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易添為了我打破戒律,遁入紅塵,與我廝守半生。
在他臨死前,小和尚問他有什麼心願。
“等我圓寂後,把我和淨蓮居士的遺體一起坐缸。”
所有人都麵麵相覷,不知所措的看著我。
我點頭同意:“就按照他說的辦吧。”
人們都笑話我,這些年以白易添的名義捐款祈福、行善積德,最後連丈夫的肉身都守不住,成全了這麼一對高僧師太。
可他們不知,如果能重活一世,我也斷然不會嫁給白易添。
再睜眼,回到成親當天。
白易添果然沒有出現,留我一個人麵對賓客手足無措。
我並不覺得難堪,反而如釋重負。
眼神聚焦在角落裏的清俊少年。
“楚雲熙,你願意做我的夫君嗎?”
......
我話音剛落,整個府裏都安靜下來。
就連獨自黯然神傷的少年也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你說什麼......?”
楚雲熙的眼睛隱隱泛著水霧。
看向我的目光熾熱又克製。
我笑了笑,當著所有皇親貴族的麵,堅定的走到他的麵前。
“我說我要做你的妻子,你願不願意娶我?”
他整個人都變得慌張到手忙腳亂起來。
還沒等他開口。
白家的長輩先著急了,上前抓住我的手勸道。
“依苒,我知道今天這事是易添做的不對,我已經派府裏的家丁去找他了。”
“這麼多賓客看著呢,你可不能胡鬧啊。”
“你放心吧,隻要有白老夫人在,他的妻子隻能是你,你可別意氣用事,這楚雲熙可是易添的侄子啊,別說出來讓大家笑話。”
我笑了笑,把手抽出來。
“老夫人,強扭的瓜不甜,之前是我執迷不悟,耽誤了白易添的清修,現在我決定放過他了。”
上輩子我並不知,白易添心裏藏著的那顆朱砂痣就是我的小姑顧文歡。
她因為犯了錯,被家裏的長輩送到寺廟從此青燈古佛,卻不料和白易添在此一見傾心。
白老夫人冷下來了臉。
她知道白易添和顧文歡的私情。
同樣也清楚顧文歡當年是因為和男人私交混亂,家裏人為了保護她才把她送到寺廟。
白老夫人堅決不能同意他們兩人在一起。
白易添看破紅塵,一心向佛不願給家族傳宗接代本就讓她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我出現將白易添拉入凡塵,再加上我家世顯赫。
這婚事本是她喜聞樂見的。
上輩子所有人都說白易添為了我還俗,一生一世一雙人,是難得的傳奇佳話。
可是這其中的酸甜苦楚,隻有我們自己清楚。
婚後四十年,白易添有三十八年都住在寺廟。
白易添恨我。
就連我懷孕動了胎氣,小產那天,他都從始至終沒有回來看我一眼。
每年到我們成親那日,他都要到寺廟待一整天。
他醉倒在墓碑前,意識不清的時候,口中喃喃叫著的也是顧文歡的名字。
起初我以為他隻是出家太久,不懂得人世情愛,還想方設法的撩撥他。
可年複一年,直到我和白易添變成了兩看生厭的怨偶,才發現,是我太天真了。
現在終於有機會重來了,我會選擇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白老夫人看見我和楚雲熙站在一起,頓時急得不行。
“依苒,你早就是我們白家的媳婦了,怎麼能嫁給別人?”
“你放心,廟裏那個小妖精我會解決,不管她今天是因為什麼叫走易添,我都不可能讓她跟我白家扯上半點關係!”
2
前世,就是在我們的大婚之日。
顧文歡得知我們成親,想不開割腕自殺。
她隻留下了一封遺書。
“白易添,我沒辦法看著你和別的女人成親生子,尤其那個人還是我的姐姐。”
“我是真的很愛你,但此生都不能和你相守,我沒有姐姐那麼好的命,隨隨便便就能得到你,我這輩子都總是這樣咫尺天涯。”
“希望有下輩子,我能再多一點點運氣。”
白老夫人可不吃她這要死要活的一套。
認為她隻是在威脅白易添,不會真的自殺,逼著白易添洞房。
卻沒想到顧文歡真的割腕自殺了。
等大婚結束,白易添拋下我匆匆趕去的時候,她早已經沒了氣息。
在她死後,白易添用我的全部身家修廟建宇,隻為給顧文歡一個圓滿的結局。
他讓她的骨灰受世人供奉,給她取別號叫淨蓮居士。
但這一次。
白易添舍不得親眼看她死了。
他在收到顧文歡的遺書的時候,渾身顫抖,毫不猶豫的衝了出去。
如果沒有上輩子,那我一定會傷心難過。
畢竟這已經是第二世。
我不僅表情淡漠,甚至還如釋重負。
這一次,我也要選擇自己的父君。
“楚雲熙,如果你也想娶我,那就到我身邊來。”
“今天就是我們的大婚。”
楚雲熙深吸了幾口氣,站到我的麵前。
“好。”全場瞬間炸了鍋。
白易添相熟的幾個兄弟在一旁麵麵相覷,派小廝去給白易添傳話。
“白兄,情況好像不對,顧依苒好像真的要嫁給別人。”
“不是說顧依苒對白兄死心塌地嗎?硬是逼著白兄還俗也不放棄,怎麼現在夫君就換人了?”
