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京那日,雙目血紅,長劍直抵我頸間。
“若我能活,必將你碎屍萬段,以慰我葉家滿門冤魂。”
七年後,他親率大軍殺回,踏破城門,命人擒我前去領罪。
可他不知,自他出逃後,為彌補過錯,我孤身入太子府,成了太子的禁臠。
而他返京之日,我被太子虐殺,死在了漆黑的地牢中。
1
“賤人,你竟敢背叛我!”
太子死死掐住我的下頜,麵目猙獰,早已失了往日雍容華貴的氣度。
我跪伏在他麵前,身前貫穿琵琶骨的鐵鏈不停顫動。
剛愈合的傷口瞬間崩裂,滲出鮮血。
我疼得發抖,但看著他癲狂的模樣,還是沒忍住勾起唇角。
地牢外慌亂的奔逃聲和哭喊聲愈發清晰。
“是突厥!突厥攻進來了!”
“救命!我還不想死!”
我笑了,我知道是他回來了。
真好,他終究是做到了。
太子把我的頭甩開,從腰間抽出一把鐵錐,輕輕拍打著我的臉,目光狠厲。
“我本還奇怪,突厥怎麼能在三月之內連破十五城,揮師直指上京,原來是身邊出了你這麼個細作。”
“宋念慈,七年,你竟還沒忘記葉臻,為了他,連兵符都敢偷。”
“可惜,你害他滿門被誅,他進京頒的第一條令,就是取你的命。”
我的心一瞬間泛起細密地疼,可又很快釋然。
無妨,這本就是我欠他的。
太子忽然低笑出聲。
“可我怎會讓你們如意?宋念慈,你這條命,就該由我親自來收!”
“我處死你後,還要讓葉臻永遠都找不到你屍首,哈哈哈!”
我見過他處置背叛者的手段,我知道,我活不過今日。
我看著他揚起鐵錐,狠狠穿透我周身關節。
又慢悠悠劃破我的頭皮,最後將水銀從頭頂的傷口緩緩灌入。
我隻覺渾身奇癢,恨不得將身體裏的肉一塊塊挖出來,可偏又動彈不得分毫。
“姓葉那小子,不是最愛你這幅皮囊嗎?我今天就要讓你活生生皮肉分離!”
奇癢逐漸變為燒灼,地牢中充斥著我痛苦的嘶吼聲。
到最後,我連聲音都發不出,隻能耗盡全身力氣,死命掙紮。
突然,我身體一輕,整個肉身掙脫皮膚的包裹,血淋淋從頭頂的裂口竄了出來。
太子雙眼瞪大,顯然他也被這種活剝人皮的酷刑驚到了。
但他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癲狂而絕望。
他取出幾根七寸長的寒釘,命人將我按在牆上,親手將那些釘子鑿穿我的七竅。
將我釘死在了牆上,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宋念慈,你皮肉分離,釘穿七竅,再也入不了輪回!
“這,便是你背叛我的代價。”
我的魂魄離體,漂在半空中看著自己滿身血汙的屍體,竟有些慶幸。
不能去渡黃泉也好,至少,我能再看他一眼。
2
我在城中晃了許久,寥落的街道上馬蹄聲漸起,我終於等到了葉臻。
他著一身銀甲,騎著白馬立在最前方,身後是寒光凜凜的鐵甲軍隊。
七年未見,他早已不是我記憶中的少年。
周身閃著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臉上盡是濃濃殺意。
他要受多少委屈,才能生生將自己磨礪成這幅模樣。
我心疼地伸手,想要安慰他,可指尖穿過他的戰靴,竟撈了個空。
我與他,早已陰陽相隔。
他打馬前往丞相府,那是我曾經的家園。
我那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丞相父親,此時已被人縛成一團,猶若待宰的豬玀。
看著他持劍走來,我父親嚇得屎尿盡出,抱著他的褲腳求饒。
“你不能殺我,我可是丞相,我還有用!”
眼看葉臻並無波動,他更加慌張。
“是宋念慈那賤奴害你!我讓人把她找來送給你,任你處置,你饒我一命可好?”
