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道中落後,為了不連累愛人,我被迫與私定終身的寒門書生顧昀分手,淪為權貴玩物。
年過半百的輔國公強娶我入府。
不想洞房之夜突發急症,一命嗚呼。
守靈那日,我無意撞見他那位從邊關回京的養子。
才知曉,昔年與我私定終身的寒門書生,竟是輔國公一手栽培的少將軍。
麵對我的不知所措,顧昀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
“聽聞義父被一妖媚賤婢克死在榻上,原來是你這禍水?!”
“沈月見,你與我顧家究竟有何血海深仇?!當年背棄我還不夠,如今還要害死我義父,攪得顧家永無寧日!”
我欲辯解,他卻不聽分毫,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更是為了泄憤,將我鎖入暗室,反複折辱。
後來,我另嫁他人,他卻猩紅著雙眼,瘋了般堵住了我。
1、
“也不知在榻上是何等狐媚浪蕩,竟能將素來硬朗的國公爺生生折騰至死!”
“此等水性楊花的女子,怕是早就身染穢疾,沾染上便晦氣纏身!”
作為輔國公新納的主母,我在靈堂操持著他的喪儀。
滿堂顯貴對我皆是鄙夷,卻又不得不按著禮數前來吊唁。
靈堂那側,輔國公生前嬌慣縱容的幾位遠房侄女輪番上前哭鬧。
“你這賤人莫不是想獨吞國叔父的萬貫家財,才不許我們為他老人家盡孝守靈?!”
“正是!新婚之夜便吸幹夫君精元,你這天煞孤星,算計得何其歹毒,簡直喪盡天良!”
人人話裏話外,皆指我貪圖顧驍的萬貫家財。
可無人知曉,顧驍允諾為我贖身的千兩紋銀尚未兌現,我與他甚至連名分文書都未曾登錄在冊。
我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實在有些難以支撐。
正欲開口辯解,後心便狠狠挨了一記重推。
額角猛地撞在靈案邊,血珠順著臉頰滑落,糊住了我的視線。
我捂著額頭,從地麵撐起身子,一抬眼,便跌入那雙熟悉的眼眸裏。
我與顧昀,已有三年未見。
從未想過,我們會在這般情境下重逢,也從未想過此生還會再見到他。
當年我家突降橫禍,我再也無力支撐他的青雲之路,倉皇間選擇了不告而別。
後來依稀聽聞,他因此對我恨之入骨,科考失利後便終日借酒消愁,形同廢人。
“少將軍回府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我才恍然大悟。
輔國公顧驍,少將軍顧昀,他們竟是父子!
那為何顧昀,當年要扮作一介落魄寒儒,欺我瞞我整整四年!
我還未來得及發問,他便一步一步我逼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沈月見,你可真是好本事!三年前無故棄我而去,如今竟又恬不知恥地爬上我義父的床榻,還在洞房花燭夜便克死了他?”
“你們沈家世代自詡書香清流,便是這般教養出你這種不知廉恥、殘害人命的毒婦?!”
顧昀的每個字猶如利刃,狠狠紮進我的心。
我強壓下喉間的腥甜,顫聲反問:
“那你呢?你也曾欺瞞於我,不是嗎?!”
“那時你口口聲聲家境貧寒,前途無望,我掏空沈家助你四載苦讀,難道這些都是假的?!”
顧昀仰首,發出一聲冷笑,眼底翻湧著不屑:
“似你這等為了榮華富貴,連半百老朽的床榻都能主動爬上去獻媚的賤婦,若早知我乃輔國公養子,豈非要如附骨之疽般將我顧家啃噬殆盡,連骨頭渣滓都不會放過?!”
不等我再次開口,那幾個先前還在哭靈的遠房侄女便一擁而上,紛紛對我發難:
“原來是個處心積慮貪圖顧家家產的狐媚賤人!既如此,你便在此給我叔父磕足一百個響頭,以此來贖罪!”
我腦中嗡嗡作響,這分明是故意要讓我難堪。
一隻腳已然邁出了靈堂,卻被顧昀拽了回來。
“沈月見,義父生前曾應允為你那充軍流放的胞弟打點關節,你是不想救他了?”
