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六十五歲的老公,最近忽然開始注重外表。
查了行車記錄儀我才知道。
婦女節那天,從未送過我花的徐逸塵,給他六十歲的紅顏知己送了玫瑰。
且他這麼大年紀突然買車,原來就是為了車接車送莊蘭。
可那買車的十萬塊,是我夜以繼日照顧兩個小孫子和兒媳三年,兒子給我的。
我憤怒至極,和徐逸塵大吵一架,去了兒子家。
可小住幾天後,兒子卻勸我理解他。
“媽,對爸來說,莊姨是他靈魂的出口。”
既如此。
兒子和老公,我都不要了。
......
聽著行車記錄儀傳來的聲音,我心如刀絞。
“小蘭,婦女節快樂,這是我專程去給你買的玫瑰,祝你永遠年輕!”
是徐逸塵的聲音。
“謝謝你,不過我更偏愛茉莉。”莊蘭的聲音悠悠響起。
“為什麼?”徐逸塵追問。
“因為白色的茉莉,象征著純潔的感情。有句詩,我很喜歡:冰姿玉骨淨塵煙,南國攜來種自妍。”
莊蘭不愧是老年合唱團的領唱,六十歲了聲音依然悅耳動人,語調也是不急不緩。
“好,下次我就送你茉莉。”
錄音戛然而止,我一把扯下了讀卡器。
今天是婦女節,下午,兒子給我訂了一束康乃馨。
六十多年來,我第一次收到花,高興得不知道該放在哪兒。
左看看右看看,總覺得哪兒也不合適。
徐逸塵正用軟布擦著二胡的琴弦。
他隨口譏諷道:“瞧把你高興的,一束花而已,沒出息樣。”
“這可是我第一次收到花!”我渾然未覺,心底滿是幸福。
“今兒我高興,晚上包你愛吃的韭菜雞蛋餃子!”
他從鼻子裏冷哼一聲,進書房關了門。
我和麵,擇韭菜,打雞蛋,拌餡兒。
擀餃皮的時候,我喊他:“老徐,來幫我包餃子!”
屋裏卻拉起了嘎嘎吱吱的二胡聲。
是他無聲的反抗。
我歎了口氣。
結婚這些年,徐逸塵永遠是這樣選擇性的耳聾。
那扇門常年關著,像他的護身符。
他日複一日地藏在裏麵,弄出各種我聽不懂的聲音,用了整整四十年追尋著他的音樂夢想。
也逃避著所有他該承擔的責任。
如果敢強行叫他,就會造成一場世紀大戰。
我不願多費口舌,隻好自己包。
餃子煮好了再喊他吃飯,這次他很快就出來了。
他皺著眉:“怎麼又是一起煮的?我不是告訴過你,餃子得五個五個煮,總能吃到熱的!”
我白他一眼:“我可沒那閑工夫。”
徐逸塵撇撇嘴:“你就是懶!去給我拿醬油!”
“醬油沒了,湊合蘸點醋吃吧。”
他猛地一拍桌子,嚇了我一跳。
“餃子沒醬油怎麼吃!趕快下去買啊!”
我煩得要命,卻不想跟他多爭執,隻好解了圍裙下樓去買醬油。
路上,遇到了合唱團的老太太和我打招呼,還連連說我有福氣。
“怎麼個有福氣法?”我有點疑惑。
“你們家老徐,天天起個大早,開車去南邊市場買菜,買完菜再來合唱團,還不是心疼你天冷早起啊!這還不叫有福氣?”
買菜?結婚四十年,徐逸塵從來沒買過菜。
他連菜場在哪都不知道。
有天下大雨,我央他開車載我去買菜,他急著去合唱團,沒答應。
那天,我摔了個狗啃泥,胳膊骨折養了兩個月才好。
還強撐著用一隻手給他做飯。
所以,我才去查了行車記錄儀。
攥著讀卡器,我渾身發抖。
錄音保存了七天。
這七天的每天早上,都記錄著莊蘭和徐逸塵兩人在車上的歡聲笑語。
他們從音樂聊到詩詞歌賦,從人生理想談到家國情懷。
徐逸塵一年裏和我說的話,也許都沒有這七天多。
莊蘭說謝謝徐逸塵這幾年每天早上都來接她。
徐逸塵卻說,這是他的榮幸。
他的榮幸?
結婚四十年,我從未見過徐逸塵這一麵。
溫柔風趣,包容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