聽他提起我,我有些慌張地看向葉臻。
我並不想讓他記起我,更不想他知道當年真相。
葉臻聞言眸光一深,眼中恨意更甚。
“我怎會忘了她?你們互相勾結,戕害我將軍府百條人命,等處置好你,我自會去好好招待她。”
他果然恨極了我,這本就是我想要的,我該高興才對。
可為什麼,心口還是脹脹地疼。
葉臻提起劍,一步步走近我父親。
“丞相別怕,我不會讓你那麼快死的。”
我父親剛鬆口氣,腰間的肥肉就猛地被劍鋒削掉一片。
葉臻迎著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手愈發迅速。
“這樣豈不是太便宜了你?”
我看著他親手將我父親淩遲,想要攔他,卻再次撲空,隻能無奈歎氣。
“你何苦為這樣的人臟了自己的手。”
處置完我父親後,他獨自前往詔獄。
我在詔獄中,再次見到太子。
他蓬頭垢麵地趴在地上,衣衫襤褸,透出道道血痕。
葉臻緊緊攥著劍鞘,用力到骨節有些泛白。
我聽到他喉嚨間呢喃般的質問聲。
“他到底哪裏好?你寧肯做他的禁臠,也要背棄我們之前的情分。”
他走到太子麵前,冷聲問。
“她在哪兒?”
太子艱難抬頭,看到他,倏地笑了。
“你問宋念慈?他可是我最喜愛的玩物,怎能讓你知道下落?”
我有些慌張地看向葉臻,卻見他神色未變,隻將還滴著血的劍橫在太子麵前。
“說!”
“我那般寵愛她,怎舍得讓她赴死?我早將她送走了,你永遠都找不到她。”
太子爬起來,直視葉臻,笑容更加猖狂。
葉臻聞言眸色更沉,長劍深入幾分。
眼看就要刺破太子脖頸,卻被一絕色女子抬手攔住。
“將軍,他現在還不能殺,我們還須將他的勢力了結幹淨。”
那女子握住葉臻的手,輕輕搖頭。
在她麵前,葉臻身上的殺氣仿佛都減弱幾分,收回長劍,默默點頭。
我心一緊,仔細端詳,隻見她身姿曼妙,鼻梁高挺,帶著異域人特有的俊美。
看起來......竟和葉臻十分相配。
他領了突厥兵殺回京城,想來,這就是他在突厥時娶的妻子吧?
也對,七年了,他應該有更好的歸宿。
葉臻回頭看向太子,神色冰冷。
“放心,我遲早會將他送來與你相聚,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我呆呆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
他本就該恨我的。
我安慰著自己,可無論如何,也按不下愈發疼痛的心臟。
我想,我真是一隻小心眼的鬼。
3
葉臻回了將軍府。
這棟威嚴的建築早已破敗,門前落葉滿地,顯得格外荒涼。
他們走到門口時,一個瞎眼老翁摸索著站在門前。
將軍府被抄家後,奴仆早已四散而空,隻有這名老翁留下,守著偌大的將軍府。
聽到人聲,老翁無神的雙目看向他們的方向。
“是宋小姐嗎?”
“不,我姓舒,宋小姐是誰?她常來將軍府嗎?”
陪在葉臻身邊的異域女子接話。
我一慌,轉頭看向葉臻。
若是讓他知道我常來將軍府,會不會生氣?
“老奴也不知道,隻知道這位小姐時常會來坐坐,應當是將軍府的故交吧。”
老翁猶豫著回答。
“嗬,她那種蛇蠍心腸的女人,早被榮華富貴迷了眼,怎還會記得將軍府。”
葉臻目光譏諷。
我沉默著垂下頭,心中一陣酸澀,說不清是失落還是難過。
我怎麼會不記得?
將軍和夫人,是我遇到最好的人。
我看向將軍府中央的演武場,記憶飄向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
那天,葉臻一時興起,說要帶我回家偷吃他母親新做的糕點。
不出意外,我們被發現了。
葉將軍盯著我,滿眼不善,將軍夫人則是拉著葉臻,直說他不像話。
葉臻臉頰帶著紅意,看看我,又轉頭偷偷跟他們說了什麼。
將軍夫人再看我時,目光便帶上心疼。
她拉著我坐到桌前,將糕點全堆在我麵前,滿眼慈愛。
“孩子,以後常來,吃食管夠。”
葉將軍則是越發嫌棄。
“這麼瘦弱的身板,怪不得遭人欺負,我說丫頭,你願不願意跟我習武?”