“而且她選誰不好,選的還是那個紈絝楚雲熙,白兄的親侄子!”
“這人雖然僥幸混了個官位,但名聲狼藉,白家這種清流人家早就跟他撇清關係了。”
“該不會是白兄逃婚惹她生氣,所以她故意隨便找個男人來報複白兄的吧?”
看著我和楚雲熙站在一起,下麵紛紛交頭接耳。
楚雲熙握住我的手一抖,微微低下頭。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議論。
楚雲熙名聲一向不好,流連花街柳巷,前段時間還傳出和花魁一夜風流的故事。
他可以說在整個京城都是臭名昭著的。
有點身份的世家貴女都不願意嫁給他。
可我知道,這不是真實的他。
“依苒,你是一時衝動嗎?”
旁邊的人忽然收回了手。
楚雲熙壓低聲音問我,
“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不要因為賭氣而斷送自己的幸福。”
我心疼的看了他一眼,剛要出言安慰,忽然有人風風火火的闖進來。
“顧依苒,別胡鬧!”
“成親這種大事,新郎怎麼能是你說換就換的,趕緊給我滾過來!”
我爹應該是聽到了消息,連忙趕了過來。
見到父親,現場的賓客紛紛站起身來肅然起敬,甚至還有人上前討好。
可他滿臉都是怒氣,嚴肅盯著我。
“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楚雲熙微微蹙眉,甚至小聲催促我。
“過去吧,別讓顧相難堪。”
3
我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小時候我就是害怕他這副表情,每次他露出這副神情的時候,我都會非常害怕。
顧文歡雖然不在了,但家裏會把最好的房間留給她,讓我住在最遠的偏院。
家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她送去很多的金銀財寶,那些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東西。
就連他讓我嫁給白易添這個普通商人來打消皇上對他的懷疑,我都隻有毫不猶豫的服從。
就連讀的書也從女戒變成了賬本,隻為嫁去白家做一個賢妻。
可現在,我不想再逆來順受下去了。
“爹,我要嫁給楚雲熙。”
我聽到自己聲音平靜的響起。
“從小我都沒有忤逆過您半點,但是這一次,我要為自己的後半生負責。”
“啪!”
一巴掌重重扇在我臉上,聲音響徹整個白府。
所有人都安靜了。
“你這個逆女,今天你要是敢嫁給楚雲熙,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我平靜的抬頭看他一眼,忽然也笑了。
“好,那就請爹爹寫下斷親書。”
誰都沒想到。
顧家出了名的乖乖女,居然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我父親氣得臉色煞白,胸腔劇烈起伏。
“顧依苒,你就為了這個紈絝,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要跟我斷親?”
“看來是我平時太嬌慣你了,才讓你這樣無法無天!”
顧文歡本來是家裏妾室生的一個庶女。
在我娘去世後,她母親成了正室,我在這個家裏就變得岌岌可危。
自從她被送到寺廟以後,父親就變得暴戾無常。
打我已經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
他憤怒的揚起手。
又一巴掌要扇在我臉上,可是還沒有觸碰到我,我就被一具溫暖的身體環住。
楚雲熙冷著臉,一言不發的把我護在身後。
“顧家是書香門第,怎麼還能做出當眾毆打女兒的事情?”
