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臥室裏有個專門存放小票的紙箱。
她把每次給我買東西的小票都收好讓我還錢,就連幾毛錢也不放過。
十一歲那年,媽媽開始讓我做家務還債。
洗碗一次五毛,擦地一次八毛......
後來我為了省錢走路回家,被酒醉的小混混拖進小巷裏侵犯。
事後,我求著媽媽報警。
可她卻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怒罵:
“錢多多,你現在撒謊都沒有底線了,女孩的清白也是能夠用來撒謊的嗎?”
姐姐親昵地挽住媽媽的胳膊,抬眸看向我:
“媽,上次我同學還說看到她和一個混混從小樹林裏出來。”
而我的竹馬也站出來作證,早就聽說我做著不要臉的勾當。
眼前荒唐的一幕,讓我徹底死心。
以後我再也不會卑微討好,奢求得到一絲溫暖了。
還完債,這個世界便了無牽掛了。
1
浴缸裏的水染上了鮮紅,媽媽得知我被侵犯後,第一時間叫來保姆替我洗去了罪惡的痕跡。
鋼絲球不停搓洗我的身體,她現在門外怒罵著:
“你還要不要臉?小小年紀就出去和人鬼混,真是不知檢點!”
“出門別說你是我的女兒,我嫌丟人!”
......
胸口抽痛得厲害,身上被搓掉一層皮也渾然不覺。
我緊咬嘴唇,可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媽媽聽到也隻是冷哼一聲:
“現在知道哭了?快活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心頭猛得一震,這些年我以為媽媽隻是想要逼著我還債,至少心裏還是愛我的。
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媽媽不愛我這個事實。
眼淚大滴大滴掉落,最後消失在血水裏。
清洗幹淨後,媽媽看都沒看我一眼,帶著妹妹出了門。
而我就像那堆破爛的衣服,被人遺忘在角落。
我不明白,明明我才是媽媽的女兒。
為什麼錢如意有用不完的零花錢,而我不僅一分沒有,還需要做家務來給媽媽還債?
三萬元,這是我十一歲到十八歲欠下媽媽的總額。
為了盡快還清債務,我每天都省吃儉用。
錢如意大大的衣帽間裏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名貴衣服,而我隻有學校規定購買的兩套校服。
錢如意高興了大手一揮就能請全班同學吃喝,而我連食堂的飯吃不起,餓了就接水龍頭的生水充饑。
我不敢多吃,如今38碼的腳已經快擠不進錢如意36碼的舊鞋裏了。
今天也是為了省錢,我走路回家才碰到了醉酒的小混混。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可在媽媽的口中卻成了自作自受。
如今對於親情,我已經不抱希望了。
我麻木地擦幹身體,找出紙箱裏剩下的小票,一共還剩13621.6元沒還。
甚至不如錢如意一周鋼琴課的費用。
難怪同學們都說,我和錢如意雖是姐妹,可看起來就像小姐和丫鬟。
一個白白嫩嫩,陽光明媚;一個又黑又瘦,自卑敏感。
將小票重新放回紙箱後,媽媽帶著吃飽喝足的錢如意回來了,她隨手遞過一個盒子。
“錢多多,給你帶了小蛋糕。”
蛋糕?
我從十歲生日就再也不吃蛋糕了。
那天錢如意還沒等吹滅蠟燭就把我的臉按在了蛋糕上。
我害怕地蹲在一旁死死捂住臉,錢如意大笑著拍著手鼓掌。
那副暢快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安頓好錢如意,媽媽才想起查看我的傷勢,但已經晚了。
那道醜陋的傷疤再也沒有恢複。
見我沒有接,媽媽毫不在意地丟在桌上,隨口說:“小蛋糕108塊,小票放進紙箱裏,以後還。”
2
這次我沒再逆來順受,麵無表情看向媽媽。
“蛋糕,我無福消受,108塊,我也不會還。”
錢如意立馬拉住我的手,癟著小嘴:
“妹妹,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把你的臉按在了蛋糕上?”
