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寺廟的大師說我的孩子是災星,丈夫便把我送到了老家黃土高坡。
青梅早已妒火中燒,便把我發酵成了糞料。
我死後第三個月,青梅的孩子查出了腦組織缺失。
大師告訴他,去黃土高坡種滿5200棵樹就可以為孩子扭轉乾坤,他欣喜不已:
「正好溫婉那賤蹄子在那兒,她家世代護林,種樹這種東西她最擅長了。
「而且肯定是因為她和肚中的孩子戾氣太重,才導致我們的孩子這樣,所以這樹必須她來種。」
他便馬不停蹄地帶著人來到了黃土高坡,「婉婉,隻要你肯為盈盈肚中的孩子種滿5200棵樹,我就把你接回家。」
可回應他的隻有黃沙拂臉。
最後在施肥時,倒出了我的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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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淮川戴著防風麵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走一步就抬腳擦擦皮鞋上的黃土。
「這地方簡直就是給溫婉那家夥量身定製的,黃土配土妞。
「溫婉,滾出來,我來找你了。」
他站立在土窯洞前,緊皺眉頭,一臉不耐。
「溫婉,你不會要讓我去裏麵請你出來吧?你知道的,我有重度潔癖。
「乖一點,自己出來。」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窯洞裏回蕩。
我出不來了,我已經死了三個月了。
我至死都沒能接受,相戀十年的人會送我來這裏。
隻因那天我與他失而複得的青梅同時查出懷孕,他便請來大師卜卦。
大師卜完後,大驚失色。
他說我的孩子是災星,會克死青梅肚中的孩子。
從前我隻把他愛事事算卦,當作他的習慣。
我沒想到這大師有一天會把矛頭指向我。
我跪在地上,哭著告訴他孩子不是災星,不會對沈琳的孩子造成傷害。
可他始終都沒有垂眸看我一眼,冷冷開口:
「送去黃土高坡那兒,避避吧。」
這一避,就成了孤魂野飄。
方淮川見我不出來,猛地朝一旁的土塊踢去,喃喃道:「這溫婉,真是給臉不要臉。」
而後臉上又迅速掛上了討好的笑容:「婉婉,我知道你在生氣,所以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草莓果幹,還有其他零食,你快出來拿吧。」
草莓果幹…
我從不吃草莓,也不吃帶有草莓的所有東西。
我才離開他三個月,他就忘記了我的喜好。
他往前走了一步,洞裏的冷氣撲麵而來,他不禁打了個哆嗦。
「婉婉,我這次是來參加公益項目的,大師說這樣有利於身心健康,但!我還是主要來接你的。
「這次需要種很多顆樹,我們順便就一起去,就當是給孩子祈福了。
「雖然你肚子裏的孩子是災星,但做好事肯定可以壓製住他,你說對吧?」
災星…壓製…
這些話是怎麼從一個為人父的嘴裏說出來的?
忽然一陣風吹過,卷起粒粒黃沙,吹得他渾身都是。
他像隻受驚的兔子,開始狂跳,這也徹底惹怒了他。
「你們,進去找!找不到人就別幹了。」
頓時,一堆人衝進土窯洞,開始拚命翻找。
可找到的不過是我破爛的衣服、吃剩的爛土豆。
保鏢們顫顫巍巍地拿著衣服走了出來,小聲說:
「方哥,嫂子不在裏麵,隻找到這些…」
「嫂子?誰準你叫她嫂子了?你這句話讓盈盈聽見了,你知道她會有多傷心嗎?」
說到夏盈,他眼裏立馬泛起了淚花。
我輕笑一聲,還真是心疼她啊,就叫了個“嫂子”而已。
「就找到這些破爛?這土豆都發黴了,拿出來幹什麼?我是讓你們找人。」
他也知道發黴了啊,可我每天隻能靠吃這個撐著。
「嫂…溫婉真的不在裏麵。」
2.