三年前,我父因牽涉一樁鹽引舞弊案,被判流放三千裏,家產盡數抄沒。
我母親不堪受辱,自縊身亡。
年幼的胞弟亦受牽連,一同被押解前往苦寒的嶺南。
我尚不及弱冠,便帶著乳母,一路追隨至嶺南,想方設法要將弟弟從那不見天日的瘴癘之地贖回。
這三年,我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罪都受過,有時為了幾文錢,也會與市井小販爭得麵紅耳赤。
後來,我輾轉流落教坊司,再後來,便被送到了輔國公府上。
本以為得了輔國公的允諾,能救出弟弟,從此我便了無牽掛,縱使青燈古佛,此生也便這般過去了。
可天不遂人願。
輔國公死了,救人的希望斷了,顧昀回來了。
我手心瞬間攥緊,腳步再也無法挪動分毫。
轉過身,我望向顧昀,渾身顫抖地問道:
“我若磕足這一百個響頭,你當真會信守承諾?”
顧昀皺了皺眉,沉默了半晌,玩味道:
“一百個頭豈非太便宜你了,你這種賤籍女子,不應拿出點獻計絕活嗎?”
他抬了抬眼色,便有下人捧來一套薄如蟬翼的“壽衣”,扔在我腳下。
“換上這套外衫,對著我義父的靈位磕足一百個響頭,本將軍便大發慈悲,救你那不爭氣的弟弟。”
我看著地上那件所謂的壽衣,其透明程度,比不穿更具羞辱。
我閉上眼,顫抖著解開身上的外衫。
“顧昀,你得言出必行!”
一層一層衣服褪去,直至身上僅餘一件單薄的兜衣,我才屈辱地拾起那件輕紗,罩在身上。
跪在了靈堂下,重重地磕起頭來。
不知過了多久,額頭早已磕得血肉模糊,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軟軟地向後倒。
落地那刻,一張大手將我撐住。
2、
“顧郎!”
一聲嬌媚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顧昀立刻回神,縮回手走到了那女子身側:
“這位是吏部尚書家的千金,邵敏君,亦是我的未婚妻。”
邵敏君聽到未婚妻三字時,眼底掠過難以掩飾的得意:
“沈月見,我倒是聽過你的名字。”
“當年你與顧郎在京中之事亦曾傳為一段佳話,若非你當年有眼無珠,棄他而去,也輪不到我伴他戎馬生涯了。”
邵敏君巧笑嫣然,伸手挽住顧昀的臂膀,帶著幾分示威的意味,瞥了我一眼。
“聽聞你如今已是輔國公新納的主母,按理說,我倒是要稱呼你一聲母親。”
“不過顧郎說,你身份低賤,輔國公被蒙騙才會納你入府。”
“這倒是讓我們這些注重名聲的人家,難做了。”
我垂下眼瞼,一言不發,隻繼續對著靈堂,一下一下地磕頭:
“顧將軍,你記著,要救我弟弟。”
沒想到我隻在乎這個,顧昀臉色瞬間難看,冷笑道:
“你先磕完再說。”
接著就拂袖而去。
我本以為那日過後,顧昀會即刻著手安排我弟弟的事情。
可一連數日,顧昀除了想方設法地折辱我,對此事卻絕口不提。
我按捺不住,尋機向他詢問,每次都被他冷言岔開。
直到那日我在院中漿洗,一方素帕忽然掉落。
我撿起時,發現上麵用小楷寫著一行字。
尚未看清,便聽見乳母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你弟弟在流放地遭遇不測,說再拖延下去,恐怕腿要保不住了......可那賊軍醫,竟要價五百兩!”
“這兒去哪兒弄五百兩啊......”
