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改造十年,裴遇來接我回家。
我斷了腿,瞎了眼,攏了攏身邊兩個骨瘦如柴的孩子,艱難出聲,“可不可以把她們也帶上?”
裴遇滿臉愕然,“你在這裏非但沒有學乖,還連孩子都生了?!”
“是哪個鄉巴佬的野種,你這樣我還怎麼娶你?”
我沉默不語,他不知道,就算沒有他們,他也娶不了我了。
我早就被逼著和這家男人領了證,和他以夫妻名義生活了十年。
1
兩個瘦的像猴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縮在我懷裏。
我教她們叫‘叔叔’,剛一開口,裴遇像是被什麼臟東西黏住。
“夠了!宋然你還要惡心我到什麼時候?”
“騙人也不知道找個好方法,這兩個小土妞和你一點都不像!”
“不是,她們真的是我的孩子,如果不信你可以去做DNA鑒定!”
嫁給李明後,我生了五個孩子,有三個都因為是女孩被溺死了。
這兩個是我拚命留下來的,也從小就被定了娃娃親。
再過幾年,他們就要被嫁去村頭啞巴家和村尾瘸子家,給未出生的男丁換彩禮。
我急了,撲通一聲給他跪下來,一下下磕頭。
“求求你,帶她們一起走吧,她們留在這裏會死的。”
裴遇此次前來全副武裝,連保鏢都穿得西裝革履。
對比下來,我這個昔日驕矜的大小姐,惡心得像地上泥。
他丟不起這個臉,猛的將我拉起,“宋然,你別給我演戲發瘋!”
“你把她們帶上......”我感到窒息,隻剩一隻眼的瞳仁流露出難受,還是艱難出聲。
“不可能!”
不知是不是我眼底的情緒刺痛了他,裴遇忽地爆喝一聲。
想到什麼,他死死的盯著我。
“我裴遇不會娶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
“要麼,你跟我走,要麼你和她們一起留在這裏。”
“自己選。”
2
在鳥不拉屎的山村繼續做家庭主婦,被家暴,被性侵。
一個人伺候全家老小,還要做所有的農活。
還是回到大城市,繼續做回從前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裴遇也篤定,我會選二。
可我看了兩個孩子一眼,眼底閃過掙紮,緩緩出聲,“我......那我留在這吧。”
裴遇傻了。
緊跟著是更加暴怒的咆哮,“宋然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指著兩個孩子,“就為了這兩個東西,你連我和家都不要了?”
從前的我,他和爸媽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從小就喜歡黏著他。
幾歲的時候,離開他一小會都會又哭又鬧,那場景他至今記憶猶新。
現在卻為了兩個不知道真假的小雜種,要留在山村?
我顯然激怒了裴遇!
“嗬......好,好!既然你願意留,那就留下!”
緊了緊拳,裴遇還是認為我在演戲,賭氣般丟下這一句。
“宋然,別後悔。”
我沉默著,沒有答話。
他剛走到一半,一個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搖搖晃晃的走進門。
看到他和幾十個保鏢,銳利的眼神立刻朝我射來。
“好你個賤人,趁老子不在家,居然往家裏帶野男人!”
3
說著,就掄起拳頭要向我砸來。
兩個孩子急忙攔他,“不是的爸,這些叔叔是來接媽媽回家的。”
可醉意上頭的人哪裏顧得了那麼多,她倆被踹開。
我還是當頭挨了一拳,滾在地上,額頭瞬間出血。
劇烈的痛感中,我神色麻木,腦海中卻不受控的想到。
當年讓我瞎了一隻眼的,也是這麼一拳。
“呸!”
李明啐了一聲,“她個死婆娘是別人賣給我的,這就是她的家!”
即使認為這是我請的演員,裴遇還是沒忍住,衝上去揪住他的衣領。
“你說什麼?什麼叫她是被人賣給你的?”
他明明記得當初和簡薇說好,把宋然送去她的家鄉體驗一下農村生活。
免得她總是那麼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
僅此而已。
“怎麼,你想不認?老子買她花了整整五千塊錢!”