他不信保鏢們的話,但不信歸不信,也不願意親自進來找我。
「溫婉,隻要你肯為盈盈肚中的孩子種滿5200棵樹,我就把你接回家。」
他終於不演了,說出實話了。
「就是因為你,你克了盈盈肚中的孩子,才導致她現在產檢出了問題。」
我克了她?可明明她把我弄死了啊。
來到這兒的第三天,夏盈便偷偷趕來,從背後敲暈了我。
待我半清醒,又強行給我喂了帶有農藥的粥。
又嫌棄我死得太慢,幹脆把我拖進了糞坑裏。
「賤人配糞坑,絕配。」
她撫了撫小肚子,滿意地離開了。
許是仇恨太深,她甚至都沒有猶豫一下,也不像有孕之人。
在見到夏盈之前,我一直不明白方淮川為什麼說不愛了就不愛了。
但見到夏盈的那一刻,我震驚不已,她竟然跟我長得極為相似,就像孿生姐妹。
我才明白,方淮川一直透過我,愛著夏盈。
「婉婉,大師說了,孩子是災星的原因一半是因為你,一半是因為孩子上輩子做過孽。
「所以他的怨氣太強大了,克到了盈盈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他回想起今天說的話,他自己會不會想笑呢。
方淮川的表情極其焦灼,以往隻有生意上遇到問題時才會這樣。
「淮川!」
聽到這聲音,我不禁汗毛豎起。
是夏盈。
夏盈扶著肚子,小心翼翼地避開著腳下的碎石,朝方淮川走來。
「盈盈,你怎麼來了?」方淮川快速跑去,攙扶起她。
「你是來這臟地是為了我和孩子,你這樣委屈自己,我怎麼能不來。
「找到婉婉了嗎?」
她是來觀察情況的,並不是為了方淮川。
方淮川和氣的臉瞬間變得緋紅,「你別提她了,她不肯出來。」
「淮川,如果婉婉不願意就別強求了,我們也可以找人種。」
「盈盈,你越是這樣懂事,我越要給你討回公道,這樹必須由她種。」
夏盈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又迅速恢複了平靜。
她們在土窯洞前等到了天黑,都沒等到我。
他上一次等我這麼久,還是在大學時。
我生氣了,他在樓下等了我一夜。
現在想想,對我這麼好也是因為我長得像夏盈吧。
天黑了的黃土高坡,蚊蟲滿室。
方淮川把夏盈緊緊護在懷裏,不停地揮舞著手,驅趕著蚊蟲。
「盈盈,真是委屈你了,這地方又沒酒店,蟲又那麼多…」
「淮川,那就別讓婉婉種了,我們就不用等了啊。」
她想攔著他不找我的意圖是那麼的明顯,方淮川應該能察覺到吧。
沒想到,他一口否決:「不行…這仇我一定得報。」
夏盈頓時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可是…」
方淮川卻像沒聽見般,不自覺地靠在她的脖頸,深吸一口氣…
「誒,盈盈…你身上好香啊…」
夏盈瞬間變得嬌羞欲滴起來,小臉紅撲撲的,「別鬧,癢。」
方淮川不管不顧地在她的脖頸上蹭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最後再也抑製不住自己,一把將她橫抱起來,朝土窯洞裏走去。
我的床鋪上滿是灰塵,他們動一下,灰塵就漫天飛。
他的重度潔癖,就這樣被拋在腦後了。
3.
