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南方小土豆回家過年。
“哥,這豆腐腦你放白糖啦?”
“對啊。”
我帶著顫音問他,“沒底線啦?”
“小土豆愛吃就行唄。”
1
我看著手機上的停水停電通知,坐在床邊哀嚎,“停水停電,這兩天可怎麼活啊!”
宿舍四個人,許漫本地的,顧姣今天的車回家,裴蘭約了男朋友,隻有我後天的機票,要在宿舍待兩天。
停水停電,這是要把我凍死在上海的冬天裏嘛!
許漫低聲詢問,“要不你去我家住兩天?”
我眼睛一亮,“可以嘛。”
“對呀,漫漫家是本地的,你快收拾跟漫漫一起走。”
我迅速裝好東西,拎著行李箱和許漫回了家。
屋裏黑漆漆的,“叔叔阿姨不在家嗎?”
“他們幾年前就不在了。”
完了,說錯話了。
難怪從沒聽許漫說過自己家裏的事,原來是這樣。
我愧疚地看向她,“對不起啊。”
她搖頭淺笑,“沒事。”
叮鈴鈴,她電話聲響起,“喂,大姑。”
我隱約聽到電話那邊叫許漫去過年。
“大姑,我不去了,我自己在家可以的。”
等她掛斷電話我遲疑幾秒,“每年過年你都自己過嗎?”
她點頭。
我心疼地抱住她,無聲地安慰。
突然靈光一閃,我心裏有個主意,“你跟我回家吧,今年哈爾濱特別好玩。”
我磨了她兩小時她才同意去我家玩幾天。
怕她反悔,連忙搜我的航班還有沒有餘票,可惜售空了。
隻好退票重新買。
明早九點的航班恰好剩餘兩張,我立即搶下,付款時卻難住了。
完蛋,我錢不夠。
我瘋狂給我哥薑暉發信息。
“哥哥哥,快快快,江湖救急。”
“快理我快理我,大哥救命救命。”
過了三分鐘他才回我,“幹嘛。”
“轉我5000,過年我的壓歲錢都給你。”
“幹啥?你欠高利貸了?”
“回家再和你說,先轉我,一會兒來不及了。”
“轉賬6000。”
趕快收款支付訂單,再晚點機票就沒了。
下了飛機,我才想起來忘記給家裏說,現在沒人接我們。
我想約個滴滴,點開手機一看,前方排隊50人,我的媽呀,今年怎麼這麼多人啊。
我拉著許漫往外走,“太多人了,我們去坐大巴吧。”
大巴也排了好多人,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竄進我的耳朵。
“免費送南方小土豆,免費送南方小土豆。”
我順著大喇叭的聲音望過去。
薑暉穿著黑色羽絨服,手上拿著夜市大喇叭,邊走邊放,免費送南方小土豆。
我小跑過去,拍他肩膀,“哥,你怎麼在這!”
“小妍!你不是明天回來嘛。”
一小姐姐走過來身邊問他,“真的免費送嗎?”
“哥,快關了,被送了,我同學跟我一起來的。”
薑暉關掉喇叭,對小姐姐說,“不好意思啊,我妹妹和同學到了,下次再送你們哈。”
我去拽許漫過來,地上滑她險些摔倒。
薑輝一把扶住她,“這你同學啊?哈哈,這麼矮,還真是南方小土豆。”
許漫155,跟我哥183站一起,特別像我哥拎個小孩。
我給了薑暉一拳。
他尷尬笑笑,“不好意思哈,現在都這麼說,別介意。”
許漫是個溫柔恬靜的姑娘,最近的梗她也知道,不在意地笑笑,“沒事。”
2
薑暉打開後備廂,許漫本想幫忙,被我推進車裏,“怪冷的,快上車。”
我坐到副駕駛,等我哥上來後問他,“你為什麼在這啊?”
“今年不是來旅遊的人多嘛,我和哥幾個商量,有空就出來做貢獻,免費接送南方小土豆,讓她們感受一下我們哈爾濱人的熱情。”
我朝他豎起大拇指,“你們真棒。”
“你們餓了吧,哥帶你們吃飯去。”
我回頭趴車座上問許漫,“漫漫,帶你去吃鍋包肉。”
她點頭低笑。
薑暉隨便找了間飯館,將菜單拿給許漫。
“鍋包肉,地三鮮,涼拌拉皮,你再看看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好。”
我的目光跟著她翻菜單,發現不對勁,“等等。”
奪過來仔細一看,我抬手拍拍薑暉,“哥,我們換地方吃吧。”
薑暉側目一看,氣得站起身問服務員,“你們老板呢?”
