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品發布會上，繼子當眾扒掉了我的裙子。

當天熱搜上就掛滿了我狼狽遮掩的照片。

他得意洋洋的舉著手機：

「一個替身而已，居然還妄想家庭事業全都要？」

「既然用著我媽的眼睛，那就好好在家給我當老媽子！」

網上的汙言穢語雖然難聽。

卻不及陸青岩冷漠仇視的目光，更讓我寒心。

二十年前，我被拐走時沒有選擇。

十二年前，我被生父生母找回時也沒有選擇。

八年前，我被當成養妹的替身嫁給陸環宇也沒有選擇。

如今。

我想自己選擇一次。

今後的路，我不陪你們走了。

01

我狼狽的用一塊桌布裹住自己的身體，手忙腳亂的關閉直播。

陸青岩笑的得意：

「活該，誰讓你害死了我媽，這就是你的報應！」

「我讓你活著，沒讓你血債血償，已經是仁慈了！」

他才隻有八歲，這樣的話，想也知道是從別人處學來的。

我皺眉解釋：

「你媽媽的死和我無關。」

當年養妹沈菲菲因醉駕車禍身亡，我根本不在現場。

陸青岩的小臉上有些心虛。

他狠狠地踢了腳桌子，滿臉憤懣的離去。

如果是前幾年，我一定會追著去，抱著他耐心地解釋。

可現在，我一言不發的回到房間。

卻沒想到一開門。

為發布會準備的所有衣服全部被劃破撕碎，散落了一地。

尤其是那件客戶預訂的香雲紗禮服被毀的最為徹底。

這塊布料已經斷貨，短時間內不可能再趕製出來。

身後傳來陸青岩暢快的笑聲。

他手裏拿著一把剪刀，麵露猙獰：

「沈杳杳，誰叫你搶走我媽媽的眼睛。」

「我也要讓你嘗嘗看失去是什麼滋味。」

他把剪刀狠狠地紮進桌子上的布偶，眼神如同淬了毒。

我站在一地狼藉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無法言語。

當年，我被拐十幾年歸家。

卻發現沈菲菲早已占據了全家人的心。

那個我日思夜想的家，根本沒有想象中那樣溫暖。

她死後，母親把我送到陸家。

陸環宇唯一的要求是，讓我孕育他和沈菲菲的孩子。

活到30歲，我從未擁有過家人的愛。

我十月懷胎，養育了八年的孩子，也已視我為仇敵。

眼眶幹澀發痛，心像是結上了一層冰。

我跪在地上收拾殘局。

一雙腳停在了我麵前。

抬頭，看見陸環宇垂眸歎息。

他眸光溫柔，聲音卻透出疏離的冷漠：

「杳杳，你件事你本就做錯了。」

他像施舍一般，向我伸出了手：

「青岩才八歲，他需要你全心全意的陪伴。」

我起身的同時，碎布再次抖落一地。

陸環宇的眸光有些軟化，大概是可憐我無畏的掙紮。

「你該好好珍惜菲菲的眼，我好幾次見你熬夜設計圖稿，傷了她的眼睛怎麼辦。」

「正好借此機會把網店關了，賠償款我來幫你付。」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專注迷離的盯著我的眼睛：

