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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她自有主張貴妃她自有主張
摩羯大魚

第1章

一世一雙人(一)

1

三月初三上巳節,是全城百姓出城祓禊的日子,而今年節日的氛圍比之往年,似乎格外濃厚。

人們除了祭祀宴飲,結伴水邊沐浴等尋常活動之外,還多了項期待。

皇都城郊西北十裏開外的鳳首山,一大清早便堵滿了人。

鳳首山風景秀麗,山林奇石遍布,確是節日踏青的好所在,但爬山的人們心思卻不在此,而在半山腰那不起眼的藥廬。

蒼婆婆的藥廬五年才開一次,每次開門做生意,都隻為一件事——她的“一世花”就要開了。

蒼婆婆其人蹤跡神秘,她名姓、歲數、來曆,皆不可考,隻知天下第一神醫朱玄素是她的徒弟。

而朱神醫親口說過,“天下第一”實不敢當,她的醫術不及尊師一半。

少有與蒼婆婆打過交道的人都說,蒼婆婆性情乖僻,喜怒無常,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與人接觸。

即便如此,也依然阻擋不了人們對她傳說中那株不世奇花的好奇。

“一世花”五年一開,花狀奇麗,香氣濃鬱,功效隻有一個時辰。超出一個時辰,便與普通草木無異,因而又被世人稱為“一時花。”

此花能活死人、肉白骨,不管你病得多嚴重,哪怕隻剩半口氣,若有此花作藥引,極普通的藥服下去,也猶如神藥,能立竿見影、事半功倍。

世上渴醫望藥等著救命的病人何其多,奈何“一世花”每每隻有一株,所以每逢花開日,來求花的人便將鳳首山圍了個水泄不通。

還有更多人,就算不為求藥,也想接著外出的機會,親眼目睹蒼婆婆與奇花的風采。

正所謂,來都來了。

眼看日上中天,過了花開的時辰,那扇被人群眼巴巴盯著的柴門卻久久不開。

人們疑竇之際,藥廬終於有了動靜。

隻見一個鵓角小童,約莫三四歲,穿一身與節日應景的紅衣紅褲,生得珠圓玉潤。

他邁著小短腿“噠噠”跑來,費力打開柴門,麵對泱泱人群,絲毫不怯場,背著手,奶聲奶氣地道:

“曾曾曾曾曾師祖說,今日的花已經給出去啦,你們要爬山觀光的,請去對麵。”

不少人聞言,發出一聲遺憾歎息,彼此之間互相打聽,也沒見誰捧著花從裏頭出來,難不成是蒼婆婆在誆人玩?

那小童仍是背著手,清澈的眼睛望著眾人,想起曾曾曾曾曾師祖還有一句交代,於是又道:

“請花的人從後山走了,你們趕不上的。”

他說完,便自顧扭頭,“噠噠噠”地原路返回,眾人再是遺憾,也不可能與一個奶娃娃為難。

然而終有那不肯死心之人,伸臂將小娃娃一攔,刨根問底:“不知婆婆將花贈予了誰?”

說是開門做生意,實則是隻贈不賣,似乎也符合傳說中蒼婆婆古怪的性格——視身外之物如糞土,奇花隻贈有緣人。

往年花開,為防出現爭相搶奪事件,被贈花之人往往也是早早被蒼婆婆請上山,得花之後,再從後山密道下山,自始至終不透露身份姓名。

但每次贈花之前,蒼婆婆總是派一名弟子遠遠捧花現於人群,給世人看上一眼,也算不叫世人白來一趟。

今年卻連這個環節都取消了。

小娃娃一歪頭,此問題曾曾曾曾曾師祖似是也交代過,說今年取花之人不怕搶,若有人問起,直說就是。

但,他沒記住。

他蹙著小眉頭,為難起來。

“唔,好像是隻小猴還是大馬猴,哎呀我不曉得,你別再問啦!”

問話之人心中一動,“可是小侯爺?”

那娃娃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就是這個名字!”

