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前一天,江淮在電話那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都說不清楚。
反複念著:「姐姐,我好想你。」
我沉默半天,說「你知道嗎,你現在哭成這樣,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的哭聲一下停住了。
我頓了頓,繼續補齊「甚至還覺得煩。」
01
江淮好像愣住了,低低地抽泣著,聲音破碎。
「姐姐,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我歎口氣,揉著被吵醒後直突突的太陽穴。
戀愛後,江淮不喜歡叫我姐姐,平時隻桑寧,桑寧的叫。
他覺得這樣就能彌補我們之間差六歲的鴻溝。
隻有在犯了錯事時,才會委屈地撇著嘴,「姐姐」「姐姐」地鑽進我的懷裏,祈求我的原諒。
而我對他這幅樣子,毫無抵抗之力。
他知道,我會心軟。
可這一次,我隻淡淡地說。
「江淮,如果你不願意財產平分,我可以隻拿走我的那一份。」
江淮的語氣有些急了。
「姐姐,我不想離婚。我不想和你分開,以前是我太幼稚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很無奈,輕飄飄地說出。
「江淮,你別侮辱幼稚這個詞了。」
對麵的呼吸都停滯了,我仿佛能想象到江淮慘白的臉和顫抖的唇。
半晌,他崩潰地哀求道。
「那......你能不能別和我的小叔叔在一起?他不是個好人。」
我輕笑了一聲,這讓對麵的江淮更加慌張。
「江南川不是好人,難道你就是了嗎?」
「明天上午十點,民政局門口見。」
我沒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掛了電話。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沒了困意。
抬手摸上臉,卻發現濕潤一片。
原來,哪怕麻木了,但心還是疼的。
02
我和江淮是六年前認識的。
那年,我二十四,他十八。
我去巡視手底下的火鍋店,江淮在我店裏做服務員,被領班刁難。
少年人,年輕氣傲,沒兩句話,就把領班按在地上打,鬧進了警局。
江淮的父母來不了,清瘦的臉上還帶著傷,無措地坐在哪,被領班的家屬指著鼻子罵沒教養。
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睛,我忽然心軟了,替他解了圍,付清了賠償。
事後,我知道了緣由,領班扯斷了江淮媽媽親手做給他的珠串,還推脫責任,江淮氣不過才打他的。
我解雇了領班,鬼迷心竅地從店裏找回了珠子重新串好還給了江淮。
我還記得,他收到時,委屈地掉眼淚,漂亮的眼睛盯著我,真誠地說。
「姐姐,我請你吃飯吧。」
我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好。」
一來二去,我和江淮熟了起來。
他上大二時,捧了束花,來向我表白。
我笑斷了腰,教育他戀愛是一件很鄭重的事情,不能隨便向人表白。
江淮卻漲紅了臉,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下一秒,摁住我的後腦勺,凶狠又霸道地吻我的唇。
「桑寧,我是認真的。」
「我已經成年了,我能認清我喜歡你,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我不想隻做你的弟弟,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
說到最後,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裏染上一絲哀求。
我慌了神,躲起來一連半個月都不敢見他。
直到那天,店員告訴我,江淮生病了。
我緊張地連鞋都沒穿,就飛奔到醫院。
江淮望向我時,狡黠又驕傲地勾起笑。
「桑寧,我就知道,你心裏有我。」
我和小我六歲的江淮,戀愛了。
我一向謹慎冷靜,做事思前想後。
可他隻站在哪,就能讓我亂了陣腳。
江淮一畢業,就要和我領證。
家裏人不同意,他爸打斷了他一條腿,還關了他禁閉。
可江淮一瘸一拐,麵色慘白地拿著戶口本,出現在我麵前,鄭重地牽起我的手,說。
「走,我們去領證。」
那天是個豔陽天,陽光灑在身上,暖烘烘的。
江淮扣住我的手,在我耳邊發誓。
「桑寧,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那時候,是真的相愛。
不知道永遠的期限有多長。
03
第二天,我處理好工作,去了民政局。
江淮來晚了兩小時。
他臉色憔悴,宿醉的酒氣摻著香水味,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衣角,拘謹地說。
「我不是喝醉睡過頭了,身份證找不到了。」
我點點頭,沉默著推門進去。
江淮有些失落,眼睛裏小心翼翼的光瞬間滅了。
他的腸胃不好,我費了好多功夫,才把他的胃養好。
我知道,他在期待,我能像以前一樣,板著臉教訓他喝多了酒。
可我沒說,因為,會有人替我說。
到我們時,工作人員勸了我們三四次。
每一次,江淮的眸子都會亮。
我心尖泛疼,卻直說,「阿姨,您不用問了,是我耽誤他了。婚,是一定要離的。」
工作人員歎口氣,隨即皺著眉頭說,沒有結婚證辦不了。
江淮愣了愣,竊喜地勾起唇角。
我才想起,當時,他撕了他的結婚證,抱著我說永遠都不會離婚。
工作人員要下班了,她告訴我們明天再來。
我有些煩躁,因為明天我要趕飛機去外地出差。
偏偏,外頭還下起了雨。
我看著包裏的傘,下意識遞給江淮。
「江淮......」