“咋了哥,我們老板沒在啊,有啥事您說。”
“老妹兒,你看看你家的菜單,鍋包肉68,地三鮮38,涼拌拉皮都要38,你家老板瘋了啊。”
服務員輕輕拉他衣服,“大哥,這......您換家店吃吧。”
薑暉抬手指著對麵桌上剛擺上去的鍋包肉嚷嚷,“你瞅瞅,就那麼兩塊68,那麼點小盤子,怎麼敢要的啊。”
服務員麵上為難,“大哥,這我們也是聽老板的,我們也覺得不對,但沒辦法啊。”
“前兩年就說咱哈爾濱宰客,這今年好不容易這麼多人來旅遊,你們老板還整這事兒,多氣人啊。”
“可不嘛,我們都勸他,他不聽啊。”
“行了老妹兒,我也不為難你,我們不擱這兒吃了。”
出門前,薑暉拍了幾張照片,又把門牌和店名拍下一起發到網上,還艾特哈爾濱文旅局。
出門時,許漫怯生生地挽著我,“你哥怎麼生這麼大的氣,68一盤菜不是很正常嗎?”
我比畫著盤子大小同她解釋,“擱我們東北不正常,這麼大一盤也就38,再多點也行,但他家份小一半不說,價格還提了一倍,這不給我們哈爾濱丟臉麼。”
“就他那小盤子,也就裝個十幾塊,誰看見都生氣。”
許漫似懂非懂地點頭,估計她是不明白的,以上海的物價,68一盤菜太正常不過了。
我哥的視頻當晚就火了,本地人紛紛譴責這家店,第二天就被製裁停業整頓。
當下我們還不知道,換了家餐廳,金黃酥脆的鍋包肉,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
“漫漫,喜歡吃嗎?”
“嗯嗯,喜歡。”
薑暉猛地拍我後腦勺,“你看看人家小土豆,多淑女,你再看看你。”
“哥,拍傻了。”
“本來就傻。”
許漫在一旁笑著看我們打鬧。
薑暉放下筷子,“你們今天想去哪裏玩?”
我指著許漫,“玩啥啊,你看看她凍得,先帶她去逛街買衣服。”
薑暉點頭,“可不,這玩一天還不凍死了。”
帽子圍脖羽絨服,把她圍得嚴嚴實實。
“行了,任務完成,先回家吧,爸媽在家等著呢。”
3
剛進家門就聽到我媽的斥責聲,“你這孩子,提前回來也不說一聲,帶同學回來也不吱聲。”
說著就從廚房出來,手上還拿著鏟勺,看見許漫,溫聲細語地,“這就是漫漫吧,快進來快進來,外邊冷吧。”
“老公啊,給漫漫洗水果,櫃子裏還有鬆子糖果啥的,給漫漫拿出來。”
許漫有點拘束,連聲道謝,“謝謝叔叔阿姨,不用不用。”
“孩兒啊,不用客氣,就像在自己家。”
我爸像個仆人似的,按照我媽的吩咐一樣一樣做。
許漫坐我身旁,手緊張地放在雙腿上。
薑暉扯著嗓子喊道,“媽,咱家還有沒有凍梨,網上說她們愛吃這個。”
不知道是不是聲音太大嚇到了許漫,她身子輕輕一抖。
我媽在廚房大喊,“在冰箱裏呢,你去拿。”
我趴在許漫耳邊,“他們說話聲音就是這麼大,不用在意。”
薑暉取出凍梨進了廚房,不一會就聽見我媽罵他,“你切這玩應幹啥,放盆裏化著啊。”
“你不懂,網上說的,南方人都得切開吃。”
“真滴嘛?”
“我騙你幹啥,現在咱們這兒的飯店都給切開擺盤了。”
我爸在一旁幫腔,“啊對,我刷視頻都看見了,你切好點。”
“這凍柿子你也切切。”
許漫紅著臉,尷尬極了,“你同叔叔阿姨講一下,不用那麼麻煩的。”
我挽著她的胳膊,“不麻煩,他們樂意著呢,咱倆看電視。”
拿起遙控器隨便放個劇,很快薑暉就端著切好的凍梨凍柿子出來。
“小土豆,你快嘗嘗,可甜了。”
我爸從後麵踹他一腳,“怎麼給人孩兒起外號。”
“爸!”
“孩兒,你甭理他,快吃。”
許漫手足無措,“謝謝叔叔,謝謝哥哥。”
薑暉臉頰泛起紅暈,眼神閃躲,局促不安地撓撓頭,“不,不用客氣。”
怎麼回事,薑暉說話為什麼突然夾起來了,我眯著眼審視他,這是害羞了?
“你們歇會吧,再把漫漫嚇著。”
我拿起涼快凍梨,遞給許漫一塊,自己吃一塊。
嘖嘖,還是第一次這麼吃,有點不習慣。
我媽做了一桌子菜,有葷有素有海鮮,“也不知道合不合漫漫口味,愛吃什麼和阿姨講,明天阿姨就做。”
“阿姨,不用麻煩,我不挑食。”
“不挑好啊,我們家妍妍竟事兒,這不吃那不吃的。”
我皺著眉,“媽,你誇她就誇她,說我幹嘛。”
“嘿,還不讓人說啊。”
我夾起一隻螃蟹到許漫碗裏,“這是河蟹,跟你們那的大閘蟹不一樣。不過我沒吃出什麼區別。”
我爸媽熱情地招呼許漫,讓她想吃什麼就夾什麼,千萬別客氣。
許漫又道謝又應和,拿起筷子不自在地吃起來。
我媽是個愛嘮嗑的,吃著吃著就忍不住詢問許漫家裏的情況。
嚇得我連忙抓住我媽胳膊,“媽,媽,媽,那個咱家有飲料嗎?”