乳母在我耳邊絮叨哭泣,心急不已。
我強忍著悲痛,寬慰她道:
“銀錢之事,我會設法周全,您莫要再憂心了。”
可五百兩,以我如今的境遇,如何能籌措到。
我重新展開那方素帕,看清上麵的字跡後,頓時大為失色。
素帕上勾勒的,竟是我的赤裸畫像,旁邊還用朱筆寫著:
“賞玩價,紋銀十兩”。
我怒火攻心,闖進了府中顧昀的房間。
我本想問他為何如此作踐我,卻看見他懷中依偎著一名新得的清倌人。
那女子眉眼間有幾分我豆蔻時的影子,顧昀低頭在她耳邊私語,引得她嬌笑連連。
見我進來,顧昀先是一頓,接著立刻嗬斥:
“沒看到本將軍有要事,還不滾出去!”
廳中卻有幾個與他一同飲酒作樂的紈絝子弟認出我,頓時爆發出哄堂的譏笑:
“喲,這不是克死國公爺,又不知廉恥攀上少將軍的國公夫人嗎?這女子手段委實了得啊!”
“聽聞此女家道中落後便徹底淪落風塵,不知輾轉於多少男人的床榻,當年還曾花言巧語哄騙過少將軍一片真心呢!”
“難怪少將軍要如此作踐她,換做是我,怕是手段要比少將軍狠上百倍,定要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氣得發顫,忍不住質問道:
“顧昀,你如此費盡心機地折磨我,便隻是為了報複我當年的不告而別?!”
顧昀這才懶懶地抬起眼:
“你本就是朝中眾人的玩物,義父花錢買你,你還真當自己是國公府主母了?”
“沈月見,這麼多年,你不就是在各個男人床上搖尾乞憐,賣弄風騷,靠取悅男人活下來的嗎?”
“怎麼,如今裝起貞潔烈女了?”
羞恥感瞬間將我吞噬,腳下虛浮,我近乎站立不穩。
“嘖嘖,想不到這真人比那素帕上畫的還要風騷入骨,標誌萬分!”
幾個麵帶淫邪笑容的富家公子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掏出銀票,眼神露骨地在我身上來回逡巡。
“顧少將軍,光是這素帕賞玩,未免有些寡淡無味啊!”
“不若讓她為在座的跳那西域豔舞,讓諸位也來看看她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銷魂蝕骨?”
“聽聞那豔舞每跳一步便要脫掉一件衣衫,當年她必是跳到國公爺心尖,才進得這國公府罷!”
眼淚不爭氣的滑落,我強撐著身子看向顧昀:
“顧將軍,即便你恨我入骨!也不能如此作踐我吧!”
顧昀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你不是想救你弟弟嗎?你若願意跳,在座的諸位公子肯定願意出這五百兩銀子。”
眼淚一瞬間凝住。
看著顧昀臉上毫不遮掩地惡趣味,我苦笑一聲。
“好,既如此,那我便跳!”
站起身,我緩緩脫下外衫,正欲起舞。
顧昀的眼中卻翻騰壓抑不住的怒火,他猛地掀翻了桌子,一把掐住我的下頜,眼角微紅:
“沈月見,你當真是下賤!”
“你以為你這殘花敗柳之身,還配給我們跳舞?你給我滾!”
我沒有辯駁,隻是任由他羞辱。
顧昀似被我徹底激怒,揮手屏退了眾人。
“好,你既這麼想要錢,晚上便來我房中,好生伺候!”
3、
晚上,我依言去找了顧昀。
一入門,我便被他死死按在錦榻之上,雙手被用衣帶縛在床頭,動彈不得。
那日,他不知疲倦地在我身上索取,一次又一次。
筋疲力盡,神思恍惚之際,我聽見他在我耳邊低語:
“月見,我們還能回到過去那般嗎?”
我的心微微發顫。
我對三年前那段無疾而終的愛戀,也曾有過片刻的懷念。
可我也心知肚明,他如今隻是想從我身上,將積壓多年的怨憤盡數發泄出來。
從那日後,顧昀每日都用各種羞辱的方式,讓我遍體鱗傷,渾身青紫。
這般屈辱而麻木的日子,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
我寬慰自己,隻要拿到那五百兩,我就離開。
直到那日,他將我擁在懷中,滾燙的唇舌輕咬著我的耳垂:
“月見,我與敏君的婚期已定,你來操辦吧。”
“隻要你操辦完這場婚事,那五百兩我就給你。”
“好。”
我平靜地答道。
那五百兩拿到,我本也會離開。
我依照顧昀的吩咐,將他與邵敏君的婚事辦得風風光光。
期間他很多次看著我欲言又止。
可能是怕我不上心吧。
婚禮那日,我立在喜堂一角,看著兩人身著喜服,接受著滿堂賓客的道賀與祝福。
忽然想起,當年我與顧昀在院中私定終身的情景。
那時的他,身無分文,卻對我一片赤誠。
隻可惜,世事無常,我與他之間終究橋歸橋,路歸路。
路過存放賀禮的偏廳時,我無意中聽見裏麵傳來幾個年輕男子的說笑聲:
“昀哥兒,這次你又拿什麼做賭注啊?”
