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意識的，蘇言曦猛地挺直了背脊，應了一聲“到”。

教室裏原本窸窸窣窣的響動聲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了她的身上。

白發蒼蒼的林教授撐著桌麵站起身來，步履蹣跚地朝她走近。

蘇言曦看著他那布滿皺紋的眼角，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似乎漾起了幾分笑意。

“不是退出物理社團了嗎？”林教授的嗓音帶著幾分沙啞，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番，“太陽這是從西邊出來了？怎麼今兒個把你吹過來了。”

蘇言曦靠著門緩緩閉上眼睛，心如死灰。

她寧願現在直接撞見沈裕安，也不願意麵對這個小老頭。

原本寂靜的教室，卻因為他的這番話落再度吵鬧了起來。

甚至有膽大的學生直接湊到了林教授的旁邊，用著刻意壓低卻足以讓所有人聽到的聲音問出了一個問題。

“林教授，她就是你說的那個為愛放棄鑽研的逆徒嗎？”

逆徒？

蘇言曦隻感覺耳根一片灼熱，隨即一路燒到了臉頰。

她很想現在拉開門落荒而逃，就當她打算這樣做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熟悉的嗓音。

“好了林教授。”男人的嗓音溫潤低緩，“一會要是將人嚇跑了，您老以後可不能跟我鬧。”

抬起頭，剛巧就撞進了溫行謙含笑的眼眸中。

跟記憶中的模樣如出一轍，少年白襯衫的袖口隨意的卷起，挺拔的鼻梁上戴著的金絲眼鏡更為他添了幾分溫潤，琥珀色的眼眸正含笑望向她。

她跟溫行謙的關係很複雜，從小他們兩家人便是鄰居，小時候兩家人還曾開玩笑要給他倆定下娃娃親。

隻是後來溫家產業越做越大，搬去了京城，若不是因為她媽媽再嫁......

她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跟溫行謙見麵了。

剛剛來到這所學校時，因為她的尷尬身份，一度在這裏寸步難行，是溫行謙帶著她參加物理競賽，漸漸找回自信。

隻是後來......

不提也罷。

“我聽說你退出辯論社團了？”溫行謙帶著她走到了休息室，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了一瓶水，擰開瓶蓋後遞到了她的手中。

蘇言曦倒也沒有客氣，喝下幾口後這才感覺臉頰涼了幾分。

“你的消息這麼靈通？”

畢竟距離她說退社還沒過去幾分鐘。

“畢竟是林教授惦記著的人。”溫行謙很是順手地將水接了過去，目光認真，“而且，我也不希望物理學界錯過一顆明珠。”

“是，退社了。”蘇言曦垂下眼眸，嘴角揚起一抹苦笑，“不適合我。”

休息室並不算大，除了一張供小老頭休息的床以外就隻剩下了一個單人沙發和一副辦公桌椅。

溫行謙在對麵的椅子上落座，鏡片後的目光帶著蠱惑，“那要不要試試真正適合你的......”

“比如......回到物理社團來。”

氣氛出現了短暫的凝滯。

“恐怕不行”蘇言曦帶著幾分沙啞的嗓音劃破了寂靜，“我已經......太久沒有接觸過了......”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休息室的門便被人“砰”地一聲撞開。

頭發花白一片的小老頭像是鼓氣的河豚一樣，氣鼓鼓地闖了進來。

“連嘗試都不敢就打退堂鼓？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小丫頭呢？”

似是說到了傷心處，林教授的眼眸都氤氳起了水汽。

“當年我本想安度晚年，是誰信誓旦旦地說要拿國賽金獎，是誰立下豪言壯誌說要當國家棟梁？你的那些承諾都是放屁嗎？”

蘇言曦不說話了。

依稀間她好像也忘卻了，自己也曾經是那樣意氣風發，璀璨奪目的新星。

那為什麼在綻放光芒以後又蒙塵了呢？

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貝齒緊咬著嘴唇，直到口腔裏麵多了幾分鐵鏽味，一隻布滿了老繭的溫暖手掌卻覆了上來。

“一周後就要進到訓練營培訓。”林教授那渾濁的眼眸泛著水光，“這次的省賽課題，是你當年心心念念的量子糾纏。”

空氣仿佛停滯了三秒。

一瞬間蘇言曦仿佛屏蔽了世間的一切，隻能聽到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先看一看再做決定呢？”溫行謙適時將一遝紙張遞到了她的手中。

看著A4紙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那些公式理論她早就已經爛熟於心。

在外人看來，她隻是短暫地離開了物理社團不足半年，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經度過了兩世。

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紙張。

前世雖然退出了物理社團，可她從未放棄在量子糾纏上的研究，如今刻在她腦海裏麵的數據和認知，比眼前的這些不知要先進多少。

“如果我失敗了......”

“嘰裏咕嚕說什麼呢。”林教授朝著溫行謙招了招手，“小溫啊，這次省賽你帶隊，把你手上的資料拿一份給曦曦，順帶著再給她補補功課......”

“人老了，身體都跟不上咯......”

看著林教授吹著口哨邁著輕快步伐離去的背影，蘇言曦是怎麼也沒辦法跟他和“人老了”這三個字聯係在一起。

“人逢喜事精神爽。”溫行謙輕笑一聲，“當年你退出物理社團的事，可是讓他大病了一場......”

蘇言曦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出口，攥著紙張的指尖微微用力，似是在回答溫行謙的問題，又像是在對自己說一般。

“這一次，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離開的時候，物理社團早就已經人去樓空了。

兩個人並肩指著紙張上的一處問題邊走邊爭論，因為過於專注，蘇言曦險些撞到來人身上。

抬頭剛想道歉，在看清楚來人是誰以後，到了嘴邊的話就這麼卡在了喉嚨裏。

“為什麼退社。”

問題是朝她問的，可目光卻是死死盯著站在她身旁的溫行謙。

沈裕安的氣場很強，本以為溫行謙站在他身側會相形見絀，卻沒有想到兩個人竟是不相上下。

“不適合她，所以不要了。”溫行謙扶了扶金絲眼鏡，朝他伸出手，“沈少爺，久仰大名。”

“我問的是她。”沈裕安並沒有給溫行謙留臉麵，帶著幾分冷意的目光再度轉移到了蘇言曦的身上，“為什麼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