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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在了成為皇後的那一年我死在了成為皇後的那一年
一起來吃西紅柿

第一章

我死那日,冷清了多年的淑玉宮終於收到一封聖旨。

陛下有旨,封我為後,要我隨葬皇陵。

當了三十年的貴妃,我終於可以升為皇後。

滿宮上下都為我開心雀躍,認為我終於可以瞑目。

可我卻強撐著病體起身,一把火燒了那道聖旨,將冊封的人都趕了出去。

其實無論從這個朝代的高門貴女,還是一個穿越者而言。

我都算很成功了。

夫君在奪嫡之戰中取勝,君臨天下。

自己的一雙兒女聰慧孝順,母族也因為我的賢惠節節高升。

他們說,皇帝把什麼都給我了,隻是差一個後位而已。

我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可我剛認識他時,他隻是一個被父親厭棄的少年。

城外莊子裏,寒冬臘月,我們兩個同樣被家族拋棄的孩子,相互依偎著取暖。

他說,他這一生隻會愛我一個女人。

我信了,可是他卻忘了。

什麼時候忘得呢,大概是在他登基後,

糾結了三天,到底要立徐家女,還是趙家女為後。

卻沒有想起我。

1

將那些人都趕出宮門後,我掙開嬤嬤的手臂,

踉踉蹌蹌地回到了床上。

裝了一輩子,我實在不想裝了。

耳畔宮人勸說我回心轉意的聲音和兒女的哭喊聲交雜在一起,

擾得我心煩意亂。

我隻好閉上眼睛,安靜想著自己啥時候會死。

一旁兒子的聲音急切又心疼:

“母妃,父皇已經將後位給了您,您不要和父皇生氣了好不好......”

剛剛生產完還沒出月子的女兒,也握著我的手哭得泣不成聲。

裝了一輩子,所有人都覺得我和宋昱銘之間的隔閡,隻是因為那個後位。

可是,如果不是他,我壓根不會留在這裏。

當初被係統強行綁來這個世界時,我隻想完成了任務就走。

偏偏城外莊子裏相知相伴的幾年,讓我愛上了那個少年。

宋昱銘和這個時代的男人不同,他覺得女子應該自立於世,而不是依附於父親和丈夫。

他教我騎馬射箭,教我兵法計謀。

我們像是這個世界唯二的異類,也是唯一的知己。

後來,他恢複皇子身份。

我卻被他的仇家綁架。

為了救我,他一個人麵對著上百人的圍攻。

那些人一刀一劍,將他折磨的血肉模糊。

他也隻是看著我,揚起笑臉說:“阿嫵別哭,我不疼。”

最終,宋昱銘失血過多昏死過去。

我看著麵目全非的他,痛苦地呼喚著係統。

可係統卻和我說,我的任務已經完成,可以離開了。

我哪裏肯就這樣離他而去。

最終,係統救了宋昱銘。

但代價,是我永遠留在這裏。

那時的我並不覺得這是代價。

反而覺得歡喜。

我興高采烈的做好了和宋昱銘長相廝守的準備。

等來的,卻是他為了權力,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和我一次又一次的犧牲。

我們剛回王府時,我因和他顛沛流離的那幾年沒養好身子,始終未孕。

他卻連一個通房丫鬟,都不肯納。

他被滿朝權貴嘲笑,被皇帝和太後斥責。

更在長清宮前,被仗刑三十。

那時候少年頂著滿背的傷,笨拙的為我擦著淚,將我摟在懷裏說:

“阿嫵,我這一生,隻有你便好。”

我知道這份專情在這個朝代有多麼的可貴,

所以我才格外珍惜這段感情。

直到三年後,他出征歸來帶回一個女子,一切都開始變了。

起初,他隻是說這個女人無家可歸,很可憐。

我雖疑心,卻想著他往日對我的種種好,仍舊對那個女人照顧有加。

直到一次大雨,我趕著去宮門前等他下值,為他送傘。

可我在雨裏等了一夜,等到身上的衣裳濕透,

卻等來下人對我說:“王爺今日沒有上朝,是昨夜宿在了偏院,不敢告訴您。”

他多麼體貼啊,怕我知道他的變心,所以連早朝都沒去上。

那天回府後,是我們第一次爭吵。

我砸碎了他送我的所有禮物,歇斯底裏地衝他哭泣,衝他質問。

他就那樣靜靜的看著我,等我發泄到力竭時,

才悠悠告訴我一句:“明月是前太傅的外孫女,太傅雖然身故,崔家也沒落,

但他們的門生遍布朝堂,隻有娶了她,我才有機會在奪嫡之戰中成功。”