他縱使再相信我就在土窯洞裏,也不願意進來找我。
卻願意為了這事兒,毫不猶豫地進去了。
這麼嫌棄這裏的黃土,卻願意和夏盈在這肮臟的地方翻雲覆雨。
我自嘲一笑,別過了頭,身後還不停的傳來嬌嗔聲,我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都怪自己太傻,方氏集團大公子,怎會無緣無故看上一個護林的丫頭。
自己還天真的以為遇見了真愛,我不過是替人陪伴了他十年,功勞也是夏盈的。
就這樣,嬌嗔聲響徹了一夜。
他們好似已經忘記,來這兒的目的。
正在熟睡時,一個穿著破爛的人扛著一把鋤頭走了進來。
「你們誰啊?怎麼在我家?」
方淮川聽見聲音,猛地驚醒,「你問我是誰,我還問你呢?」
季林眉頭緊皺,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怒吼道:
「你們惡不惡心,在我家裏做這種事。」
方淮川不屑地笑了一下,「你家?」
他像明白了什麼,又猛地掀開被子,幾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領。
「你跟溫婉什麼關係?溫婉是你誰!」
季林嫌棄地打掉他的手,「溫婉?誰是溫婉?」
「你還在裝傻充愣,說!你把溫婉藏哪兒了?」方淮川再次揪住了他的衣領。
保鏢們終於聽見了動靜,衝了進來,把季林團團圍住。
季林原本底氣十足,被這陣仗嚇到後,一下子軟了下來。
他是這附近的農民,見我可憐,時常會送來一些土豆。
在我死後,就住在這兒了。
「你…你說的是那個漂亮姑娘吧?她…誒,不是在你床上嗎?」
看來我和夏盈真的長得像,他竟然也分不清。
「不對…她不是…啊!有臟東西,菩薩保佑。」
他忽然跪下,雙手合十,跪拜起來。
眾人都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自覺地環視起周圍。
「方哥,我…感覺背後涼颼颼的。」保鏢頭子輕聲說。
方淮川強裝鎮定,撇了撇嘴,清了清嗓子,「大…大白天的,別裝神弄鬼,溫婉到底在哪兒?」
「她早就沒了啊…在後山。」
我差點忘了,他是繼夏盈,第二個知道我死了的人。
我被夏盈敲暈時,他恰好來給我送土豆,在角落裏看到了這一幕。
但他膽小的逃走了。
如果他能站出來製止夏盈,沒準我能活下來。
但我不怪他,畢竟誰看見“自己”殺自己都很害怕吧。
而後,許是愧疚,他在後山給我立了個小小的墳墓,一有空就會來看我。
「你說清楚,什麼叫沒了?」方淮川一臉不可置信。
4.
保鏢們一路推搡著季林走向後山,走到我墳墓前。
夏盈畏畏縮縮地跟在她們身後,頭上冒著細細汗珠。
方淮川看著這個小小的墳包、無字碑和堆成山的土豆,笑出了聲。
「就這玩意兒,連個名字都沒有,你說是溫婉的墳?」
我從沒有告訴過季林我叫什麼名字,所以他沒有刻名。
方淮川一腳踢散土豆堆,大罵道:「溫婉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要你來拖延時間?你到底跟溫婉什麼關係?」
「她沒有,是我現在才知道她叫溫婉,我馬上刻…」
季林慌亂地撿起地上的一塊石子,就想往墓碑上刻。
方淮川翻了個白眼,冷哼了一聲:「裝什麼裝啊,把溫婉叫出來,隻要她出來了,我就給你一筆錢。」
季林還是自顧自地刻著字。
方淮川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抬起腳,就要往他身上踢去。
我立馬飄去,擋在他麵前,他是無辜的。
可這不過是徒勞,我隻是個無用的魂魄。
這一腳重重地落在了他肚子上,他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著。
「真是沒想到,溫婉才來這兒幾天,就有新歡了,還這麼護著他,真是個妖女。」
「我都說了,她死了,我親眼看見了。」季林忍著疼痛,撐起身體。
方淮川不理他,堅信我就在某個地方藏著,他將夏盈的診斷報告拿了出來。
【胎兒12周,腦組織缺失】
我看著診斷報告,隻覺得心裏一陣痛快,這是她的報應。
「婉婉,他還這麼小,就得了這個病。
「你這麼善良,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的對嗎?」
四周仍然一片死寂。
他瞬間怒火中燒,發了瘋似地開始找我。
夏盈趕忙上前,「淮川,讓他先去種,在這兒種樹會特別辛苦,溫婉看見一定會出來的。」
季林不願意,就被保鏢們打了一頓。
他拖著傷橫累累的身體,挖著坑。
一個保鏢心生一計,想掙表現,就趕忙去糞坑裏舀了一瓢糞水。
他卻沒注意到,糞水裏虛掩著一個東西。
「鄉下人就是埋汰,連衛生紙都往裏丟。」
他撿來一根樹枝,挑起來定睛一看,是一塊腐爛的肉。
他驚呼道:「好惡心啊,這什麼肉啊。」
方淮川被他吸引,來了興趣。
他湊近瞧了瞧,隻見腐肉上有個模糊卻可辨的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