“當年你穩操勝券的局,不就因為她不告而別,讓你輸了城郊那座別院?”
“這次你娶敏君過門,她還能甘願在你身邊做妾?”
“可不是嘛,你這次可是壓了重注,賭她絕不會再離開你,對吧?”
男人們肆無忌憚的談笑聲,一陣陣傳出來。
我倚靠在廊柱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淚水卻不爭氣地模糊了視線。
顧昀帶著幾分酒意,不屑道:
“她啊,還妄想著等那五百兩去救弟弟。可我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傻書生了,怎還會信她的鬼話!”
“我當初讓義父將她弄進府裏來,就是為了好好懲戒懲戒這個女人!”
“這種女人,骨子裏都犯賤,越是作踐,她便越是離不開你!”
我靠著牆壁滑坐下去,心裏最後一點遺憾也就此散去。
4、
裏麵的聲音停住,背後卻突然傳來一個女聲。
“當年在書院,顧昀他們便拿你當過賭注。”
“起初是賭他假扮寒門書生,能否不費分文便騙得你的真心,顧昀贏了。後來又賭你們金榜題名後是否會分道揚鑣,可惜那次,他輸了。”
“顧昀以為他裝出那副情深不壽、痛失所愛的模樣,便能讓你回心轉意,誰知你竟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些年,他對你恨得咬牙切齒,才會借著國公爺的手,將你重新困回他身邊。”
“這一次,他們賭的便是,你沈月見,再也離不開他。”
邵敏君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
她輕蔑地望著我,將我殘存的幻想全部擊碎。
我明白她的用意,無非是想讓我徹底死心,主動離開顧昀。
她怕顧昀,會又對我動了真情。
我用力擦去眼角的淚痕,扶著廊柱,慢慢站直了身子。
“那五百兩紋銀,你給我,我現在便走。”
邵敏君明顯愣住了,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錯愕。
“你......”
“你也以為,我深愛顧昀,此生非他不可?”
“你替我轉告他,我愛的從來都隻是銀錢而已,至於他,我一刻都不曾愛過。”
邵敏君很快便恢複了鎮定,並且十分爽快地命人取來了五百兩銀票。
顧昀前來尋我的時候,我將銀票藏入懷中。
“顧將軍,恭賀你與邵小姐新婚。”
我取出一隻早已備好的荷包遞給顧昀,他麵上露出訝異。
“待到洞房花燭夜,你再打開看吧。”
趁著喜宴散場,賓客陸續離去,我從後院的角門悄然溜走。
雇了一輛不起眼的騾車,直奔城外的渡口,買下了一張前往江南的船票。
那是我家沒落前,父親曾為我定下的娃娃親。
可惜當年,我因為對顧昀的執念太重,忤逆了父命。
立在船頭,我從懷中取出一枚早已磨得光滑的玉佩。
那是當年顧昀忙離京時,塞到我手中的信物。
“你說得對,我放不下的,隻是當年那份遺憾,並非是你。”
“我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早在三年前便已死在了沈家被抄沒的那一夜。”
笑了笑,我將玉佩扔進水中。
再不回頭。
顧昀送走最後一批賀客,回到空寂無人的新房時,他習慣性地喚我的名字,可卻無任何人回應他。
他心中陡然生出強烈的不安,猛地撕開我留給他的那隻荷包。
裏麵沒有香囊,沒有信物,隻有一張素白的宣紙。
“顧昀,從此山高水遠,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