麵前的裴遇氣質不凡,李明被嚇得酒都醒了,氣勢也弱下來,但還是梗著脖子出聲。
五千塊。
裴遇聽到這個數字都笑了。
他忽地鬆開他,轉頭看向蜷縮在地上試圖爬起來的我。
“宋然,為了讓我心疼你,你還真是舍得下血本。”
五千塊是什麼概念,連她宋然大小姐當初一個最便宜的包都買不到。
他不是沒聽過拐賣,最少都要幾萬。
我頭上冒著涔涔冷汗,沒有回答他的話。
自從斷了腿之後,我做什麼都比從前艱難的多,更別說被一下打趴下。
裴遇見我這副模樣,心中不知哪兒來的氣。
讓保鏢從準備用來感謝村民的現金中掏出五千塊,對著李明當頭砸下。
“不就是五千塊嗎?我給你,讓她跟我們走。”
4
紅彤彤的票子滿天飛。
哪怕帶著羞辱性質,李明還是眼中閃過精光,貪婪的將它們攏到自己懷裏。
裴遇就命令保鏢架起我走。
我看到兩個孩子還在原地站著,不願意,瘋狂的折騰。
“我說了要把這兩個孩子帶上,不然我不走!”
聞言,蹲在地上的李明倏地抬起頭,“這是我老李家的種,你個死婆娘想帶到哪裏去?”
眼珠子轉了轉,盯了因為常年勞作麵黃肌瘦的我幾秒。
他看向裴遇,掰著手指頭算計,“我說兄弟,五千塊都是十年前的價了,你現在想帶人走,至少得這個數。”
李明伸出手來,比了個十的數字。
“十萬?”
裴遇蹙眉,這些錢對他而言不過是灑灑水,但李明的貪得無厭令他厭惡。
“對!”
李明樂開了花,還沒發現氣氛的不對勁,他走到兩個女孩身邊,握住她們的肩。
“還有她們,你要是想一起帶走,得一人這個數。”
加起來,就是三十萬。
雖然這點錢對裴遇來說還是什麼都算不上。
但他的態度不像會願意出,我急得不行,忙踉踉蹌蹌爬到裴遇麵前。
“裴遇,你把她們帶上,這個錢就算我借你的,等以後我賺到錢了還給你好不好?”
“宋然,你特麼還在演!你知不知道,你這副模樣讓我感到惡心!”
看到我一次次卑微模樣,裴遇內心被一種異樣的情感剜著,以致情緒越來越暴躁。
或許也有不敢相信的成分。
他咬牙,像是勢必要揭穿我的虛偽惡心那樣。
“好,我可以出錢帶她們走,但你們必須要去做親子鑒定——”
“要是做出來你們沒有血緣關係,你就給我滾回來繼續改造!”
5
山村十年,我肉眼可見的被折磨得不人不鬼。
裴遇以為,我一定怕了,再也不想回到這裏。
可我聽到他的話,卻是長舒了一口氣,差點喜極而泣。
“好,謝謝你,謝謝你,你是我們的大恩人。”
李明拿了錢沒有多加為難。
一輛高檔的豪車將我和兩個女兒拉出了這座困了我十年的牢籠。
我看著車外風景極速倒退,沒多久就看見了城市建築。
才驚覺,原來逃離的路也不遠,我卻逃了十年都沒逃離這座人間煉獄。
眼底淌下濕潤的溫熱,大女兒睜著大眼睛問我,“媽媽,你怎麼哭了?”
我才察覺到自己流了淚。
不想在孩子麵前脆弱,我擦擦眼淚,“沒事,媽媽高興的。”
回家了,哪裏會不高興。
兩個女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湊過來抱住我。
坐在前排副駕駛的裴遇那邊卻傳來砸東西的巨響。
我下意識一哆嗦,心跳加快,便聽他咬牙,“宋然,你好樣的。”
我不懂他的意思,沒法回答,也就隻能垂眸,盡力讓兩個女兒乖一點,再次道謝,“謝謝你。”
裴遇內心更煩躁了。
我們青梅竹馬十多年,從前我對他是多麼熟稔。
讓他辦什麼事都理所應當,從來不知道說一句謝謝。
他總說我不知感恩。
如今我張口就是一句“謝謝”,他本該高興,可見他的表情,並不那麼如意。
我隻能害怕的將頭埋得更低。
裴遇吩咐司機開快點,幾乎是以飆車的速度,將我們送回了城。
一回去他就安排了親子鑒定。
幾十分鐘後結果出來,看著上麵親緣關係百分之九十九的字樣。
他先是怔住,而後紅了眼,幾乎用碾碎骨頭的力度用力握住我的肩,逼視著我。
“宋然你竟然沒有騙我,這兩個丫頭真的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