「聽話，你該知道我為什麼會養著你。」

我當然明白。

因為這雙沈菲菲的眼睛。

原來一個人愛另一個人，能瘋魔到這樣的程度。

每次歡好，他都不許我閉上眼睛。

他透過我，看的卻是另一個女人。

我盡心服侍了他們八年，卻始終沒能焐熱他們的心。

我被他攬進懷，炙/熱的呼吸灑在我的頸窩裏。

「杳杳，如果你實在寂寞。」

「我可以允許你，給我生一個孩子。」

他的唇瓣溫暖柔/軟，落在我的臉頰和唇角。

明明懷抱滾/燙，我卻如墜冰窟。

當年，陸環宇本不願接受我。

可母親卻說，陸菲菲提前冷凍了卵子，我可以成為孕育他們愛情結晶的溫床。

陸環宇這才鬆了口。

後來他酒醉把我壓在身/下，醒來後的第一句話是：

「別奢望懷我的孩子，你不配。」

他親眼看著我一次又一次服下避孕藥。

如今八年過去，麵對他難得的恩賜。

我沒有感激涕零，反而偏頭避開他落下的吻。

「八年之期已到。」

「陸環宇，我該離開了。」

02

情/欲被打斷後，陸環宇神色間有了怒意：

「就為了條破裙子？」

「青岩才8歲，還是個孩子！」

「你好歹是生養他的母親，我沒問你這八年都幹了什麼，讓孩子這麼厭惡你，你還有臉鬧起脾氣來了？」

母親？

我哪兒配呢。

我甚至都算不得是他的情人，不過是一個代/孕的工具，一個解決他生理需求的玩意。

可以代替我的人太多。

當年，與我有婚約的他移情了養妹沈菲菲。

揚言即使我被找回，他也隻肯娶她一個。

陸環宇布置了規模盛大的求婚現場，兩人在眾人的祝福裏約定終身。

可後來，沈菲菲卻突然因醉駕離世。

父母不願放棄和陸家聯姻的機會。

見陸環宇悲痛非常，於是想出把我送進陸家的計劃。

我因為被養父母虐/待，雙眼近乎失明。

於是母親將沈菲菲的眼角膜移植給我。

陸環宇思念成狂，一心想要個和沈菲菲有關係的孩子。

又念在我眼睛的份上，答應我進門。

約定好我陪他八年，將陸青岩養育長大後就可以離開。

沒有婚紗，沒有典禮，連結婚證都沒領。

從始至終，從沒有人問過我是否願意。

我垂下眸，淡淡地說：「我沒發脾氣。」

「隻是當初約好了八年。」

「我這麼無名無分的在你身邊，也耽誤你找新的。」

陸環宇鬆了眉頭，緊繃的身體也放鬆許多：

「杳杳。」

他歎息著，溫柔的哄著：

「你這樣鬧，其實就為了跟我要一個名分對嗎？」

「其實隻要你乖一些，這次如果你給我生一個兒子，我可以考慮跟你領證。」

「不是的。」

幼時我被養父母虐打，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被找回後，我在沈家如同空氣，隻被當成利用的工具。

我自己都從未被愛過。

又如何忍心，讓我的孩子來到世上受苦？

我向後退開了半步，從包裏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資料。

「所有的菜譜我都整理在U盤裏。」

「青岩的喜好，還有學習進度，課外班的安排，我都做了詳細的說明。」

「青岩長大了，如今又這麼討厭我，我在家裏反而會影響他的成長。」

「你該找個好好找個家庭教師，來教導他。」

陸環宇伸手掐住了我的下巴，溫和的麵具有了裂紋：

「沈杳杳，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做決定了？」

他取出U盤，一把砸到牆上，登時U盤碎裂開來，零件散落一地。

他修長的手，慢慢地撕扯著剩下的紙張。

麵無表情地說：

「別挑戰我的耐心。」

「我念在你養育青岩一場，和你這雙眼睛的份上，這次不和你計較。」

「回去後，把網店給我關掉，這個月不許再出家門半步！」

他拉開房門，冷冷地吩咐手下：

「立刻把她送回家。給我看住了。」

車往家開的時候。

正好路過公園，裏麵有許多家長領著孩子放風箏。

風箏乘著風看似飛上了高空。

卻始終牢牢地被一根細線困住腳步。

我被送到陸家前，媽媽帶我去美容院照著沈菲菲的臉做了許多項目。

媽媽叮囑我沈菲菲的所有喜好，包括她衣服的款式，她喜愛的香水，她愛吃的食物等等。

我看著鏡子裏愈來愈陌生的自己。

媽媽從後麵扶住我的肩膀，給我手腕上套上一個玉鐲：

「這是菲菲的，戴著它你要時刻提醒自己，是靠什麼進的陸家。」

「你不要覺得委屈，陸家身家上億，多少人削尖腦袋往他身邊湊。」

「記住這些，是你在陸家站穩腳跟的本錢。」

「等以後你當了陸夫人，就會感謝我了。」

我很聽話，一舉一動就模仿著沈菲菲。

陸環宇這些年對我很滿意。

所以才答應我自己來開網店做設計。

可假的做不得真。

施舍可以輕易被收回。

......