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停到麵前,車窗劃下,露出方梨明媚的臉。
方梨,江淮的小青梅,江家給江淮千挑萬選的聯姻對象。
我默默地把傘調轉方向,打算離開,卻聽到方梨清脆的聲音。
「阿淮,你和那個賣火鍋的撈女離了沒?」
我腳步一頓,雨聲嘩嘩,模糊了江淮的回答。
黑色邁巴赫駛到我麵前,江南川西裝革履,撐著傘護在我麵前,戲謔地問。
「寧寧,你和我那個沒本事的侄子離了沒?」
04
我吞下咽喉的苦澀,搖了搖頭。
江淮氣衝衝地闖過來,眼睛猩紅。
「江南川,我拿你當叔叔你竟然撬我牆角!你要不要臉!」
他吊兒郎當地攔住江淮砸來的拳,高大的身形把我徹底遮住。
此刻,我倒無比感激他,能讓我躲在背後,悄悄地哭泣。
「江淮,是你自己把寧寧推向我懷裏的,可不怪我。」
我扯了扯江南川的衣角,示意讓他別說了。
江南川白了江淮一眼,護著我上了車。
臨走時,我透過車窗看到五官扭曲成一團,憤怒到極致的江淮。
車子平穩行駛,我平複好心情,才發現如今的境地十分尷尬。
我和江南川的關係,有些複雜。
第一次見他時,是結婚後,江家終於答應讓我進家門。
我見到江家富麗堂皇的別墅時,驚呆了眼。
我一直以為江淮家庭背景很普通,沒想到,他是真正的世家公子哥。
那一刻,我深深感受到了我和江淮之間不止有年齡的鴻溝。
江母看似溫柔,但每句話都能精確地插在我心窩子上。
江淮神經大條,沒有聽出來。
反而是從樓上下來的江南川,隱晦地替我回擊了幾句。
他是江老爺子最小的養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江老爺子對他很寵愛。
餐桌上,全是海鮮,而我無從下手,因為我對海鮮過敏。
看著江母玩笑的目光,我知道了她在給我下馬威。
江南川一直盯著我,他發現了我的為難,手指輕扣桌子,帶著上位者的威嚴。
「我不喜歡這些菜,劉媽,重做一些。」
後來,他喝多了,倒在我的頸窩裏,唇貼著我的鎖骨。
他見我失意,聲音蠱惑,「江淮能和方梨在一起,你為什麼不能試試我?寧寧,我一定比江淮厲害。」
我瞟向江南川,他正認真地開著車。
握著方向盤的手白皙修長,起碼有二十厘米。
扣子一絲不苟地扣到最上麵,喉結凸出,一副清冷禁欲的模樣。
而那句「我一定比江淮厲害」一直回蕩在我的腦海裏。
我不自在地調整位置,等到車子停下時,逃一樣地離開了。
05
家門口,有一個紙箱。
裏麵雜亂地放著我的東西,像隨意丟棄的垃圾。
我看了看,是我住在江家老宅時留下的東西。
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江母的手筆。
結婚後,江家所有長輩都不喜歡我。
我的出身不好,我剛出生,我爸就出車禍去世了。
母親對我非打即罵,怨我害死了我爸。
我十七歲那年就輟學了,為了養活得了癌的我媽,我什麼都幹過。
十八歲,我湊不夠醫藥費,寒冷的冬天,我媽被趕出醫院,死了。
我無依無靠,作為一個小人物,一步一步能爬到有好幾家火鍋店,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我想過退縮,在無數次做低伏小,卑微討好時,我都在心裏罵我自己為什麼這麼賤。
但江淮緊緊握住我的手,麵臨哪些嘲諷我的長輩時,一直都站在我身邊,堅定地說。
「桑寧,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們能對她尊重些。」
我就舍不得丟下他,像一個逃兵一樣離開了。
直到,江母以死相逼,住了院。
她的目光穿過重重疊疊的人影,放到我身上,笑著說。
「好孩子,你願意照顧我嗎?」
我受寵若驚,還以為她終於認可我了,連夜按她的心願搬進了老宅,貼身照顧她。
江淮開始接受公司裏的產業,慢慢忙了起來。
我以為我們的生活走向了正軌。
沒想到,我和江淮徹底背離。
06
我飛往景城,打算在哪裏重新開一家火鍋店。
處理好工作,我去體驗了附近一家很有名的酒吧。
我喝不了酒,隻點了杯果汁,靜靜地看著人們狂歡。
江淮很喜歡在酒吧玩,他說,這是他從小到大的娛樂項目。
他邀請了我很多次,我都不想去,他會嘟囔著嘴抱怨我太過古板無趣。
我捂住耳朵,喝了一口果汁,怎麼也不覺得好玩。
相愛時,我們都不在意。
可現在看來,我們之間有太多無法磨合的不同。
不遠處,有兩三個男人嬉笑著衝我走了過來。
我不安地後退,還沒來得及跑,就被他們堵住。
「美女,一起喝一杯吧?」
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站在我的身後,說話的男人是個光頭,從桌上拿起我的果汁遞給我。
我警惕地從包裏掏出防狼噴霧,正打算朝他臉上噴,卻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滾!」
是江南川的聲音。
我愣了愣,聽著幾個男人們慌亂地跑遠。
江南川放下手裏提著的蛋糕,捧住我的臉,擔心地左看右看。
「桑寧,你沒事吧?」
我推開他,故作鎮靜地抿了口果汁,但聲音在顫。
「我......我當然沒事了。」
江南川放心地吐出一口濁氣,著急地問我為什麼要跑這裏來。
我卻腦子發昏,身體一陣一陣燥熱,不自覺地嚶嚀。
江南川慌了,搖著我,不停問我怎麼了。
他的手,好涼快......
我舔了舔唇,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臉上。
江南川眼神晦暗,喉結滾動。
「桑寧,你認真的?」
我蹭著他的手心,又熱又無力,像要化了一樣。
昏沉的大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幾個男人在我的果汁裏下了藥。
江南川放開手,扣住我的腦袋,食指點在柔軟的唇上,聲音宛如惡魔低語。
「寧寧,蹭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