奪嫡。

是啊,每個皇子都渴望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

那一晚,我在冰涼的地板上坐了一夜,一句話都沒有說。

如同現在,掌事太監聲聲懇切地求我放陛下進來。

我也依舊沉默,一句話都沒有說。

2

想了太久,我累了,那種油盡燈枯的感覺再次來襲,

我無力的垂下一隻手臂,掌事嬤嬤大叫著,

兒子當機立斷,要宮人開門,將宋昱銘迎了進來。

他的身上裹著一層厚重的霜雪,

如同他已經發白的鬢角,透露著滄桑。

曾經驚豔了我整個青春的少年郎,也已經垂垂老矣。

是啊,我們已經二十多年,沒有這麼近的看過彼此了。

我重重的咳了聲,側過身去,沒有看他。

“貴妃怎麼樣?”

他沉聲問著,太醫撲通一下跪到在地,

對他說:“娘娘存了死誌,恐怕,恐怕......”

砰的一聲,桌案上的茶盞掀翻,帶著帝王凜然的怒氣。

宋昱銘的喉頭滾滾,落下一句:“都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進來。”

周遭紛亂的聲音終於消失。

我想,我終於可以在死前安靜一點了。

宋昱銘輕輕掀開了我的床帳,半晌,又放下,坐到我床邊說:

“阿嫵,你是不是恨朕?”

他的聲音哽咽,帶著明顯的哭腔。

不像太和殿上,那個殺伐果斷的帝王。

我的嘴角用力扯出一個笑來:“不恨,臣妾,怎麼會恨陛下呢?”

如果恨的話。

那就應該在他兩次立後卻沒有想起我時恨他。

在他為了偏袒別人害我難產時恨他。

可三十多年都這樣過來了,還說什麼恨不恨呢。

我不恨他,隻是也不再愛他罷了。

聽了太久貴妃、娘娘這樣的稱號,以至於他剛剛喚我阿嫵時,

我都沒太明白,他叫的是誰。

如今想來,我早已不是阿嫵,而是貴妃,該對他行禮才是。

於是我擦了擦鼻頭的酸澀,想要起身對他行禮。

他忙衝過來,將我一把抱在了懷裏。

那年,他娶了崔明月後,也是這樣抱著我,求我原諒他。

自從崔明月進府後,他對我的態度越來越冷淡。

甚至任由崔明月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

崔明月頭痛,說是我和她八字相衝,他便叫我從主院搬出去,

挪到了最偏的院子去住。

崔明月腳崴了,說是我故意在石板路上放了石子,

他就罰我頂著風雪跪在石板路上認錯。

一時間,我們的關係變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話。

人人都說,雍王妃活的還不如個外室。

反倒是側妃家世清白,應該抬為正妃。

可是話傳到宋昱銘的耳朵裏,他卻大發雷霆,

找到嚼舌根的人,免了他的職。

那日,是崔明月做側妃後,他第一次主動來到我的院子。

他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想要抱住我,

卻又知道我會拒絕似的,張著手臂,怔怔站在門口。

他說:“阿嫵,我知道你怨我,可我沒有辦法。”

“我不當皇帝,當了皇帝的人就會殺我!”

“我能怎麼辦,身為皇子,你說我能怎麼辦......”

他無助地癱坐在地上,從懷裏拿出一隻已經泛白的荷包。

那是我第一次為他做的荷包,上麵的針腳歪歪扭扭,醜不堪言。

可他卻珍視異常,如今,還帶在懷裏。

我徐徐站起身來,看著搖曳的燭火映著他眼角的淚。

那一夜我們好像恢複了成親時的情動,

折騰到後半夜,才精疲力盡的雙雙躺回了床上。

他被汗水打濕的發絲貼著我的臉頰,對我說:

“阿嫵,我多希望,咱們隻是莊子裏一對普通的夫妻,不要回這個吃人的京城。”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我們隻能往前看,對嗎?”