我剛準備上樓。

一盆臟水從天而降，陸青岩站在台階上笑的前仰後合：

「沈杳杳，我的尿香不香啊？」

「再賴在我家不走，小爺下次就讓你吃屎信不信！」

我渾身臟汙，傭人全躲在一旁看好戲。

他十分得意自己的惡作劇。

卻忘了曾經我所有對他的教誨。

媽媽月子來看我時曾說：「雖不是你的血脈。可到底是從你肚子裏生出來的孩子。」

「你好好教養他，以後老了也能得個善果。」

把小小嬰孩抱入懷的瞬間，我心軟的一塌糊塗。

在平凡普通的細碎時光裏，我心裏生了不該有的奢望。

如今，虛假散場。

終成一場空。

03

我握緊了雙拳，抬頭看他：

「陸青岩，勿以惡小而為之，這麼快你就忘了？」

卻看到一個女人穿著暴露，懶懶散散地從陸環宇的房中走出來：

「杳杳姐，青岩他還小，調皮些也正常，你別這麼凶呀。」

陸青岩一下撲進了她懷裏：

「如月阿姨，還是你對我好，你不知道這幾年我受的是什麼罪。」

「聽說她被拐走之後，天天住豬圈，怪不得身上總有股臭味！」

「哪裏像如月阿姨，永遠都香香軟軟的。」

我心口一窒。

當年，我在養父母家沒吃過幾頓飽飯，身子骨一直很差。

到了陸家，也是三天兩頭就要病一場。

因為陸環宇討厭我，家裏的傭人也對我沒什麼好臉色。

隻有小小的陸青岩，晚上偷偷的溜進我的房間。

給我塞一把一把的糖果。

「杳姨媽，你吃，吃糖糖就不痛了。」

他的小手蓋在我身上殘留的傷疤上，奶聲奶氣卻很有氣勢地說：

「等我長大，替姨媽打壞人！」

那時候，我怎麼會想到。

說要保護我的小奶團子，如今卻長成傷我的利刃。

圍觀的傭人並未控製音量：

「不是聽說她鬧著要走嗎，怎麼還有臉回來啊？」

「嗐，不就是想借此威脅小陸總娶她進門嗎？這點小心思你還不懂啊。」

「本來小陸總就沒打算娶她，還不是她媽死乞白賴的把她塞過來。連名分都不要，就這麼被人睡了八年，要是我女兒，早就打折腿扔出去了。」

蘇如月名義上是陸環宇的秘書，實際上是他養在身邊的金絲雀。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杳杳姐，硬占著不屬於自己的位置，會很辛苦的。」

我垂下眸，不予理會。

正上樓的時候，房門一下開了。

媽媽走了進來，看見我的模樣一下冷了臉。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

她推著我去房間清理。

隔著浴室的門，她的聲音顯得不慎真實：

「杳杳，小脾氣鬧一下就夠了，你真當自己是菲菲啊，還敢拿離開威脅陸環宇？」

「養恩大於生恩，你怎麼這樣蠢，輕易讓一個外麵來的賤貨比了下去？」

她見我始終沒回應，一把拉開了浴室的門。

水霧噴灑下來，分不清臉上是水還是眼淚。

「媽，可我過得不好。」

我媽愣了一下，我裹上浴巾從她身旁出去。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回首啪的給了我一巴掌。

「沈杳杳，清醒些了嗎？」

「認清自己的地位，離開陸環宇，你沒學曆沒本事，要怎麼活下去？」

我捂住臉，淚水奪眶而出。

見我始終沒有回應，我媽軟了口氣來拉我的手：

「杳杳，媽哪有不疼孩子的，我都是為了你好啊。」

「你爸的公司全仗著陸家的扶持才能立足，咱們家剛買的別墅，還有幾百萬的貸款沒還。」

「你哥嫂又馬上要生三胎了，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在這種時候得罪了陸環宇，是要咱們一家人去死嗎？」

「青岩畢竟是個孩子，嘴上說的再狠，心裏肯定還是惦記你的好，你照顧了他八年，就算養條狗也有感情了。隻要你好好的哄哄他，他一定能回心轉意的。」

原來失望到達頂點時，心反而覺不出痛了。

其實，我知道她心裏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隻是，被拐之後養父母虐打的太狠了，我就努力回想生母抱著我的畫麵。

想的多了，也成了一種微淼的光亮。

但假的終究是假的。

當我放下執念，親手戳破這虛幻泡沫後。

終於露出藏匿著的猙獰的現實。

我把早已準備好的行李箱拎了出來。

「媽，我的人生從來沒有過選擇權。」

「可現在，我想自己選擇一次。」

「今後的路，我就不陪你們走了。」

我一把拉開房門。

陸環宇眉峰緊蹙，眸底暗湧著難以察覺的怒火：

「誰許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