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府三年,恰逢女兒及笄禮將至。
與姐姐道別後,我快馬加鞭趕回薑府。
未至府上,卻見長街紅綢漫卷,喜樂喧天:
“薑家當真疼惜嫡女!這婚禮排場,怕是公主出嫁也不過如此了!”
我心頭一緊,阿沅尚未定親,何來婚禮?
我定睛一看,發現那個被眾星捧月的“薑家千金”並不是阿沅。
她頭上還戴著皇上禦賜的九珠鳳冠,那是我特地給阿沅求來的。
府門前,我的夫君薑聞笙正含笑迎客,身側站著位陌生婦人,儼然主母姿態。
“薑夫人真是好福氣!”有賓客向那雍容華貴的婦人賀喜。
角落裏,我的女兒正被旁邊的錦衣公子按住後頸,舔食地上散落的飯菜。
若她是薑夫人,那我又是誰?
0.
馬車剛入城門,便見長街朱綢漫卷,張燈結彩,好生熱鬧。
“薑家嫡女真是金貴!這般隆重的婚儀,怕是連公主大婚都要遜色三分!”
“停車。”我掀開車簾,“哪位薑家嫡女?”
路人笑著答道:“首富薑家的薑柔小姐啊!”
薑柔?我當即下車追問:“薑家何時多了個薑柔?”
我匆匆趕回薑府,賓客早已到齊,廳內熱鬧非凡。
赫然看見新娘頭上那頂九珠鳳冠,那是皇上禦賜的珍寶!
原本是姐姐得寵,特意為我求來的嫁妝。
我一直珍藏著,打算等阿沅出嫁時給她戴上。
那鳳冠上的每一顆明珠,都價值連城。
我喚來府裏掌事丫鬟蓉姨細問:
“夫人!您怎麼回來了!”
“小姐不喜熱鬧,正在廂房內休息呢......”
“奴婢還得趕緊給賓客們上菜,就先退下啦!”
她先是驚得倒退半步,眼神慌亂地四下閃躲。
含糊其詞地回答後,便匆匆地逃開了。
我越發覺得不對勁,阿沅明明最喜熱鬧。
府中往來伺候的下人竟也全換成了陌生麵孔......
我頓生疑惑,立刻轉身朝阿沅的閨房快步走去。
推門隻見滿屋喜紅,竟已成了新房模樣!
兩名丫鬟端著喜酒進門,我攔住她們:“這不是阿沅的閨房?”
丫鬟嗤笑:“這是薑柔小姐的閨房,那個賤婢怎麼配住在那裏。”
我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阿沅在哪?”
“那賤婢不聽話,小姐心善罰她去洗恭桶了,一個奴才,敢頂撞小姐,沒把她發賣就不錯了。”
我淚如雨下,這幾年我陪著姐姐在道觀祈福,親生女兒卻在自己家中飽受屈辱!
“哼!有娘生沒娘養的賤貨,聽說她娘早年跟男人跑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說罷,她們便不屑地揚長而去。
我渾身顫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渾然不覺疼痛。
蘇家百年名門,姐姐更是聖眷正隆的當朝貴妃。
可如今,我的女兒竟成了府中人人可欺的賤奴......
好,很好。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頂替我和阿沅的身份!
02.
我怒火攻心,轉頭去找薑聞笙。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把阿沅弄哪去了!
剛踏入正殿,下人們便驚得愣在原地。
“夫人?您怎麼回來了......”
夫君身邊還留了一些老人,他們倒是識得我這位主母。
薑聞笙不過是個窮小子,若非我蘇家扶持,加上姐姐尊貴的身份,哪來今日的首富薑府?
“夫人!真是你......你回來了!”薑聞笙神色慌張,快步迎上來時,腰間香囊格外紮眼。
我淡淡一笑:“夫君這香囊倒是別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他眼神瞬間慌亂,離府前,我特意親手繡了一個香囊贈他,如今卻換了個新的。
“是咱們阿沅秀的,女兒長大了,手藝像極了你!”
說著他還滿臉寵溺,輕輕拾起香囊細細品味起來。
我冷笑一聲:“哦?當真?”
見他強作鎮定,仍是滿口謊話。
我厲聲質問:“聖上禦賜的九珠鳳冠,那日為何戴在蓉姨外孫女的頭上?”
“薑聞笙,你好大的膽子!你就不怕連累整個薑府?”
我雙目赤紅,怒視著他。
若不是提前派李伯查清楚薑柔的真實身份,豈不又要被他蒙騙。
蓉姨的外孫女,薑柔。
嗬嗬,何時蓉姨的夫君改姓薑了?