對,人隻能往前看。

所以我接受了宋昱銘要奪嫡的事實,開始做好他的賢內助。

幫助他在京中各夫人那裏遊走。

我接受他娶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

甚至為了取得太傅門生的信任,主動讓出正妃之位,讓崔明月做了正妃。

一時間,我從京城中人人嘲諷的笑話,變成了大家口中賢德的化身。

王府裏的老人都說,我這般大度,

日後王爺大事將成,一定會顧念舊情,許我皇後之位。

之於崔明月,不過是利用而已。

確實,精於算計的男人,在登基後直接瓦解了崔家的勢力,將崔明月做了一顆棄子。

隻是,他立後時在趙家女和徐家女之間抉擇了三日,也沒有想起我。

3

或許是想起了往日的種種,宋昱銘看向我時,眼裏開始充滿了愧疚。

隻是他不說,他不說抱歉,也不說對不起我。

我知道,他是這天下的君主,不應該向一個女人低頭。

而我要的,也早就不是一個簡單的道歉了。

我的呼吸沉重,靠在他懷裏,連掙紮的力氣都沒了。

宋昱銘輕撫著我的脊背,像在嗬護一件珍貴的易碎品。

“前些日子太醫不是說見好,為什麼,為什麼又病的這麼厲害了?”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想將外麵的太醫叫進來譴責。

我攔住他,苦笑著提醒道:

“陛下日理萬機,恐怕是忘了,上次來看臣妾,還是春天的時候。”

如今已經隆冬,萬物凋零的死寂,透不出一點鮮活的氣息。

如果不是撐著想看看女兒的孩子出世,我早就死了。

聽到我的話,宋昱銘擁著我的懷抱更緊,他的喉頭哽咽,

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可落到我耳邊的隻有一句:

“阿嫵,我求你,算我求你,你答應了,好嗎?”

那年封後大典後,他也曾這樣求過我。

可那時,他是求我別鬧,求我不要肖想那個後位。

那會兒我們還年輕,會像尋常的夫妻一樣。

隻要一吵架,什麼難聽的話都說。

我雖然傷心他的皇後另有其人。

但我還願意和他爭吵。

是我的心裏還放不下那個會在冬日裏,

為我取暖的少年郎。

所以我們每天白日吵得不可開交,

晚上又在床榻上誰也不肯放過誰。

轉天醒來,他看著我身上斑斑點點的痕跡,

笑著說我一點也不像個母儀天下的貴妃。

可天下之母是皇後啊,並不是我。

看著他離宮遠去的身影,

看著他和皇後坐在主位上接受各宮朝拜時的喜悅,

看著後宮中,逐漸多出的女人。

我漸漸接受了。

如同我當初接受了他為了權勢納了一個又一個女人。

我接受了他為了穩固國家基業立了他人為後。

我也接受了,他每晚會在不同女人那裏睡過後,

又來找我說話。

我接受了,可是我惡心。

我曾經讀的書,受的教育,讓我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我接受不了我的愛人,我的丈夫有無數的女人。

也接受不了,不管真情還是假意,那些女人在他心裏,始終都占據著一個地位。

日積月累下的愁緒在我心頭壓的我喘不過氣,

又一次,在他想留宿我這裏卻被其他妃嬪喚走後,

我想起了係統曾經和我說的話。

置之死地而後生。

於是我關閉門窗點燃了屋子裏的炭火。

也就是那天,去了其他宮殿的皇帝去而複返。

他救了我,守在我床邊哭得不像一個九五之尊的帝王。

他們說,直到我醒來前,他一滴水都沒有喝。

身邊的太監勸了,還被打了五十大板。

他們說,他就這樣守著我,求我不要丟下他一個人。

看著他猩紅的眼和幹涸的嘴唇,我知道他們說的是真的。

那天,宋昱銘抱著我,像個無助的孩子。

也是那天,太醫告訴我,我們有孩子了。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體裏有一個小小的生命。

是那個孩子讓我有了繼續留在這裏的勇氣。

也許,也是我再次看到了宋昱銘的回頭吧。

那天起,各種賞賜流水似的往我的宮中送。

麗嬪嫉妒我有了子嗣,想要害我,直接被抄了家。

朝臣說貴妃專寵,他不聽。

隻是明目張膽的將對我的偏愛告訴了整個皇城的人。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

我們的日子本該是幸福的。

可這座皇城沒有真心,也容不下幸福。

我懷孕的第七個月,皇後薨了。

而我,是她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

滿宮上下開始流傳出我為了後位害死皇後的謠言。

皇後的母家更是在朝堂上不依不饒,拿出先帝留下的丹書鐵券,

要給自己的女兒一個交代。

於是,在什麼證據都沒有的情況下,

我又一次成為了宋昱銘政治的犧牲品。

我被打入冷宮,剛剛出世的孩子交給了德妃。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皇後臨死前對我說的話。

我們不過都是這座皇宮裏,微不足道的螞蟻。

皇後用她的命換來了皇帝對她母族的愧疚。

而我,用七個月的寵愛,換來了三年的冷宮,

和藩王對新帝死心塌地的擁護。

當我知道那些寵愛從開始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算計時,

我真的想過去死。

可我的孩子剛出世,我甚至沒有好好看過他,我又怎麼能死掉呢?