“我當時真的是腳滑才撞倒了你。”
雖有幾分歉意,但嘴角的笑卻怎麼也藏不住。
我知道,她並非表麵那樣單純無害。
生日那天,她就是故意把我的臉按在了燃燒的蠟燭上。
媽媽見自己的好心被辜負,厲聲嗬斥道:
“如意,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你忘了,當初要不是她偷了你的零花錢買奢侈品,你也不會錯失保送的名額。”
錢如意垂下頭,小聲啜泣著。
媽媽來回撫摸著胸口順氣,滿眼失望:
“錢多多,別怪媽媽狠心,不是我非逼著你小小年紀就背負一身債務,而是你的消費觀念出了問題,再不轉變是要出大事的。”
“還有你滿口謊言的壞毛病也得改。”
臉上冰涼一片,我不斷後退著,想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下一秒手卻被錢如意死死拉住,她大聲質問:“妹妹,你要去哪兒?還要去找那個小混混嗎?”
原本該麻木的心被她激起了怒火。
我一把甩開她,大吼:
“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小混混,你少汙蔑我!”
錢如意後退兩步,被媽媽穩穩扶住,她看著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錢多多,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如意這次不幫你隱瞞,是怕你誤入歧途,可你非但不領情,還執迷不悟。”
“落到這般境地,也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說著媽媽更是把錢如意摟在懷裏,撫摸著她的臉,滿是疼惜。
眼前溫馨的畫麵刺痛了我的眼睛。
多年積攢的委屈在此刻爆發,我情緒失控大喊:“我才是你的女兒,為什麼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我是真的......被侵犯了啊!”
3
這是我第一次在媽媽麵前剖開血淋淋的傷口,她怔愣了一瞬,眼神染上幾分心疼。
“多多,媽媽不是不相信你......”
話還沒說完,錢如意雙眼含淚:
“妹妹,其他事我都可以替你背鍋,可有人不止一次看見過你和小混混鑽小樹林,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跳入火坑。”
“你還未成年就偷嘗禁果......”
錢如意話裏話外都坐實了我是個滿口謊言的人。
她多說一句,媽媽的臉色就沉下一分。
媽媽還是相信了她的話,揚起手用力打在我的臉上。
“還在誣陷如意撒謊,我看你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你現在就去算清楚欠這個家多少錢,三天內還完滾出去,我沒有你這麼不要臉的女兒,這個家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還未消腫的臉再次高高腫起,嘴裏泛起淡淡的鐵鏽味。
這一巴掌打碎了我對親情的所有幻想,我以為鼓起勇氣為自己爭取還能有一絲希望。
可我忘了,自己從來都不是那個隻要撒撒嬌就能得到一切的孩子。
錢如意才是。
我捂著臉看向媽媽,扯出一抹苦笑:“好。”
身後還有媽媽的斥責聲,我沒再回頭,麻木地走回儲物間。
錢如意其實是舅舅的女兒。
夫妻倆為了保護媽媽,在車禍中喪生後,她被接了過來。
媽媽把所有愧疚都轉移到她身上。
後來姐姐早戀了,甚至想要和黃毛私奔,得知她要放棄競賽,我偷偷拿走了她的錢包。
眼睜睜看著愛人離開,她反咬我一口。
她說我搶了她的錢包去買項鏈,而錢包裏放著準考證。
媽媽氣得一腳把我踹倒,我忍痛辯解,可當媽媽在我房間裏找到那條項鏈時,所有的辯解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從那以後,媽媽沒再相信我。
她還為我定製了還債計劃,每次購物我的東西都是單獨付款,小票也被存放起來。
如今還剩13621.6元。
三天內還完,我就不再欠這個家了。
4
第二天一到學校,我開始重操舊業——幫同學抄筆記。
作為年紀前三,我的筆記一直都是各科老師表揚的模版,現在幾乎大半個班的筆記都堆在我的桌上。
我甩了甩昏沉的腦袋埋頭苦寫,就連課間的十分鐘也沒停筆。
多寫一本,就能少10塊欠款,就能早點脫離這個家。
我在心裏默默鼓勵著自己。
突然竹馬林望東一個籃球砸過來,語氣不耐:
“錢多多,你還有臉來學校,如意因為和你鬧別扭,現在都還躺在家裏難受。”
“不如你乖乖跪下和她道個歉,再改掉這身臭毛病,錢我替你還,怎麼樣?”
