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亂的溫泉別莊內,婆母的屍體還留在原地。
那屍體幾乎看不出人樣,胸膛深深凹陷,整張臉血肉模糊,一條猙獰的鞭痕橫亙。
隻有那雙瞪得滾圓的眼睛昭示著婆母的死不瞑目。
連驗屍的仵作都嘖嘖稱奇。
“這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才下此毒手?”
陸霆看著娘死不瞑目的模樣,心口刀割般疼痛。
爹死於戰場,英年早逝。
全家隻剩娘和他孤兒寡母守著偌大的家業。
幼時族人覬覦家業,全靠他娘拿著菜刀守住。
娘對他的要求隻有平平安安。
可他也是個不省心的,走了他爹的老路,三年五載在外征戰,不能承歡膝下。
好不容易得勝歸來,可以在家中長長久久陪伴娘親,共享天倫之樂,娘卻這樣死了!
讓他怎麼能不悔?
怎麼能不恨?
悔極!恨極!
心中更恨不得將沈彤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撲通一聲,陸霆直直跪倒,以頭嗆地。
血和淚水一同順著臉頰蜿蜒而下,戰場上險些喪命都沒哭的七尺男兒,此刻泣不成聲。
“娘,都怪孩兒不孝,才害您遭此大難!”
我陪在陸霆身側,和他一起向婆母叩首。
想起過往和婆母在溫泉別莊內的歡樂時光,更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直到仵作驗完屍,我才攙扶著陸霆起身。
陸霆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朝我堅定開口。
“雨凝,我一定要讓那些害過娘的人,害過我們孩子的人付出代價!”
我和他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刻骨的恨意。
證據確鑿,那些替沈彤做倀鬼的小姐判得很快。
個個被判秋後處斬。
可她們的命留不到那時候。
為著家族榮譽,更為著不得罪陸霆,所有人都被第一時間逐出家族,安排“畏罪自殺”。
短短幾日,曾經那些囂張無比的小姐們就變成亂葬崗裏腐臭的屍體。
陸霆還特意在那放了猛獸,將她們的屍體啃咬殆盡,猶如她們侮辱婆母屍體那樣!
可主謀沈彤卻遲遲未判。
隻因沈彤剛打了勝仗,身上還有軍功。
況且她還有另一層身份,便是晉王的私生女。
晉王生性風流,四處留情。
沈彤的生母便是晉王曾經寵愛過的娼女。
娼女拉扯沈彤及笄後突然一命嗚呼,沈彤也隨之和晉王認親。
正是靠著這層身份,她才敢女扮男裝入軍營。
甚至毫不顧忌打上門來!
可此刻京兆尹的鴉雀無聲也驗證了這身份的輝煌!
這便是我為何阻止陸霆當場報仇的原因!
在府中養傷的時日,我看著陸霆一天天焦躁。
雖然每次他來找我時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可不自覺皺起的眉頭顯示出他內心的痛苦。
此刻,陸霆坐在我床前,耐心為我吹著藥湯。
時不時開口。
“雨凝,娘的墓地就照之前那樣安排在爹的旁邊。”
“族裏那些老古董說咱們的孩子剛出生就夭折不能進祖墳,我呸!都是些胡言亂語!”
“我讓人將熙兒安排在娘邊上,娘生前最盼我有個孩子,就讓熙兒多陪陪娘。”
本朝有嬰孩滿月取名的習俗,大多數未滿月夭折的嬰孩都是無名氏,上不了族譜。
陸霆卻力排眾議開了祠堂,將那個可憐的孩子的名字寫進族譜中。
陸熙。
今生他的爹娘沒有護好他,讓他還未能見到世間風景,便被殘忍摧殘。
隻願他來世光明燦爛。
陸霆還在絮絮叨叨說著,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
可我看著他快要哭出來的神色,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
“想哭便哭吧!”
陸霆於是趴在我懷裏嚎啕大哭。
“雨凝,娘和熙兒死的那樣慘,我這個沒用的廢物卻不能將始作俑者千刀萬剮給她們賠罪!”
“我心痛如絞!”
我撫摸著他的背,慢慢開口。
“不會這樣的,咱們的仇很快便能報了!”
“隻需再忍些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