐵地說,「那樣你會傷心的吧,所以我絕對不要。」
他歎息,伴隨著一個一如既往親昵的微笑。
「怎麼還是這麼任性呢。」
我意識到這是個好時機,告訴他關於楊桃枝的一切。
我張嘴,卻沒法發出聲音。我急匆匆地拿過筆,筆尖卻顫抖著無法落下一個字。
我大汗淋漓,衛明視而不見,自言自語著:「程子呢,剛剛不是還在這裏?」
他看不見我做的一切努力。
我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
他看見我了,「程子,哇你怎麼忽然出現了,你剛剛有進來嗎?」
我喘了口氣。「我說,不要。」
「什麼不要?」
「無論是衛衛被亂七八糟的什麼東西變成什麼樣子,我都不會退讓。我不會讓你成為被操縱的傀儡。衛衛有衛衛的感受,未來有沒有我都行。」
「說得怪讓人誤會的。」衛明笑得春風拂麵,很有招蜂引蝶的樣子,「是要保護我嗎?」
「是!」
衛明揉揉我的頭,「那我也要保護你才行。」
5.
接下來幾天,我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跑酷接力賽做準備。
我點著地圖,「這是接力賽,我們要與地鐵賽跑。從東山站到西湖站,足足六站路,前麵四站都已經安排好了社員。」
「我們還是人手不足啊。」社員愁眉苦臉,「對手可是隔壁理工大,高手雲集。」
「要是不能贏,招新和資金都會成為問題,跑酷社會被解散的。」
我轉轉手腕,說:「我跑最後兩站。」
「我們絕對不會解散的。」
楊桃枝嬌怯地問:「那我呢,我也想幫幫忙。」
我盯著她,思考。
朋友徑直把地圖塞給她:「提前熟悉路線,比賽當天幫我們適當疏散人群。」
這份工作可有可無,我放下心。
楊桃枝一臉認真:「我一定會好好完成的。」
她的腦海裏傳來電流的滋啦聲,係統說:「女主一旦獲勝就會擁有更多的氣運加持,這是一個關鍵節點。」
楊桃枝:「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該怎麼做。」
我心裏一咯噔,他們卻不肯往下說了。
轉眼到了比賽這天,天空意外下起小雨。
我提前把楊桃枝支開,讓她買好飲料去終點站等待我們。
一切準備就緒,衛明正在熱身,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放心,我會盡量把他們甩開,給你爭取時間的。」
我自信滿滿地回比一個大拇指:「我絕對能贏,獎金我要定了!」
地鐵在腳下輕微地震動轟鳴,我綁緊鞋帶,接過衛明手中的接力棒,如離弦之箭一般飛衝出去。
奔跑,跳躍,穿過人群,越過柵欄,抄近道,跨天台。
社員們心急如焚。
「楊桃枝不是做過調查嗎,這個時間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有人翻手機:「今天居然有明星在附近開演唱會。該死,堵住了。」
「等等,這裏怎麼還有輛救護車。」
救護車堵在我的必經之路上,就像是人山人海中的一塊巨石,使得人群水泄不通。
片刻間,對手已經從我身邊越過。「嘿,程可衣,謝謝你給我開路哦。」
「可惡。」
我一咬牙,重新湧入人群。
地底傳來規律的律動,地鐵快到站了。
十米外,地鐵正緩緩駛入。
我抬頭,看見楊桃枝站在地鐵的升降直梯內,我的對手搶先一步衝進電梯。
當著我的麵,楊桃枝驚慌失措地關上了門。
對手的電梯馬上就要到一樓了,地鐵已到站,扶梯上卻站滿了人。
我左右觀望,咬咬牙,義無反顧地抱住扶梯旁的石柱。
我一滑而下,身邊亮起閃光燈和人群此起彼伏的驚呼。
楊桃枝正在扶梯下站著,她倉皇地向我衝過來,嘴裏叫著小心,卻惡狠狠地把我撲倒在地。
哢嚓一聲,我痛呼出聲。
我的腿!
我滿頭冷汗,眼睜睜看著對手進入地鐵內。
我輸了?