如今,我已經為子女謀劃好了一切,終於可以去死了。

看著麵前雙目緋紅的宋昱銘,我平靜地推開他。

用著最後的力氣起身朝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貴妃之禮。

“不,陛下,我不想做你的皇後了。”

4

我一字一頓的說完,宋昱銘瘋了一般跪在了我的麵前。

“不,不,阿嫵,阿嫵,你別這樣,我知道你怪我,你怪我。”

“是我不好,我錯了,是我這些年虧欠你。”

“你答應了好不好,你答應我,做我的皇後,

等我死後,我們就可以葬在一起。”

“我們兩個,隻有我們兩個,我們不是說過,生同衾死同穴的嗎?”

是啊,我是說過。

可我早就不是他的妻,又何必和他生同衾死同穴呢?

其實想來,在一起的三十多年,我也就實實在在的,做了他不到三年的妻子。

後來,他的妻子是崔明月。

再後來,他的皇後是趙家女。

甚至還有一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陳家女。

我看著宋昱銘眼底的淚,笑了笑:“不了,陛下的皇陵太擠,

臣妾,就不去了。”

我的話,讓宋昱銘啞然愣住。

他似乎都忘了,忘了那個他短暫愛過,又愛的轟轟烈烈的女人。

那時候,皇後趙氏剛剛薨逝。

我也被打入冷宮。

他以散心為由,下了江南。

在江南認識了一個姓陳的女子。

陳氏並非多麼顯貴的家世,

對他的皇位也沒有多少裨益。

隻是因為,他喜歡。

他喜歡她的溫柔,喜歡她的體貼。

所以他力排眾議立了那個小家碧玉的女人為後。

如同他當年力排眾議,為了我,不肯納妾。

或許是愧疚吧,我被從冷宮中放了出來。

又恢複了貴妃的身份。

我的孩子也回到了我的身邊。

隻是,他始終,都沒有來看過我。

隻有孩子會來看我,來告訴我母妃不受寵的孩子,在這吃人的皇宮裏,過的有多麼的艱難。

於是我想,我也該為我的孩子謀一個前程了。

我換上了那件宋昱銘曾經最喜歡的紫色襦裙。

去了他下朝的必經之路上。

我什麼都沒做,隻是站在那裏遠遠的望著他。

他看到那件衣服便激動地向我走來,在眾人的注視下,將我抱回了宮裏。

那晚,他柔情似水,對我說:“阿嫵,如果你早這般懂事,皇後之位就是你的。

你還是脾氣太倔了一些。”

他寵溺的刮了刮我的鼻尖,我含笑著,也回應了他極致的柔情。

可他走後,我惡心到吐了一天一夜。

複寵後不久,我又懷孕了。

又是和上一次一樣,所有的賞賜如流水般的送來。

唯一不一樣的,是當那個小家碧玉的新皇後準備害我時。

他沒了幫我追究真相的耐心,對我說,“你跟小姑娘計較什麼呢?”

我啞口無言,最後在皇後的算計下,動了胎氣,難產到疼了三天才生下那個孩子。

他卻因為生下的是個女兒,看都沒有看一眼,就走了。

從那之後。

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我再也沒有看到他主動來到我的宮前。

我深愛過的那個少年郎,早已死在了二十五年前。

甚至,可能更早。

我開始咳的很重,虛弱的身體被宋昱銘緊張的扶住。

他又開始勸我,要我答應後位。

車軲轆話來回聽得我都膩了,隻閉上眼睛不回答他。

他攥著我的手越來越緊,還將手上那串佛珠強行戴到了我的手上。

“這是我去華明寺求來的,你戴著它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能找得到你。”

“阿嫵,你生死,都是我的妻!”

他越說越激動,一如當年城外莊子裏,明明臊的臉紅卻裝若無其事向我求愛的少年。

他也越說越偏執,就像那年長清宮外,寧肯領了仗刑也不肯鬆口納妾的小王爺。

而我用了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將那串佛珠脫下,丟到了地上。

佛珠顆顆落地發出的清脆聲,伴隨著我二十五年來,唯一的一句真話。

“宋昱銘,我生生世世,都不想,也都不願,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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