我一懵,隨後對著葉將軍瘋狂點頭。
若我能習武,是不是就可以常伴葉臻左右?
第一次,我覺得心裏那些隱秘的感情有機會宣之於口。
丞相府並不在乎我的蹤跡,我每日早早到將軍府報道,跟著葉將軍習武。
有時候葉將軍將我操練狠了,將軍夫人還會把我拉至一邊,數落葉將軍不知輕重。
我第一次這樣被人關心,更不想讓他們失望,習武從不敢懈怠。
葉將軍看我的表情逐漸帶上欣賞。
甚至喝酒時還讓我陪著聊天,給我講些軍營裏的趣事。
我暗自堅定決心,我一定要好好練武,將來能和葉臻一起征戰沙場。
可我最終......還是害死了他們。
那天,將軍府鮮血橫流。
演武廳裏的鮮血,甚至多到將掉落地上的茶碗浮起。
我至今不能忘卻將軍夫人倒在地上,久久沒能閉合的雙眼。
後來,我偷偷把將軍府收拾幹淨,又在祠堂親手供上他們的牌位。
我想要向他們贖罪,可我知道,我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他們的原諒。
我站在原地,看著葉臻獨自一人走進祠堂。
我沒敢跟進去。
我怕看到他們憎惡的眼睛。
4
葉臻很優秀,他竟然以將軍之身,力壓百官,自立稱帝。
他大肆改革,設女學,改科舉,又開放通商,舉國一片欣欣向榮。
就連原本對他頗有微詞的文官,也不得不屈服於這更好的世道。
這天退朝,他許是有些累,一個人在禦花園閑逛,卻忽然頓住。
我好奇地湊上去,看到前方有兩個宮女正在聊天。
“要我說,新皇真是了不起,現在連我們女子都可以考學,這日子,真真要好起來了。”
“誰說不是呢?要是在前朝,別說我們,就是那些大家公子小姐,都得留心自己小命。”
“姐姐這話什麼意思?”
“害,你不知道?前朝那位太子,癖好可是出了名的怪,府中美女眾多不說,他最愛的那位,堂堂丞相家千金,還不是淪落成個玩物?我那時在他府中當差,瞧得真切,那位小姐,渾身可沒一塊好皮。”
聽到這裏,我猛然頓住,回看葉臻。
他的臉色果然難看幾分。
我有些懊惱地站在他麵前,試圖擋住那兩個小宮女的聲音。
“葉臻,這都是些傳言,你不必當真的!”
可惜他聽不到我說話,他沉下臉,步履匆匆回到勤政殿,怒聲質問侍衛長。
“宋念慈的下落,這麼久還沒有找到嗎?”
“這......陛下,她那時趁亂出京也未可知,實在是不好找。”
“給我找!不管你用什麼法子,都得把她給我找出來!”
葉臻把所有人趕走,發泄似地將桌案上的硯台奏章推到地上,眸中盛滿怒意。
半晌,他從地上撿起什麼東西,緊緊攥在手中,連手被刺破都不知道。
我忙湊上前,隻見他呆望著遠方,整個人顯得有些茫然無措。
而手裏攥著的,是我曾送給他的木簪。
他竟還留這簪子。
心臟有些抽疼,我蹲下身,虛點一下他的鼻尖。
“葉臻,你怎麼還是這麼傻?聽到仇人過得慘,你該高興才對。”
“別找我了,我們之間的事,你早該放下。”
“高興點吧,不然,我怎麼舍得離開?”
5
葉臻一個人在殿中坐了好久。
久到我以為他快要睡著時,他起身,宣來一個宮人。
我認得他,是那天在禦花園說閑話的宮人。
他猜到那天被議論的人是我了。
“宋念慈在太子府,過得怎樣?”
葉臻猶豫許久,才低聲問出這句話。
那宮人想了想,咬咬牙說出實話。
“太子癖好奇特,以辱人為樂,尤其對宋小姐,更是......”
“他縱欲過度,以至萎靡不舉,無法禦女,於是就讓自己養的惡犬去......”
“我親眼看到過宋小姐被惡犬騎著......實在是......荒淫至極。”
我看到葉臻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白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