勝利就這樣滑稽地與我失之交臂,楊桃枝梨花帶雨地蜷縮在一旁。
「我隻是太擔心社長了,對不起對不起,我——」
醫護人員急匆匆地跑下來,「誰叫的救護車?」
楊桃枝弱弱地舉起手:「我。」
「我、我痛經痛得受不了。」
醫護人員注意到我,「姑娘,你這,你摔倒了?沒事吧,哎輕點,先別動。」
衛明擔憂地追上來,半跪在我麵前,手足無措。
「程子?哪裏受傷了,是腿嗎,很痛吧?醫生!快幫忙抬上去!」
我疼得幾乎失語。
楊桃枝大喊:「衛明!」
她的眼底流淌著奇妙微光,衛明卻不為所動地扭過頭,「醫生!幫幫我。」
楊桃枝大怒:「係統,道具為什麼又失效了?」
係統:「道具不會失效,隻是男主還是選擇了女主。」
楊桃枝發狠:「我要購買道具‘情深不壽’,什麼青梅竹馬天生一對,我才不信這個邪。」
衛明忽然甩下了我。
他公主抱抱起了楊桃枝,要將她送上救護車,朋友們憤怒地攔住他。
「衛明,你瘋了!這可是程子,她被楊桃枝害得傷成這樣,你卻要抱這個女的上車?」
衛明置之不理。
「多坐一個又怎麼樣。現在這麼堵,再叫救護車又怎麼進得來。」
衛明冷冷地丟下一句:「救護車是楊桃枝叫的,車裏隻有一副擔架。」
疼到暈厥之前,我隻看見了他們轉身離去的背影。
水霧在我的眼眶醞釀,心臟的空洞幾乎要把我吞噬了,我狠狠擦了擦眼睛,用力甩了甩頭,可那種疼痛還是如影隨形。
真過分啊,衛衛。
6.
跑酷社麵臨著解散,學校下達了最後通牒,如果一個月內還沒有招到新人或者募集到資金,就要收回我們的活動室。
本來問題都能在贏得這次比賽後迎刃而解,但現在一切都化為泡影。
我隻好重新想辦法,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四處拉讚助和拉人入社。
「同學,要不要參加我們跑酷社,很酷的——」
學弟打斷我:「師姐這是跑酷摔的嗎?」
我誠懇地點了點頭。
「?」
學弟敬佩抱拳,馬不停蹄地跑了。
「哎等等學弟,其實沒這麼危險的。」
學弟一溜煙跑沒影了,我屢戰屢敗,沮喪地在操場邊坐下。
電話忽然響起,竟然是這段時間都沒聯係過的衛明。
聽說那天之後沒人找得到他,連楊桃枝四處打聽他的下落。
他一時沒有說話,隻有淺淺的呼吸聲,我呼喚他:「衛衛。」
「嗯。」
聲音低低的,似乎在忍耐著什麼。
我說:「在做什麼?」
「幹一點小孩子不能幹的壞事。」
我:「?」
他終於笑了,「程子,不用為社團發愁。我會幫你的。」
「哇,太棒了。」我毫不猶豫地說,「謝謝衛衛。」
「後天是校園十大歌手的決賽,我進決賽了,你會來的吧?」
「我一定會去給你加油。」
「謝謝程子,一直以來,都謝謝你。」
我正想著要怎麼回複他,聽見他那邊傳來聲音。
有人問:「確定要紋在這兒嗎,有點危險。」
「對,請用橙色。」
我貼耳去聽,電話卻不小心被我掛斷了。
我有點懊惱,隨即又很快打起精神來四處發傳單。
我也要努力,社團是不會因此解散的。
衛明已經組建樂隊一年餘,有數次演出經驗。
決賽前一天,他特意約我見麵。
炎熱的夏天裏他穿著長袖,摸著我的頭,說:「一定要來。」
第二天晚上,朋友給我提前占了位置,我擠到前排,熒光棒在身後彙聚成海。
衛明抽簽順序是最後一個,他出場的時候,四周傳來熱情的呐喊和掌聲。
朋友說:「站在上麵人模狗樣的,這混蛋人氣超高啊!」
「哼哼,那當然,那可是衛衛。」我與有榮焉。
朋友:「臥槽,你還沒跟他決裂啊。」
衛明垂下眼眸,歌聲猝然響起。
「欲言又止的我
有些話還沒說
而你又在笑什麼