我媽指著桌上的可樂瓶,不耐煩地說了句,“這不有嘛。”
都怪我,忘記和他們說許漫的事情了。
我還在想怎麼提醒我爸媽別過問家裏事時,許漫主動開口,聲音小得和蚊子似的,“我爸媽幾年前就去世了。”
4
幾人麵麵相覷,我爸用眼神指責我媽多嘴。
我媽愧疚地啊啊兩聲,“孩兒,你以後就把這當家。”
“媽,那可以讓許漫在咱家過年嗎?她回去一個人多無聊啊。”
“那咋不行,孩子,你就在這待著,等開學跟妍妍一起回去。”
全家舉雙手讚同許漫留下過年,由於我們盛情難卻,許漫隻好答應。
飯後許漫想幫忙洗碗,被我扯回房間,開玩笑,怎麼能讓客人幹活。
“哥,洗碗。”
薑暉毫無怨言,他以前不這樣的,有客人在就是不一樣。
當晚我們去了索菲亞教堂,在廣場上給許漫拍照。
忽然下起小雪,漫天的雪花飄落,讓這美麗的景色多了幾分浪漫。
許漫兩眼放光,滿心歡喜地對我說,“妍妍,下雪了,好美啊。”
她激動地舉著手機,對著天空,對著教堂,對著綠化帶,對著石頭......嗯,對著各種地方拍拍拍。
薑暉舉著兩串冰糖葫蘆,“小土豆,給你,還有其他水果的,明天再給你買。”
“謝謝哥哥。”
我接過另一串,疑胡地望著他,“什麼時候去買的。”
他沒理我,走到我們前邊領路。
許漫指著教堂,好奇地問我,“這裏麵可以進去嗎?”
“可以。”
“那我們進去看看吧。”
薑暉看眼手機,“現在太晚了,進不去,改天吧。”
許漫露出失望之情,“裏麵是什麼樣子的呀?”
我茫然地看向薑暉,“裏麵什麼樣子的呀?”
他迷茫地看著我倆,“我也不知道,沒進去過。”
許漫被他憨憨的表情逗笑,又瞬間低下頭收斂起來。
不遠處,一枚月亮從地麵升起,我懵了,目瞪口呆,“月亮!”
薑暉背對著,不知道背後的事,“我看你像月亮,下雪天哪有月亮。”
許漫聞聲抬頭,眼睛開心地眯成一條縫,“哥哥,真的有月亮。”
薑暉半信半疑地轉身,“我去!人造月亮都整出來啦?”
“哥,哈爾濱好像那開屏的孔雀。”
薑暉認同地點頭。
許漫像個小孩,興奮地蹦蹦跳跳,“你們肯定經常見吧,難怪這麼冷靜。”
嗬嗬,我們不是冷靜,是羞愧,是麻木,是懦弱,是不敢宣之於口。
怕我們說沒見過被南方人瞧不起。
那些鎮定都是裝的,心裏早就哭完了。
許漫拍了許久的照,薑暉上前詢問,“小土豆,你冷不冷?”
她搓搓手,“有點。”
她一直拍照,手都凍紅了。
我搓著她的手,“算了,今天就不逛了,冷了就回家。”
薑暉指著對麵的綠房子,“不用,可以去那暖暖。”
我這才發現索菲亞教堂旁邊多了一排綠房子,“這啥?新建的?”
“對,專門給小土豆子取暖用的。”
“那我們本地人能進嗎?”
“試試?”
我和薑暉跟在許漫身後,像極了做賊。
進門後我長舒一口氣,還好還好,不刷身份證。
這27度的取暖棚,還備著薑茶,這待遇讓我生活了這麼多年的本地人心生嫉妒。
一氣之下我喝了三四杯薑茶。
5
許漫把照片發到朋友圈後,顧姣和裴蘭立刻在群裏叫嚷。
說我們出來玩不帶她們,又叫我們多拍些照片和視頻。
第二天薑暉帶著我們直奔冰雪大世界,一路上誇誇其談,不停地給許漫做介紹。
“哥,你也沒去過啊,說得跟真的似的。”
他支支吾吾,“我,我昨晚做攻略了啊。”
許漫疑惑地問我,“妍妍,你和哥哥也是第一次去嗎?”
“是啊,我們本地人都沒咋去過。”
十一點開放,我們九點半到的,已經有很多人排隊了。
早上我還不理解為什麼那麼早出門,埋怨薑暉影響我睡覺,現在一聲不敢吱。
一進門他就拉著我們去排大滑梯,許漫太矮了,被當成小孩子,工作人員不讓她單獨坐。
我猛地一推,薑暉被我推過去,“大哥,這是她監護人,讓他倆一起坐。”
薑暉想要質問我的話硬生生被咽了下去,任由工作人員安排。
許漫戴著圍巾,雖然看不出表情,但從眼神也能看出她在害羞。
薑暉抱著她滑下去,我從另一個滑下去,路上還聽到許漫嬌滴滴的呼叫聲。
天啊,我好像給我自己拐回來個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