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屋裏,一個老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緊閉著雙眼。
王夢蘭站在一旁,驚慌失色。見到範秋生,她結結巴巴地說:“秋生,我進來就看到他躺在地上,肯定是得了急病,怎麼辦?”
“有人嗎,有人嗎?”範秋生朝屋子四麵大聲喊著。
裏麵沒人應答,應該沒其他人。
範秋生又蹲在老人身旁,大聲喊著:“老人家,老人家——”
老人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反應。
怎麼辦?
範秋生也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老人家這樣子,如果不送醫院,家人又不在,隻怕會死。
範秋生咬了咬牙,說:“夢蘭,你去推自行車,我背他去醫院。”
王夢蘭一把扯住他,說:“秋、秋哥,家人不在,老人萬一死了,到時候說不清啊。”
這確實是個問題!
可是,不送醫院,老人肯定會死。
“管不了啦!”範秋生留了一張送老人去人民醫院的字條,然後背著老人,往人民醫院趕。王夢蘭推著自行車,緊緊跟在後麵。
因為不知道人民醫院的具體位置,範秋生一路走,一路問。好不容易,他背著老人,趕到了人民醫院急診室。
急診室值班室,有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醫生。見有病人,他馬上起身,協助範秋生,把老人平躺在一旁的病床上。
醫生翻了下老人的眼皮,摸了摸老人的脈搏,又拿著聽診器,聽了一下老人的心臟。然後,他將老人側臥,說:“你們也太大意了,隻要稍微注意,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交錢,住院。”
“醫生,老人家什麼病,要、要交多少錢?”範秋生怯怯地問。
“心梗,需住院手術,先80塊錢住院押金,到時候多退少補。”
“醫、醫生,這個,我不是......”
“同誌,你要體諒我們的難處,不交押金,我們有權拒絕治療。”
救人要緊!
範秋生隻得掏出袋子裏所有的錢,數了數,一共是44.6元,還少35.4元。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想去借,也沒地方借。
正焦急中,範秋生想到了一個主意。他來到外麵,把兩背簍雞蛋搬到值班室,說:“醫生,還差35.4元,這裏有464個土雞蛋,當小個蛋賣,也可以賣51塊多,放這裏作抵押,明天我把蛋賣了,第一時間交清。”
醫生愣了半響,才說:“同誌,這事我做不了主,你先交44.6元,留下詳細家庭地址,剩下的事怎麼處理,明天再說。”
範秋生來到交錢的窗口,以自己的名義交好錢,並留下自己的詳細家庭地址。
看到票據後,醫生寫了一個單子,說:“住院部,內二科,28床,找護士開鋪。”
夫妻倆帶著單子,找到住院部內二科。護士接過單子,帶著夫妻倆,來到一間病房,指著靠門處的空鋪,說這是28床。
病房裏的另外三張鋪,躺著病人,都在輸液。每個病人,都有陪護的。小小的病房,三張病床,七八個人,非常擁擠,氣味很不好聞。令人難受。
很快,護士抱來幹淨床單、枕頭,鋪在28床上。
至少,今晚有地方睡了!
範秋生稍稍心安,想著還沒吃晚飯,他招呼王夢蘭,到外麵吃飯去。
剛出病房,他又停下來,因為身上沒一分錢。
“走吧,我還有一塊二毛錢。”王夢蘭看出了他的尷尬,拉著他的手,朝外麵走。
“你哪來的錢?”
“理發店,小女孩給的啊。”
幸虧當時沒給我,要不然,今晚上隻能挨餓了。範秋生一陣慶幸,跟著夢蘭,出了醫院。
醫院大門兩側,有好幾個小攤。每個小攤前,都擺著三兩張小方桌。見右邊的小攤沒人,夫妻兩個便走了過去,點了兩份三毛錢的肉絲粉。
很快,兩碗肉絲粉放到了小放桌上。
“秋哥,我吃不完,你多吃點。”王夢蘭夾了好幾筷子米粉,放在範秋生的碗裏。
“那你多吃點肉絲。”範秋生把自己碗裏的肉絲,夾到王夢蘭的碗裏。
兩人你儂我儂地,開始吃起來。
這時,又一對夫妻過來,坐在鄰桌。他倆一坐下,便開始爭吵。女的數落男的賺不了錢,男的埋怨女的不照顧老人。
攤主是個中年婦女,聽了好一會,忍不住過去,說:“你們還吃不吃,我要收攤了。”
“不吃了。”女的起身,氣呼呼地走了。
男的買了兩個現成的煎餅,追了上去。
“住院的難受,陪護的也難受,何必呢。事已經來了,恩恩愛愛的,不拌嘴,相互體貼,陪護才不會難受。”攤主一邊收攤,一邊絮叨。
好像在說我們兩個?
範秋生看了下周圍,確定沒其他人,便說:“大嬸,他們是怎麼回事?”
攤主一邊收拾,一邊說:“還能有什麼事,病人要花錢,要照顧,久病床前無孝子,時間一長,矛盾就來了。人啊,還是健健康康好。”
範秋生說:“大嬸,誰不想健健康康,可生老病死,這是自然規律,避免不了。”
“小夥子,還是你曉得想。”攤主又讚了一句,“你們是今天來的吧,在陪護誰呢?”
“今晚到的。”範秋生端起碗,將湯也喝了個精光,“大嬸,這個米粉好吃。”
“那你們常來。”
“肯定的。”
夫妻倆起身,離開小攤,回了病房。
接下來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洗澡了。讓夫妻倆高興的是,病房裏有兩個公用的鐵皮桶,一樓的鍋爐房有熱水用。
夫妻倆輪流洗完澡,晾好衣服,然後各睡一頭,開始歇息。
病房外嘈雜,病房裏有病人痛苦的呻吟聲,夫妻兩個哪裏睡得著。一直到半夜,病房才稍稍安靜下來,但不時還是有呻吟聲。
一直到淩晨,夫妻倆才眯了一會。
大一早,他倆就醒了,不想再躺著。於是,他倆起床,去護士站問28床病人的情況。
護士告訴他倆,28床病人送治及時,昨晚上做了心臟支架手術,非常成功,如果不出意外,晚上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接下來,病人康複得怎樣,就要靠你們的陪護了。
護士還特意叮囑,要他務必在當日交清欠繳的住院押金,否則,會影響病人的治療。
聽到這個消息,範秋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老人的手術非常成功,沒了生命危險,憂的是老人的家人還沒來醫院,自己還得想醫藥費的事。
要補繳住院押金,就得盡快賣掉雞蛋!
範秋生趕到急診室,去找昨晚的男醫生,想拿回抵押的雞蛋。不料,男醫生當日休假,不上班。
值班的是個女醫生,她說不了解這個情況,得請示領導,再作處理。
女醫生用值班室的座機,打了一通電話。最後,她告訴範秋生,雞蛋是用來抵押的,不能拿走,得補繳費用後,才能拿走。
範秋生壓著火氣,解釋說:“醫生,賣掉雞蛋,我才有錢補繳。你們扣我雞蛋,我到哪裏去弄錢啊?”
“同誌,你得理解我們的工作,你們不交錢,到時候跑了,就得我們自己墊。我們也要養家糊口,沒工資,隻能喝西北風。”
欠醫藥費跑路,女醫生見多了,毫不退讓。
“人民醫院,人民的醫院,怎麼能這麼勢利,我要去告你們。”
“你去告啊。”
“劉醫生,對待病人家屬,怎麼能用這樣的態度!”隨著一個威嚴的聲音,一個領導模樣的中年醫生進來。
進來的這個中年醫生,正是人民醫院的院長喻勇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