是不是又懂了
......」
身邊傳來低低的跟唱聲,朋友激動地搖著我的手臂。
「你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嗎?」
剛剛主持人有介紹過了,怎麼還問。
我:「《全世界最好的你》?」
「這首歌是講青梅竹馬的哎......雖然但是,我恨你是塊木頭!」
我:「?」
我的疑惑戛然而止,因為聽到了劇烈的尖叫聲。
衛明在台上唱著歌,他的眉眼閃閃發光。
「心動也同樣,占據這一切
把彼此的暗戀,終結。」
聚光燈開始掃射,掃射到一片區域就開始此消彼長地尖叫。
最後我的眼前一片光亮,聚光燈停在我這裏。
衛明遠遠地朝我招手。
他的聲音穿越人海抵達我:「程子,快過來。」
我懵懂地指了指自己,朋友一臉不爽地把我推上去。
我莫名站上了台,衛明把話筒遞到我麵前。
「來吧,做宣傳。」
「誒?」
「今天決賽,操場上的觀看人數目測有五千人,另外還有學校官方視頻號的直播。是宣傳跑酷社的好機會。」
大庭廣眾下,衛明湊到我耳邊竊竊私語。
太近了,我揉了揉耳朵,他的呼吸像春日潮濕的細雨。
「怎麼了?」衛明哼哼笑,「是不敢嗎?」
開玩笑,我這人最吃激將法。
我立刻把那點異樣的感覺拋諸腦後,一把搶過話筒。
「大家好,我是跑酷社團的社長程可衣。」
「我們社團不僅安全有趣,活動超多,還能近距離和衛明學長朝夕相處——歡迎大家加入我們社團!」
「賣我賣得超自然啊你。」
衛明捂了捂臉,摟住我的脖子。
這家夥好像沒手,自己不拿話筒,卻要湊到我跟前,俯身對話筒笑說:
「程可衣同學說得對,歡迎大家加入我們跑酷社團。」
台下響起超熱烈的掌聲與呼喊,連綿搖晃的閃光燈連成星海。
他拉起我的手朝大家揮手,衣袖隨著動作掉下去,我才看見他的手腕內側靠近血管的地方,有一個嶄新的文身。
一顆飽滿的小橙子。
我愣住了。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對我眨了眨眼,可能是燈光太盛,他的臉頰甚至有些緋紅。
「為什麼要紋這個?」
衛明:「因為不想忘記。因為,程子對我而言,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我的胸腔鼓脹躁動,有一些東西,我自己都難以厘清,卻感覺它呼之欲出。
「我——我也。」
楊桃枝滿氣喘籲籲地出現。
係統急切地說:「不能讓衛明告白成功,一旦男女主互通心意,我們就再也沒法偷取氣運了。」
「不用你提醒。居然背著我在這裏告白,以為躲著我就可以不受影響了嗎,想得美!」
她麵容扭曲。
「係統,快幫我!」
係統:「已兌換【李代桃僵】道具,提醒,宿主積分清零。」
「你將取代程可衣,而她會變成眾人眼中的楊桃枝。」
眾目睽睽之下,衛明突然拋開了我的手。
我獨自站在聚光燈下,看見衛明走下台,聚光燈隨之移動,他走到楊桃枝身邊。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說:「你這個遲鈍的笨蛋,總是有很多更有趣的事情在吸引你的注意,所以我也努力有趣了。」
「無論如何,這次,請看看我吧。」
嗡——
我的腦子裏一片震撼的轟鳴。
啊,是這樣啊。
原來我想要訴說的,是這樣如出一轍的心情。
我看見楊桃枝驚喜嬌羞的臉,她衝上去抱住了衛明。
卑劣的竊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