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奪過我手裏的護膝,怒目圓瞪:
“這是我給鎮國長公主繡的,怎麼會在你手裏?”
他嫌棄地拍打護膝,好像上麵沾了什麼臟東西。
“那個......沈公子啊,這是本宮給大公主的。”
蕭元昭出麵替我說話,沈若烏立刻換了副麵孔,搖著折扇淺笑。
“是臣唐突了。”
“隻是這些護膝放了適合長公主體質的草藥,不適合大公主。”
“不是送,是處理。我說沈公子,本宮那位駙馬的態度你也看到了,再說你大好前途,何苦跟著我這麼個廢人呢。”
沈若烏聽到“處理”兩個字時,臉色驟變,“呸”一聲,朝我啐了一口,看我的眼神更像是淬了毒。
我懵了,好歹我們相識相知在一起一輩子,哪怕沒有子嗣,我也不曾虧待過他。
他就算不愛我,也該尊重我。
心口一陣陣疼痛,僅有的一點情分也蕩然無存。
我冷冷地看著他,他憤怒地看著我,視線相撞,他終於反應過來,我也重生了。
沒重生的大公主麵對不敬她的人會直接杖斃。
隻有和他同床共枕過的妻子,會忍受他的不屑無禮。
鎮國長公主生怕徒生事端,擺擺手讓沈若烏下去。
沈若烏又是賣弄一番行禮告退。
“皇姑,瞧瞧,人家待你一片真心,你就成全人家吧。”
“不不不,”蕭元昭頭搖得像撥浪鼓,“唉,不瞞你說,人還沒進我府裏呢,他那個七品編修的爹就在我麵前托大,這要是進了府,還了得?”
這倒是與我前世不同。
可蕭元昭不肯納麵首,就不代表沈若烏沒辦法了。
他自己寫了一出話本子,把他和蕭元昭的故事擺上了戲台子。
想到前世,垂暮之年,我排了一出戲討他歡心,可沈若烏卻說我堂堂公主如此行事太過荒誕。
還讓人將戲班子打了出去。
沒想到他把這一招用在了鎮國長公主身上。
戲寫得實在香豔,等傳到長公主駙馬耳朵裏時,這場戲已經風靡全京城了。
駙馬親自上門打到沈家。
可沈若烏非但不知悔改,還聲稱要和沈家斷絕關係。
他還表示,能不能容下他是駙馬的氣度,能不能讓駙馬容下他是他的本事。
他說到最後,還和駙馬打賭,說下個月十五之前一定讓駙馬和他在鎮國公主府稱兄道弟。
我聽著八卦,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他怎麼這麼有把握?
還限定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嗯?
下個月......
下個月太後壽辰,上一世,我找了一百個百歲老人繡了百壽圖當壽禮。
太後大悅,特意許我一個心願。
我當時並沒什麼想要的,就沒許願。
直到父皇彌留之際......
難道沈若烏是想要太後的賜婚?
前世種種如走馬燈般在我腦海旋轉。
上一世,我是找人繡了百壽圖,若是這一世我找能工巧匠雕刻百壽石......
說幹就幹。
我前前後後忙了快一個月。
可剛到太後的榮福宮,就聽到一聲聲讚歎。
“簡直巧奪天工。”
“最難能可貴的,還是那份孝心。”
“聽說那沈公子為了刻字,手上都磨出繭子了。”
......
稱讚聲此起彼伏。
我擠進人群裏,赫然看到一塊刻滿壽字的石頭。
上麵的字形,和我前世尋來的百壽圖一模一樣。
可這份壽禮居然是沈若烏送的。
我終於想起來,上一世我和沈若烏醉心書畫。
我倆經常臨摹書畫陶冶情操,其中這份百壽圖的原稿,他臨摹了不下百遍。
我看向沈若烏,他眼神遊離,避開我的視線。
似乎怕我揭穿他,他上前一步搶先道:
“既是太後娘娘壽誕,自然要盡心盡意。”
“這塊百壽石是臣花了一整個月的時間親自雕刻,不求能討得太後娘娘歡心,隻求太後像這塊石頭一樣萬壽無疆。”
他說這話,便是篤定了我送的壽禮隻是一件繡品。
雖然金線昂貴,卻遠遠比不上他親手雕刻來的真誠。
所有人嘖嘖稱奇,太後更是招呼人將那石頭抬近些要仔細看。
我的貼身宮女看清那壽禮,驚惶失措:
“公主,這上麵的字和我們的一樣!”
滿堂寂靜。
沈若烏一下子委屈起來。
“公主,這是何意?臣如今被沈家驅逐,無處可去,唯有一雙手能做些粗活,難道公主連這都要質疑嗎?”
“太後明鑒,臣無心邀功,隻是這些字真的是臣親手雕刻的。”
他伸出兩隻手來,手指上傷痕累累,傷疤無數。
一時間在場眾人沸沸揚揚,看我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
宮女急了,獻上石雕和他理論,“我家公主何時質疑你了?”
那石雕是我請能工巧匠雕刻,石雕沾著金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比沈若烏的精致,卻少了幾分誠意。
兩相對比,沈若烏的像是初版,而我的就像是剽竊了初版後的升級款。
這一下,原本那些古怪的眼神變得嘲諷起來。
幾個貴婦竊竊私語,連說我身為公主卻其身不正,平白惹太後不快。
就連坐在太後身邊的鎮國長公主,也滿腹狐疑看向我。
若我還是那個年輕公主,此時我一定暴跳如雷。
可惜,我活了一世了,上輩子,比這更難聽更鄙夷的我都經曆過。
我淺笑不語。
沈若烏見我沉默,以為我默認了,又裝作純良心善:
“太後娘娘,公主一定是太想討您歡心了,您就原諒他吧。”
“字體相似也是難免的,我相信公主一定不是有意模仿臣的。”
相處了一輩子了,我居然沒發現沈若烏此人有兩副麵孔。
一會兒唱白臉,一會兒唱紅臉,這變臉速度快趕上戲台子上的伶人了。
“公主既然送來了,不如就收到庫房,也算收下了公主這番心意。”
我快氣笑了。
“我什麼時候說這是我的壽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