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睡下了,外麵才傳來了周金生的動靜。
門被推開時,林楚楚的兒子牽著他的衣角,三人有說有笑地走進來,仿佛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不過是個局外人。
林楚楚手裏還拎著一個鋁飯盒。
「乖乖身體不舒服,我們就帶著他去國營飯店下館子。本來想叫你一起去的,但周金生說你大著肚子口味清淡,自己在家吃好了。」
「我怕你晚上肚子餓,特意幫你帶了一些好吃的!」
我瞅了一眼她打開的飯盒,盒底為數不多的菜湯上浮著半個泡腫的饅頭。
一看就是他們吃剩的。
「你是不是沒和大師傅說清楚?到底是給人帶飯,不是給豬帶飯?」
「是你嘴瞎了還是大師傅耳聾了?」
林楚楚委屈巴巴地眼泛淚光,「我真是一片好心,知道女人懷孕的時候容易餓,才特意幫你帶飯的。」
「你別管她,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周金生說完就把人往臥室帶去。
「小偉最近夜裏老是哭鬧,嫂子根本睡不了整覺。先讓她在咱這住些日子,也好有個照應。」
「嫂子回頭就進城上班了,一家人正好多聚一聚!」
林楚楚忽然停下腳步,「周金生,要不你還是把我送回去吧,我住在這裏有些不合適。」
「這有什麼不合適的?我看誰敢說三道四。」
「可是看茉莉的樣子不太高興,她大著肚子本來就容易多想。」
周金生眉頭緊皺,「茉莉你太不懂事兒了!」
我立刻擠出一個笑容,「嫂子你真是多想了,我怎麼會不歡迎你呢?就算周金生沒開口,我也打算把你接到家裏來的。」
「你不要客氣,想住多久住多久。這裏就是你的家!」
周金生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看吧,是你想多了。」
周金生幫林楚楚母子安頓下來,回到臥室討好地幫我揉肩捏背。
「等嫂子的工作下來了,我把他們母子送進城裏。到時候你正好安心坐月子。」
要不是重活一世,我還真被周金生表麵的溫柔騙了過去。
我是下鄉知青,父母雙職工,家境優良。
而周金生是他們村裏唯一的高中生,麵皮白淨,身形挺拔。
在一眾黑瘦的村民中很是出眾。
每當我因為想家或是幹不動農活蹲在田埂上哭泣時,總有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遞來草編螞蚱。
他從不說話,隻是默默接過我手裏的鐮刀,把最陰涼的那壟地留給我。
就這樣,我喜歡上了這個靦腆的少年。
甚至放棄了回城的機會,選擇和他結婚。
周金生家庭困難,我們小家裏的一磚一瓦都是我父母出錢添置的。
就連結婚時的彩禮,也都是我自掏腰包幫他撐麵子。
後來他父母去世,兩場喪事都是我掏的錢。
禍不單行,後來他哥哥進山砍木頭,被黑瞎子拍了兩爪子,在床上躺了好幾年還是去了。
他掙的那點工分連自己都喂不飽,還得勻出一半補貼他的哥嫂。
我白天在村小教課教得嗓子冒煙,晚上還得摸黑下地,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就是為了能夠早日回城,讓我們的孩子不再受這份苦。
其中有百般心酸,但好在積蓄越來越多,我終於攢夠了買工作的錢。
可沒想到我透支身體辛苦賺來的五百塊,卻變成了別人進城的敲門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