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初見謝塵時,他素衣清雅,站在畫案前,周身透著清冷孤高,令我一見傾心。
我苦追六年,卻隻換來一句“在下心無旁騖,隻求丹青一道”。
他被賜“丹青聖手”,名滿天下之日,我終死心放棄。
誰料賜號大典上,他竟跪求賜婚,願放棄宮廷畫師之位娶我。
京城皆道我六年癡情終感動畫仙。
然而新婚夜,他卻以“丹青一道,需要清修。”為由獨留我空房,此後分房而居,沉迷畫道,對我毫無情意。
我以為是他介懷我當初逼迫太甚。
直到那日,我無意間聽見他畫室內的喘息和低語,隔著門縫,隻見房內堆滿了妹妹景斕各種姿態的畫像。
其中一些更是隻著輕紗,毫無遮掩......
原來他不是清心寡欲,隻是一直壓製著對景瀾的真情。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願強求了。
苦水不斷湧上喉嚨,胃裏翻江倒海,我死死地摳住樹幹,指甲幾乎要嵌進樹皮裏去。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畫室裏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那個在畫案前清冷如謫仙,那個被我捧在心尖、追逐了整整六年的謝塵,他心中肖想迷戀,甚至不惜在畫室褻瀆的,竟然是我的親妹妹——景斕!
我一陣又一陣地幹嘔。
我以為他清冷孤高,不染塵埃,是他不願動凡心,才對我如此冷淡。
可如今,我才發現,他那所謂的“心無旁騖,隻求丹青”,不過是掩蓋他對我妹妹景斕的病態迷戀!
他並非沒有欲望,他隻是欲望的對象不是我!
他對我的清冷,他對女色的漠視,全部是針對我的偽裝!
劇痛席卷全身,我踉蹌著靠在樹幹上,任由淚水模糊視線。
為什麼?
既然他心中從未有過我分毫,既然他心裏愛的從來都是景斕,那為何要答應娶我?
冰冷的月光下,我的思緒如同脫韁的野馬,不受控製地奔回過去。
六年前,初見時那驚鴻一瞥,他一襲素袍,提筆揮墨時的清冷風骨,便如同一根刺,深深紮進了我心裏。
我,大梁最尊貴的清平長公主,從未對哪個男子如此動心。
於是,我放下了所有驕傲,像個初嘗情滋味的小丫頭,笨拙而熱烈地追逐著他的身影。
我借口賞畫,日日不辭辛勞地前往他的山間小院,隻為能多看他一眼,能離他近一些。
他作畫時,我便屏息靜氣地立在一旁,為他研墨理紙,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打擾了他。
他靜思時,我便為他輕搖團扇,不顧夏日的炎熱和蚊蟲的叮咬,隻為他能有一絲清淨。
他口渴時,我便親自去汲取山泉,學著烹煮清茶,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麵前,隻為換他一句淡淡的“有勞公主”。
我甚至聽聞他心境純澈,不好奢靡美色,便遣散了公主府所有俊美年輕的侍衛侍女,變賣掉了所有我喜愛的華服,出行都簡衣素服
我努力讓自己的一切都向他所謂的“清淨純粹”靠齊,以為這樣,他就能看到我的真心,看到我的改變。
但當我無數次滿懷期待地問他:“謝塵,你…可有對本宮動心分毫?”
而得到的,永遠是那句冰冷回答:“在下心無旁騖,隻求丹青一道,公主請回吧。”
長達六年的追求,得到的卻永遠是這句疏離淡漠的回絕。
就在我心灰意冷,幾乎要徹底放棄的時候,事情卻出現了轉折。
父皇下旨,因謝塵丹青造詣冠絕天下,特禦賜‘丹青聖手’之稱,並任為首席宮廷畫師。
可就在那場盛大的賜號大典上,萬眾矚目之下,他卻做出了令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舉動。
他跪在父皇麵前,不是接受尊號,而是請旨賜婚!
“臣,仰慕清平長公主風姿已久,懇請陛下賜婚,準臣迎娶公主!”
那一刻,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我震驚地望著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父皇臉上的錯愕一閃而過,他看向我,眼神複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
他自然知道我這六年來的癡纏,也清楚謝塵的冷淡。
這突如其來的求親,太過反常。
但父皇見我眼中那幾乎要溢出來的狂喜和淚水,沉吟片刻,還是開口詢問我的意願。
我哪裏還會猶豫?連聲應允,生怕他會反悔。
於是,我們成親了,整個京城都轟動了。
京城百姓都覺得,這是一段矢誌不渝的傳奇情緣:
清冷的畫仙終被長公主的深情打動,在賜號大典上毅然求娶,隻為與心愛之人結為連理。
這段故事迅速被京城的戲班子改編成戲曲,在茶樓瓦舍間傳唱一時,人人稱頌有情人終成眷屬。
然而,婚後的生活,卻遠非外人想象般幸福美滿。
新婚之夜,他以新晉首席宮廷畫師,需為皇家構思傳世巨作,閉關三日靜尋靈感”為由,獨守空房。
我雖失落,卻也體貼地信了。
此後,他更是以潛心創作為借口,與我分房而居。
他依舊沉迷於他的“畫道”,對男女之事毫無興趣。
他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公主府後院那座我特意為他修建的丹青閣內。
那座畫室,是我為了討好他,花費巨資,仿照他往日作畫環境,務求寧靜清幽而建造的。
我以為,這樣能讓他感受到我的用心良苦,能讓他覺得在公主府也如在清幽山間般自在,從而對我打開心扉。
他收到這份“大禮”時,那雙清冷淡漠的眸子裏,確實閃過了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動容。
也就是在那時,他向我許下承諾:“我正在潛心創作一幅關鍵之作,需一年時間方能臻至完美。待一年期滿,我定與你花好月圓。隻是這一年內,畫室任何人都不得擅入,包括你。”
我信了。
我沉浸在“一年後便能圓滿”的甜蜜憧憬中,小心翼翼地遵守著他的規矩,不敢踏入畫室半步。
可現在,現實給了我最響亮、最殘酷的一巴掌!
清冷禁欲?一心畫道?全是狗屁!
他不是沒有七情六欲,隻是他的情、他的欲,從來都與我景玥無關。
他迷戀的,是我的親妹妹,景斕!
這一年來所謂的“畫道圓滿”,所謂的“禁止入內”,不過是為了掩蓋他這肮臟齷齪、令人作嘔的秘密!
難怪......難怪他始終不願碰我,難怪他對我永遠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原來,他早就心有所屬!
思緒混亂中,我忽然想起,再過十日,便是他承諾的日子。
而同時,我也依稀記得,這十日後,似乎還是妹妹景斕即將遠赴北蠻和親的日子......
我忽然意識到,兩年前,謝塵向我求婚的那一日,不正是父皇下旨,選定景斕為去北蠻和親人選的日子嗎?
兩年前,景斕要和親了......謝塵求娶了我......一年後,謝塵定下承諾的日子,景斕即將出發前往北蠻了......他娶我,隻是因為景斕要被送去和親,他害怕失去她,所以才娶了我。
他隻是為了在最後的日子,離景斕更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