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卻讓我眼眶一紅。
從小到大,沒有人這麼護著我。
所有人都不理解,我為什麼要嫁給楚雲熙這個紈絝。
隻有我知道。
上輩子,我小產的那天,偏偏是顧文歡的忌日。
我的夫君和父親,都隻顧著跑去墓地陪著他們心中最在意的人。
沒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就連大夫都說我性命垂危。
派了無數人去找他們,卻沒有半點回音。
隻有楚雲熙瘋了一樣,動用關係幫我請了宮裏的禦醫,才勉強救下我的性命。
後來,白易添得罪了生意場上的仇家。
他們放了一把火,想燒了白家府邸。
我在睡夢中被濃煙嗆醒,逃命中被燒焦的方量砸到,動彈不得,我哭著求白易添救救我。
可他理都沒理我,隻顧著跑到書房,救下顧文歡的遺照。
也是楚雲熙瘋了一樣的趕來。
奮不顧身的衝進火海,把我從廢墟中救了出來。
眼看房屋的脊梁被燒垮,我衝著他大喊。
“楚雲熙,你快出來!”
可是沒來得及。
他被那片火海吞噬,留給我的最後一眼。
是一抹飽含深情的笑。
從那以後我也有了白月光,他為我丟了命。
隻可惜他死後我才知道,他對我的愛隱藏的有多深。
所以這一次。
我也要護著他,堅定不移的選擇他一個。
我爹氣得眼裏冒火星。
“顧依苒,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確定要選擇這個男人,是嗎?”
4
“是。”
我點頭。
我爹冷笑一聲。
“好好好,你有種。”
“希望以後你別後悔!”
我爹扔下我離開了。
很多討好他的賓客也跟著離開。
陰陽怪白老夫人氣的諷刺。
“依苒,楚雲熙現在跟我們白家可是沒有半點關係,隻是個無依無靠的紈絝,隻要你現在回頭,我還是願意認你這個兒媳的。”
我沒有搭理任何人,隻是牽著楚雲熙的手,走到眾人麵前。
“我宣布,今天正式嫁給楚雲熙為妻,從此與他白首不分離。”
大多數不敢得罪顧家賓客,都離開了白府。
在座的隻剩下寥寥幾個朋友,我仍然欣慰的笑著,和楚雲熙完成了大婚的最後一個環節。
“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楚雲熙,無論生老病死,榮華富貴我們都是一體的。”
楚雲熙笑著抱住我,他深深的凝視著,無比珍重的說了一個字。
“好。”
婚後,楚雲熙讓我搬到了他買下的一所宅子。
為了能真正嫁給楚雲熙,我還得回顧家一趟拿到斷親書。
剛到顧府門前,忽然一匹快馬就直直朝我疾馳而來。
我還沒來得及閃躲,白易添就一把扯住我的胳膊,狠狠推倒在地上。
白易添還是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唯獨手裏死死攥著那串佛珠。
上輩子和他相處了這麼久,我很清楚,那是他生氣的樣子。
“你還來這裏幹什麼?”
我淡淡開口,“我來拿斷親書。”
白易添一貫淡漠的表情有一絲破裂,他不可置信的盯著我。
“你說什麼?外麵的傳言是真的。”
“你真的要嫁給那個紈絝?”
還沒等我開口,顧文歡從馬車上下來。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呀,姐姐,都怪馬夫不小心,差點撞到你......”
“父親同意我下山回家,這不是怕有人非議,就囑咐我身邊的人都強勢些,顧家的人豈能讓旁人欺負了去,車夫這才沒控製住,你不會介意的吧?”
顧文歡語氣裏滿滿的炫耀意味。
畢竟我從出生就不受寵,這樣的偏愛從未在我身上發生。
我低頭笑了笑。
“不介意。”
畢竟這些年,我住在顧家就好像寄人籬下。
早就習慣了附小做低的樣子。
當初我在書塾學習,遭到同窗欺負,回家跟父親哭訴時。
他說我已經這麼大了,沒有本事隻知道依靠顧家,不能助長我的囂張氣焰。
可是隻要是為了顧文歡。
再大的譜他也願意擺。
那個時候我清楚明白了一句話。
在這個世界上隻能靠自己。
“我隻是回來拿點東西。”
說著我要轉身離開,卻不料沒走幾步,幾個人拿著火把將我團團圍住。
白易添就在旁邊冷眼看著。
他明知道前世差點喪命那一遭,我最是害怕火。
顧文歡也在旁邊捂著嘴偷笑。
“姐姐,大家都說著楚雲熙不潔身自好,身上可能沾什麼臟東西,你跟他在一起肯定也會被影響,我這不是好心幫你驅驅邪。”
看懂了她滿眼的挑釁,我冷冷的盯著顧文歡。
卻不料她還覺得不夠,竟然一步步逼近我。
“姐姐,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易添堅定選擇了我,就算他逃了婚,你也不該為了麵子隨便選個男人吧。楚雲熙那種人,私下你都不知道有多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