在府裏滋養得這般好,怪不得府裏新來的下人都以為薑柔才是千金小姐。
見我知道真相,薑聞笙滿頭大汗。
他眼珠一轉,忽又鎮定自若。
“夫人離府後,我怕阿沅孤單,正好蓉姨的外孫女與咱們女兒年紀相仿,便讓她來府裏與阿沅做伴。”
“兩人感情甚好,情同姐妹!阿沅還將禦賜鳳冠贈予了她。”
此時李伯正好遞上賬本與鑰匙。
薑聞笙臉色驟變:“你這是......?”
我冷眼盯著他:“為何這幾年我不在府上,脂粉和首飾的開銷卻增加數倍?”
他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阿沅大了,自然喜愛打扮。”
“哼!最好別騙我,不然你知道後果。”
說罷,我便轉身去尋阿沅。
心中莫名一陣恨意,女兒自幼不喜奢靡,隻愛詩書棋藝,怎會突然癡迷妝扮?
及笄禮在即,她究竟......
七年前,蓉姨進府。
她為人勤懇聰慧,我便留她在府中做掌事丫鬟。
後來姐姐去道觀祈福,我不忍她孤單便隨行前往。
期間蓉姨常來信報平安,說阿沅一切安好。
可如今,下人口中的“賤婢”又是怎麼回事?
03.
府裏尋遍了也不見阿沅蹤影。
我想起剛剛丫鬟說的茅廁旁......
心急如焚趕到後院,隻見一位衣衫襤褸的瘦弱少女正跪在地上被丫鬟掌嘴。
“賤丫頭!讓你不安分!小姐大婚你竟敢往前廳湊!”
丫鬟邊罵邊拾起地上的臟泥抹在少女臉上。
“看你還敢不敢了?晚上不準你吃飯!”
我定睛一看:“阿沅?”
這竟是我的女兒!
阿沅猛然抬頭,身體顫抖著,淚水奪眶而出,滿臉委屈和難以置信。
我快步上前,一把將她攙起。
丫鬟雙手叉腰,氣急敗壞連我一起罵:
“大膽!你是何人?”
“我可是奉小姐之命教訓這賤婢,若敢阻攔我連你一起打!”
說罷,她竟抬手朝我扇來,被我直接架住:
“狗奴才!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我們是誰!”
她奮力掙脫,一臉不屑地甩了甩手腕:
“管你是誰,我還要趕著去伺候小姐呢,哼!”
說罷,不等我反應,便匆匆跑遠了。
我輕輕掀開阿沅衣袖,她細弱的胳膊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傷痕!
我淚如雨下,語氣輕柔:“告訴娘親,是誰把我的掌上明珠,作踐成這般模樣?”
她渾身顫抖著撲進我懷裏:“都是女兒不好,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對不起,娘,讓您擔心了......”
看到女兒被折磨成這般模樣,我肝膽俱裂。
曾幾何時,她是京城最驕傲的貴女,明豔張揚,顧盼生輝。
如今卻被磋磨得雙眼無神,連腰都不敢挺直......
“對不起阿沅,娘回來晚了,以後娘再也不會讓人欺負你!走,跟娘回房間。”
“娘......女兒好想您......”她渾身顫抖著撲進我懷裏。
有我的安撫,阿沅似乎放鬆了許多。
我準備起身給阿沅弄些吃食,房門卻突然被人一腳踹開。
一位著裝華麗滿頭珠飾的女子指著女兒破口大罵:
“賤婢!原來你躲在這裏!快點過來伺候我更衣!”
阿沅被嚇得身子蜷縮,躲在我身後。
她見我也在房內,瞬間頓住腳步。
“你是誰?”我厲聲責問。
“這屋子也是你能隨便進的?”
她愣了片刻,隨後一臉驕橫道:“整個薑府都是我爹和娘的,我想去哪就去哪!”
我冷笑一聲:“我何時多了個女兒?”
“我現在沒工夫搭理你,你趁早滾出去!”
女子一臉不屑,喘著粗氣準備發飆,蓉姨趕上前來拽住了她。
“夫人,這是奴婢的外孫女,年紀小還不懂事,老奴替她給您賠不是!”
說罷,她便迅速將女子轟了出去。
臉上諂媚地堆著笑,端上一碗燕窩粥。
“小姐這會餓了吧?這是奴婢特意熬製的。”
阿沅蜷縮著不敢放鬆,我接過粥便讓蓉姨退下。
我察覺到不對勁,阿沅以前很近親蓉姨,可如今卻如此懼怕她。
我小心翼翼地吹著勺子裏的粥,生怕燙著阿沅。
“餓壞了吧,乖,慢慢喝。”
她緩緩張開幹裂的嘴唇,輕輕抿了一口。
隨後立即吐了出來:“嘔......”
