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朝。
長平七年臘月,京城建康侯府。
寒冬臘月的傍晚,冷氣逼人。
少女隻穿著單薄的春衣跪在冰冷的青磚上,眼神空洞神情麻木,臉上還腫著未消下去的巴掌印。
花廳裏傳來婦人憤怒的喊聲。
“讓她給我滾!趕緊滾出侯府!這麼多年來占著我建康侯府嫡女的名頭享盡榮華富貴還不夠嗎?還想賴在我們家做什麼?可憐我雪姐兒自幼就去那山溝裏挨餓受苦,渾身上下被打得無一處完好,想到這我恨不得將她扒皮抽筋喝血,還我雪姐兒十五年的潑天富貴來!”
嬤嬤緊跟著附和。
“就是,死皮賴臉的果真同那秦家人一樣,若不是老爺夫人仁善,偏要將那惡毒的一家子抓進牢裏打殺了才好!”
秦昭雲隻覺得渾身劇痛,像是被人狠狠抽了數十個耳光,耳膜都要震聾了。
誰在說話?
這又是哪兒?地獄嗎?
一個小丫鬟從屋裏出來,捧著一盆冷水潑過來。
“還不趕緊滾出去,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配登上我們侯府的大門嗎?!”
一盆冷水澆頭,秦昭雲瞬間清醒,如溺水的人似的掙紮著抹幹臉上的水滴,大口呼吸著抬頭看向潑水的人,瞧見那稚嫩又熟悉的臉龐。
她瞳孔劇烈一縮,渾身僵直。
這不是母親身邊的二等丫鬟鈴鐺嗎?
可她兩年前因勾引阿兄而被母親活活打死了。
等等!
秦昭雲猛然站起身,卻忽略早已經凍僵的腿,一個趄趔又摔倒在地上,磨破了掌心,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鈴鐺噗嗤一笑,滿臉嘲諷:“秦昭雲,你少在這裏演戲,還當你是我們侯府的大小姐,深受老爺夫人和少爺們的疼愛嗎?我瞅你有這個演戲的功夫,還不如趕緊收拾收拾滾回鄉下秦家去找你親人,真是丟人現眼!”
秦昭雲皺眉盯著鈴鐺,掌心傳來的刺痛也在提醒她。
不是假的,不是夢境。
她被一頓鞭刑後真的重生回到十五歲,回到真千金林落雪回府,她被揭穿是假千金的這陣子。
秦昭雲原名林昭雲。
如話本子裏的狸貓換太子情節一樣,她的親生祖母老秦氏為了榮華富貴起了惡念,將她與剛出生的侯府嫡女互換,隨後抱著真千金回到山坳裏蟄伏,隻等著她長大以後嫁入高門再找上門來認親。
誰知,一個月前真千金林落雪滿身傷痕衝進候府認親,說她被當年的穩婆惡意換走,而秦昭雲就是那穩婆的孫女。
侯府這些年一直有傳言,大小姐的模樣嬌俏可人,豔冠京城,不似侯爺夫人那般平庸之相,林侯爺和夫人心中多少有點犯嘀咕。
待林徐氏瞧見秦落雪那張酷似自己幼年時的模樣,立即派人將當年的接生婆老秦氏抓回侯府,隻稍稍嚇唬一番她便全部招認。
林落雪添油加醋說了這些年受到的折磨屈辱,林徐氏瞬間暴怒痛打老秦氏五十大板,老秦氏當場暴斃。
林徐氏與親生女兒抱頭痛哭,當場改回姓氏通知全府,隻等著等林落雪休養好,到開春尋個好日子辦認親宴再昭告天下。
秦昭雲從天堂瞬間跌落地獄,心中發恨自己的親祖母怎能做下這種惡事?
她想著爹娘阿兄疼愛自己一場,跑去給林落雪伏低做小贖罪,誰知林落雪自己跳進荷花池,等大家夥趕來她隻說是秦昭雲容不下她,要逼死她!
原不知怎麼處置秦昭雲的林徐氏,立即命人將她扒幹淨打了一頓板子,自那以後她成為侯府最低賤的家奴,任人欺辱。
林落雪因墜入荷花池心脈受損,需人的心尖血做藥引。
昔日裏最疼愛的秦昭雲的阿兄林梧呈親自動手,冰冷的匕首刺入胸口,割肉剜心,恨不得去了半條命。
秦昭雲想這都是秦家欠她的,她願意使壞出出氣便隨她吧!
可熬好的藥,卻被林落雪倒進花園,當著她的麵嘲諷:“這爛肉,倒了喂狗都怕臟了狗的嘴,本小姐才不會喝!”
她上前好言勸說:“落雪妹妹,大夫說這是藥引子,若沒此藥......”
林落雪張狂得意的壞笑:“你這蠢貨,這不過是我讓大夫故意哄騙你,折磨你的手段,你竟然也信?”
秦昭雲隻覺得渾身冰冷,如墜冰窖。
屋外一來人,林落雪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跌坐在地上,哭得慘慘戚戚:“姐姐,我再也不敢喝你心尖血了,求求你別打我了......”
昔日裏最疼愛的弟弟林梧淸衝上來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猩紅著雙目恨不得活活掐死她,嘴裏低吼著:“賤奴,竟然傷我嫡姐,今日我便取你狗命!”
如此種種,秦昭雲成為林落雪的一條狗,如若不聽她的話,她就會在家人麵前演戲,換來的是秦昭雲視為親人們的毒打毒罵,動輒就是跪祠堂三天三夜,不許進食進水。
整整三年她在侯府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頓飽飯,連廚房的狗吃的過得都比她好。
直到林落雪十八歲生辰宴,她不小心打壞長公主心愛的七彩琉璃碗,侯府滿門竟將她推出抵賬,長公主一怒之下賜她一百鞭刑。
九節鞭上還綁著荊棘,一鞭子下來勾起血肉,疼得鑽心,直到意識渙散的那一刻,她看著林家一家人憎恨她的神情,恨不得她當場被打死,秦昭雲做夢都忘不了,渾身劇痛失血過多而死掉的那種滋味她再也不想體驗一次。
“呼——”秦昭雲長舒一口氣,又重又緩。
她低著頭看著凍得通紅還磨破的掌心沁著鮮紅的血珠,又用力猛嗅一口冰冷的空氣,呼出心中的鬱結之氣。
在這一刻,她的大腦無比的清醒,她仰頭看著霧蒙蒙又漆黑的天空忽然飄起白色的雪花,一滴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
老天爺啊,感謝您老人家又給小女一條命!
這一世小女一定活出個人樣!
門口的幾個奴仆和為首的丫鬟鈴鐺看著秦昭雲瘋瘋癲癲的模樣,幾個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辦。
此時一個少年飛快的從花廳裏跑出來,氣衝衝的抬腳就要給秦昭雲一下子。
不知廉恥的賤種,竟還敢惡心母親,在這賣慘給誰看?
隻是少年一腳飛踹被秦昭雲正麵抗住,不僅沒踹到她,還被抓緊腳脖子搞得他在原地亂蹦,他氣呼呼地扯著嗓子大吼。
“秦昭雲你這個賤民骨血,你快放開本少爺,本少爺的腳也是你這卑賤之軀能碰的?”
秦昭雲眼神沉冷,透著股狠勁盯著眼前的人。
“既然我不是林府的人,難道還任由你打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