話音落,彎腰從那人手臂下一鑽,跑進柴門裏,身影沒入藥廬。

眾人未及回神,隻覺一陣地動山搖,塵土喧囂,整座藥廬竟然動了,年久失修的石屋簌簌往下掉渣,仿佛下一瞬就要散架。

它搖晃一會兒,轟然往地底下陷,不過幾個眨眼,原地隻剩了幾塊青石地基,沉默宣示著五年一度的觀花儀式到此結束。

再想等那藥廬從地底升上來,須等下一個五年。

隻有方才問話那人還挨著僅剩的外欄柴門,一臉“原來如此”,意味深長地喟歎:

“嘿,沒想到哇,還真給小侯爺得了去!”

話一出口,周遭之人紛紛過來問詢,這人一聽便是京城口音,許是知道什麼八卦。

這人驟然被圍攏,當即也得意起來,口吐蓮花,娓娓道來。

京畿之地,王侯雲集,但隻要提起“小侯爺”,人們立時便知道,說的是鎮北王爺的世子——李慎。

李小侯一出生便注定榮耀滿身,爹爹是戰功顯赫的異姓王,媽媽是公主,剛滿月就被皇帝親舅封了爵位。

李慎也沒辜負長輩們的期望,成長得相當茁壯,五歲騎狗,七歲鬥雞,十歲就敢滿大街追著漂亮姐姐拉小手。

及至長到二十郎當歲,各種風流韻事不勝枚舉。

數一數滿京都吃喝嫖賭、不學無術的紈絝,李小侯獨占鼇頭。

然而縱使身為皇族顯貴,也有他李小侯夠不著的月亮。

月餘前,京城著名消金窟“翠華樓”新來了位美人,李慎一見鐘情,繼而對人家窮追不舍。

金銀財寶不要錢似得拋出去,美人頭不抬眼不睜,被他纏得煩了,便隨口許諾他,若能將蒼婆婆的“一世花”取來一睹,倒是可以陪他喝酒。

李小侯花叢堆裏打滾多年,從沒聽說過他與哪個堅持一個月以上,不曾想此次居然做了回“癡情種”,當真為美人取花來了。

還被他取到了!

眾人聽完八卦下山之餘,不免閑話,世道向來是如此,哪有公平可言,有人命如草芥,亟待取花救命,輕易便賠上一世,有人列鼎重裀,折花取悅美人,隻為貪歡那一時。

這蒼婆婆活人無數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折腰事權貴,裝哪門子高深呐。

七嘴八舌中,隻有一道極為渺小的聲音道:“可那本就是蒼婆婆自己種的花,她想給誰就給誰……”

奈何這聲音太微弱,很快被周圍其他義憤的聲音淹沒。

好在眼下是個春光明媚的好天氣,不關己之事,人雲亦雲跟著氣惱唾罵幾句,便即刻拋之腦後,管他真相是什麼。

2

人們彼此之間有說有笑,皆往下山走,有一女子卻逆著人流,焦急地往山上爬。

白如黛來晚了!

她今日原是起了個大早,正要出門,卻被那壞女人故意為難,這才耽擱了。

她氣喘籲籲爬到半山腰,不顧滿頭大汗,將攥得溫熱的石牌往柴門旁的石座上一插,藥廬毫無反應。

倒是那石座忽然從中裂開,掉出一張字條。

似是料到她會來,蒼勁的字跡,筆鋒冷硬淩厲,一如藥廬主人。

上寫:“過時不候。”

白如黛緩緩垂下手,辛苦謀劃多日,好不容易求著蒼婆婆答應把花送給她。

隻因她來晚一步,就一步。

她深吸一口氣,絕不甘心就此認倒黴。

想起方才上山時聽到人群的議論,她快步穿過青石地基,眺望一眼茂密山林,小心翼翼摸向腰間,取出一隻關在竹籠裏的黑蝶。

“小花,全靠你了。”