我慌忙扶住她單薄的身子:“阿沅!”
“娘親別擔心。”她虛弱地靠在我肩頭,“女兒......不餓.......”
喚來李伯才得知,原來這幾年,他們不僅欺辱阿沅,還不給她一頓飽飯!
長此以往,阿沅患了嚴重的胃疾。
我連忙傳信給姐姐,她知道後派來宮裏最好的禦醫。
“這些年,薑柔帶著下人把小姐當牲口糟踐!”
“搶衣裳首飾都是輕的,動輒打罵......連司徒少爺都被那賤人使計奪了去!”
“上月更把小姐推下荷花池,要不是老奴拚死相救.......”
我喉嚨一梗,恨不得把薑柔抽筋剝皮!
如此心腸歹毒,我定不會放過她!
04.
我親手為阿沅細細打扮一番,她雖仍顯憔悴,卻已有了幾分昔日貴女的風采。
“阿沅真好看,娘親以後日日為你梳妝!走,咱們出去透透氣。”
她身體微顫:“娘......我不想出去。”
我歎了口氣:“別怕孩子,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蓉姨端著餐食走來,與我簡單行禮後,便徑直走去。
“站住。”我一把將她攔住。
她麵露為難,支支吾吾地解釋著這碗燕窩是給薑柔準備的。
她見我臉色不對,急忙解釋:
“夫人,這是老爺要求的,奴婢也......”
我冷冷瞪她一眼,便挽著阿沅走了。
正逢幾個公子、小姐來到府裏。
他們見了阿沅,一個個眼神輕蔑,對她指指點點。
阿沅神色慌張,低著頭不敢說話。
“呦!你們看她今天還塗了脂粉戴了發簪呢!這是要勾引誰啊?”
“一個賤奴的孩子,還把自己當成小姐了!看來給她的教訓還不夠啊!”
“她身旁那位婦人是誰?打扮如此華貴,不會是薑柔的新姨娘吧~”
“哼!都是下賤胚子,大賤種加小賤種!”
我怒火攻心,準備上前教訓,恰巧李伯突然急匆匆地找來。
“夫人,剛剛老爺奪走鑰匙,拿了許多銀兩,我本想阻止,可他說是您授意,所以......”
不知道他又背著我再打什麼算盤。
自我下嫁薑聞笙,何曾短過他一分銀錢?
在府時尚且縱著他胡來,離府這幾年竟愈發不知收斂。
若再晚歸些時日,隻怕這薑府都要被他掏空了!
我讓李伯替我仔細盯緊。
順便派他火速去請來這些公子小姐的長輩來府上。
沒等我交代完,便傳來女兒淒慘的呼喊聲。
阿沅趴在地上,一個錦衣公子用腳踩著她的頭:
“本少爺的鞋子可是價值連城!你一個賤婢的女兒弄臟了賠得起嗎?”
“要不是柔小姐心善可憐你,你早就被轟出薑府餓死了!還不知廉恥,勾引司徒少爺!”
“薑老爺可當眾認下了薑柔才是嫡女!”
我渾身顫抖,滿眼憤怒!
原來丫鬟的外孫女薑柔,竟鳩占鵲巢搶了阿沅的位置。
而薑聞笙......他不僅知情,還一直縱容這般欺辱!
我一把扶起女兒,抬手一巴掌,重重扇在薑柔臉上。
“賤婢!你敢打我?”
“你不過是我爹外麵的野女人罷了!”
“你信不信我告訴爹爹,不讓他納你做妾!”
她一臉驕橫,定是以為薑聞笙才是府裏的主人。
“別以為你稍有姿色就能迷惑爹爹!”
“我娘才是薑府唯一的主母!”
我挑眉冷笑:“哦?是嗎?”
恰在此時,幾位老爺已匆匆趕到。
李員外一見麵便連連作揖:“薑夫人恕罪,犬子無知......”
我並未抬眼看他,隻冷淡道:“李員外日理萬機,似乎沒時間好好管教公子呢。”
05.
“薑夫人,想必這是誤會......”
幾位老爺麵露為難,身體發顫:
“犬子若有冒犯之處,老朽代他向您賠罪,還望海涵......”
“想必是薑府與貴府生意往來太過頻繁,耽擱了您管教子女,看來日後還是少些合作為好。”
我此話一出,剛才那群耀武揚威的公子們臉色一變,全都老實了。
“這婦人竟是薑夫人?那柔小姐的娘親是誰?”