媽媽讓我還債,他是知道的。
可他也被錢如意哄得團團轉,認定我品行敗壞。
甚至我的苦難,一部分都來源於他的縱容。
筆記本散落在地,我蹲在地上一本本撿起,抬眸看向他。
“我沒錯,為什麼要認?”
看我沒順著他的意,林望東上前用力踩住我的手,冷哼:
“你還真是冥頑不靈,要不是我也認識如意,還真有可能被你騙過去。”
指尖被踩得失去了血色,我掙紮著想要抽出手,卻換來更加用力的碾壓。
眼前這個盛氣淩人的林望東可真陌生。
一點也不像記憶中那個會幫我搶回玩具的小男孩。
自從錢如意誣陷我把她推下水之後,那個說著會永遠支持我的林望東,也站在了我的對立麵。
他說他最討厭的就是不擇手段,傷害別人的人。
而我就是。
我索性不掙紮了,狠狠咬上林望東的腿,在他訝異的眼神中吐出一口血沫。
“別把自己當做聖人,企圖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指責我,你和錢如意一樣惡心。”
他捂著腿跌坐在地:
“如意說得沒錯,是該給你個教訓!”
他放任一群小跟班圍住我,有人擰開礦泉水從我頭上澆下。
“抄筆記多累呀,你不是缺錢嗎,脫一件100塊,怎麼樣?”
5
我退無可退,身體直直撞上了牆。
可眼前的人還在不斷逼近,抬起眼的瞬間,正好對上林望東幸災樂禍的視線,他在等我開口求饒。
可他失望了。
我哽咽著:“一件一千。”
人群中發出一聲嗤笑:“就你這幹巴巴的身材,也好意思要一千?”
確實是有些獅子大開口,但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同意。
這幫人最喜歡看的戲碼就是把好學生拉入泥潭,然後把她的自尊狠狠踩在腳下。
不出所料,林望東隻是沉默了幾秒就答應下來。
放學後,兩捆百元大鈔放在了桌上。
“脫吧。”
我咬咬牙脫掉校服外套,露出的是一層又一層的塑料袋。
為了不生病,每天我都會悄悄在校服裏套上塑料袋保暖。
今天剛好派上用場。
一群人被我的操作驚得目瞪口呆,林望東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錢多多,我們給了錢,你就給我們看這東西?”
“錢如意和你不是姐妹嗎?她那麼多漂亮衣服,你就穿這個?”
“你是撿來的吧?”
一道道灼熱的視線燙得我抬不起頭。
撕開自己小心維護多年的自尊心,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
可三天的時間太短了,我別無他法。
我漲紅著臉,在眾人的眼光裏顫抖著手脫下塑料袋。
第一層,第二層......直到第六層落下,身上隻剩一層隱約能看到內衣的塑料袋時,林望東憤怒地撥開人群,脫下外套摔在我的身上。
“錢多多,你缺錢可以跟我說,為什麼要這麼作踐自己?”
他也知道這是在作踐我?
但這不是他默許的嗎?
以前我向他尋求過幫助,可換來的卻是他滿臉嫌惡地告訴我:
“這都是你欺負如意的懲罰。”
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我也會痛。
他一次次幫著錢如意糟踐我,我早已對他沒了期待。
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地上栽去。
耳邊隻剩下林望東驚慌的聲音。
“錢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