黑蝶像是能通人性,巨大翅膀扇動片刻,篤定往林中鑽去。

白如黛緊隨其上。

那黑蝶本為軍中傳遞情報特意培育的品種,嗅覺和速度遠超尋常蝶類,它尋著花香,瞬間飛出老遠。

白如黛腳下生風,竟比它還快。

一人一蝶幾個起落,追上了後山林間小道的一車一騎。

騎在馬上的少年郎唇紅齒白,意氣風發,從外表一點看不出是個敗類。

白如黛也聽說過李慎那些破事,劫道劫得毫無壓力。

她認得李慎,李慎卻不認得她。

第一反應還以為是他哪個舊情人找上門來了,可細看又不像。

他沒有這麼不修邊幅的情人。

眼前此女,粗布麻衣,因為狂奔一路而發釵散亂,頭上還沾著樹葉。

白如黛半點不廢話,扯住他馬匹韁繩,“花給我。”

李慎瞪大眼睛,“不是,你誰啊你,就敢朝我張手要東西?”

白如黛往他身上掃了一眼,又瞟了眼他身旁馬車,下一刻突然躍起,飛身將李慎踹了出去。

李慎咕嚕嚕滾落柔軟草坡,半天,才傳來一聲哀嚎,“嗷~老子的小蠻腰!”

白如黛繞到車前,徑直略過嚇呆了的車夫,沒注意車窗裏伸出一隻修長皙白的手,無聲向不遠處打了個手勢。

她猛地一挑車簾,愣住。

車廂裏端坐的不是花魁娘子,而是一男子,不偏不倚,在她挑簾的刹那,緩緩抬頭與她對視。

白如黛訝異了一息,隨即見怪不怪,京都中有“男女通吃”癖好的貴族弟子遍地是。

隻是眼前這男子,與她印象中的風塵之人不同,身上不見半分媚俗之氣,衣飾華貴卻淡雅。

沉靜的眼眸,沉靜的氣韻,居於車廂一隅,意態猶如坐居高山遠闊,令人下意識想於他麵前低頭。

也是,聽說李小侯就喜歡清冷的,眼光很是挑剔,一般美人他也瞧不上。

美人手中一團流光溢彩,正是拿薄紗袋裝著的“一世花”。

那花比傳說中更甚,晶瑩剔透,瓣若琉璃,七彩的光暈映在男子臉上,顯得他玉一般的臉龐些許蒼白。

他靜靜看著白如黛。

白如黛:“公子貴姓?”

那人麵色淡淡,緩聲道:“李月階。”

白如黛心說這美人真是上道,一朝得了花,便冠了夫姓。

……挺好的。

她:“幸會。”

一指他手,“此花於你不過賞玩,於我卻能救人命,所以得罪。”

話音未落,她一把奪走,飛快丟下一句——“回頭去翠華樓點你唱曲兒”。

搶了李慎的馬,騎上跑了。

她身影剛消失在小道盡頭,一魁梧大漢便從車後林中走出,來到車旁行了個禮,十分不懂,方才男子為何要阻止他出來。

雖說男子行蹤絕不可宣之於人,但山林小道人跡罕至,在此抓個匪寇,再扭送官府,他認為還是可以的。

名叫周悔的大漢想了想,還是不服氣,那女人身手矯健,不似一般匪寇,焉知除了搶花,還有沒有別的陰謀。

他道:“光天化日,天子腳下,竟公然搶劫,實在是無法無天。”

“罷了,”車內的聲音聽來冷淡,“時間要來不及了。”

不知說的是“一世花”失效的時間,還是他該回家的時間。

周悔:“可公子忍耐許久,才等來這‘一世花’開,憑白拱手讓人,伏老先生那裏又該如何是好?”

車內頓了片刻,才道:“‘一世花’本就歸與有緣人,如今看來,想是與伏先生無緣。”

周悔:“……”

這是男子嫌他話多的表現,周悔隻好悻悻閉了嘴。

他深知自家公子秉性,想要打動伏老先生,不會隻準備送“一世花”這一個法子。

與其操心公子,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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