這些權貴老爺與我薑家私交多年,怎會不識我女兒阿沅。
他們並不知我為何離家,怕不是以為我是被夫君趕走的。
慣會見風使舵,縱容晚輩們捧討好薑柔這個假小姐,欺負我的阿沅。
“薑老爺明明當眾認下柔小姐才是嫡女,怎會?”
“那我們一直欺負的那個賤......難道不是老奴的女兒?而是眼前這位薑夫人的女兒!”
“薑夫人,薑小姐,對不住......我們不知......”
這些公子哥倒也不是真傻,知道真相後便紛紛上前賠笑。
幾位老爺更是人精,心知薑家真正的主事人回來了,該巴結誰自然門兒清。
“行了,這筆賬該如何算我自有定奪,眼下我還要陪阿沅散心,你們莫要擋路。”
這幫人今日栽了跟頭,肯定要把這筆賬算到薑柔身上。
說罷,我挽起阿沅,準備去找薑聞笙問個清楚。
一進他寢室,我便察覺到不對勁。
不僅室內陳設大改,就連那些宮裏賞的貴重物件也不見了。
女兒首飾全被賤奴搶走,我想著拿些自己的首飾給她戴上。
可走到梳妝台前,竟發現我的東西全然被更換!
姐姐送我的珍貴珠寶也不知所蹤,可這位置除了我隻有蓉姨知道。
定是她和薑柔搞的鬼。
“啊......”女兒的慘叫聲傳入耳中。
“賤丫頭!你竟敢來我房裏偷東西!我打死你個賤種!趕緊把寶貝交出來!”
“我沒有!啊......”
“死丫頭還嘴硬,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我厲聲製止。
箭步上前護住阿沅,隨即抬手給了那婦人一巴掌。
屋內這會兒竟多了幾位婦人。
打阿沅的那人穿得最紮眼,渾身珠光寶氣。
定睛一看,原來是薑柔大婚那日站在夫君身側的“薑夫人”!
06.
眼前這位“薑夫人”身上佩戴的全是姐姐送我的珠寶,樣貌與薑柔有幾分相似。
若我沒猜錯,此人便是蓉姨的女兒,薑柔的娘親。
我全然明白,離府後,就是這對陰毒的母女,占了我和阿沅的身份。
她被我打得當場愣住,紅色手印還掛在她臉上清晰可見。
“賤婦!你竟敢打本夫人?”
她惡狠狠地瞪著我,眼裏滿是嫉妒。
就算搶走了我所有首飾,也遮不住她那股子土氣。
偏巧我今天戴著姐姐贈的金鳳釵,幾位夫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知道了!你定是老爺在外麵養的野女人!身上這些珠寶肯定是在我房裏偷的!”
其他夫人也跟著附和:
“這位可是薑府的當家主母,勸你識相,把首飾還回來,你一個妾也佩戴這些?”
“哼!說她是妾都抬舉了,我可沒聽說薑老爺納過什麼妾!”
我這才看清,原來這幾位夫人就是那群鬧事公子小姐的娘親。
比自家兒女還要愚昧,整日就知道逛街打牌,聚在一起搬弄是非。
難怪會被薑柔娘親耍得團團轉,死心塌地給她當跟班。
平日薑府都是和各府的老爺談生意。
那些老爺準是了解自己夫人的品性,所以從未帶出來過。
“薑夫人,您千萬別饒了這個賤人,薑老爺最近怠慢您,一定是因為她!”
我暗自冷笑,看來這位“主母”也不過是個空架子。
渾身珠光寶氣裝點門麵,說到底還是得看男人臉色過日子。
這群夫人要是知道自己討好錯了人,該如何是好?
我眼底帶著嘲諷,輕輕一笑。
一位夫人瞪大雙眼,指著我的鼻子怒斥:
“你還有臉笑?不知羞恥的賤貨,呸!”
“這小賤人想必就是她和老爺的野種!居然敢來老爺和夫人房裏?肯定是想賣慘,想勾引老爺!”
“薑夫人,您心善,要不我們幫您來好好教訓她們!”
說罷,她竟抬手向我揮來。
“住手!”此時李伯恰巧趕來。
“你們怎能如此對待夫人!”
欲打人的那位夫人一臉不屑:
“這裏沒你說話的份,一個管家還想管起夫人了?”
“而且這個賤婦在老爺夫人房裏偷盜!我們都親眼所見,李管家,你去喊老爺過來吧!”
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不給李伯說話的機會。
李伯急得眉頭緊皺,原地跳腳。
“春枝!你在做什麼?”
薑聞笙這時急匆匆地跑過來,厲聲發問。
“老爺?老爺你來得正好!我被這賤婦欺負,你要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