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之發膚,受之父母
季傾城跪在祠堂,仰著麵前牌位,她好想問問,祖父祖母,到底為何非要父親娶了母親,一生孽緣,誕出一個不被喜愛的孩子。
她滿身蒼涼無助,掩麵痛哭。
七喜守在祠堂外,聽到了裏麵的動靜,小丫鬟死死地咬著牙關,眼眶通紅。
隱在暗處的趙嬤嬤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手上的食盒終究還是沒有送過去。
趙嬤嬤回去的時候,季母正在淨手,扭頭便瞧見趙嬤嬤微紅的眼眶,皺眉問出了聲,“怎麼?”
“小姐自請罰跪祠堂,夫人,您。”
趙嬤嬤深吸了一口氣,勸說道,“小姐還有心疾,夫人,您就去看看她吧。”
趙嬤嬤心疼的很,帶了哭腔,“小姐還未滿十五啊。”
本該是個嬌養在家,得父母憐愛,一生無憂的孩子啊。
季母手上的動作一頓,“京家回來了吧?”
趙嬤嬤聽著含淚點了點頭。
“叫京家來接人。”
趙嬤嬤的一顆心墜了下去,欲言又止,她是想叫夫人去看看那孩子的,那是她嫡親的骨血啊。
若小姐聽見小小姐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心中會不會動容?
京橉來季家的時候,季傾城沒有離開祠堂,隻讓七喜婉拒了舅舅。
“小姐說,她過幾日再去京家小住,讓您別擔心,早些回去。”
京橉麵帶愁容,那孩子是個執拗的,卻也是個有分寸的。
他不好再勸,隻去見了他的姐姐,京杭。
京橉去的時候,季母還在佛堂,聽說他來了,也沒有出去。
趙嬤嬤尷尬的看向京橉,“夫人在禮佛,不便出來。”
京橉心中了然,微微歎氣,囑咐著,“嬤嬤,好好照顧姐姐,盼她得閑回家坐坐。”
趙嬤嬤點頭,欲言又止地看著京橉,躊躇著,“夫人讓您將小姐接去京家小住,還有一個原因。”
京橉挑眉。
“小姐她,患了心疾,想讓少夫人幫忙看看。”
京橉聞言瞳孔放大,“怎麼會!”
他震怒,“何時診出來的!為何現在才說!”
趙嬤嬤抹了一把淚,“也是才知曉,小姐她誰也沒告訴,想著少夫人出身醫家,醫術高明,定能。”
還不等趙嬤嬤說完,京橉開口打斷了她,“姐姐呢?她不曾管嗎!傾城是她的孩子。到如今的局麵,她還靜坐禮佛?”
京橉不明白,下意識就想衝進去問問京杭,季傾城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出生時便不管不問。
轉而又想到什麼,冷哼一聲,也是,他那姐夫季衡不也一樣不曾過問,就連那孩子的名字都是他母親取的。
若母親還在世,知道傾城那丫頭身患心疾,該是如何心疼。
京橉的心口一揪,麵色鐵青,牙關緊咬,“祠堂在哪!”
他現在就要將傾城接回京家,再也不回這冰冷無情之地。
趙嬤嬤帶著京橉到了祠堂門口,七喜站在二人身前擋住了他們,一臉為難,“舅爺,嬤嬤,我家小姐說了,時候一到,她會去京家小住的。”
京橉盯著祠堂的門,知道季傾城能聽到外麵的聲音,“傾城,隨舅舅回家,你沒錯,為何要跪祠堂?”
七喜垂下眼瞼,趕忙跪了下去,“舅爺,小姐不會回您的,小姐心有成算,還請舅爺回去吧。”
“事情一了,小姐她會親自向您解釋請罪的。”
七喜麵色糾結,硬著頭皮一動不動。
京橉還是沒能拗得過季傾城,隻好先行回去,讓自家夫人好好安頓一下外甥女的住所,再仔細同夫人商議一下傾城的病情。
七喜拎著食盒走進祠堂,看著地上依舊原封未動的吃食,眼眶泛紅,忍了忍,沒有開口,隻換了新的吃食後便退了出去。
時嶽帶著時一元翻進來的時候,一眼便瞧見跪在祠堂正中一動不動的女子。
隻見女子麵容憔悴,眼神黯淡,唇上更是幹涸沒有光澤,身側擱著的吃食,怕是已然冰冷。
時嶽蹙眉,他剛回南都,是以聽說了前幾日的事情。
方才領著一元去她院子沒見到人,隱了許久才聽見府內的下人悄悄議論,季傾城已經在祠堂跪了三日。
卻不曾想,是不吃不喝的跪了三日。
“季姐姐。”
一元一眼便瞧見了季傾城,癟了癟嘴,聲音帶著哭腔。
季傾城眼神一亮,暗了下去,已經有幻覺了。
下一瞬,身子被一軟軟的身軀抱了住,隻是險些將她撞倒在地。
女子垂眸,嘴唇微張,許是許久不曾發聲,吞咽了一下,才聽她沙啞的嗓音響起,帶著不可置信的歡喜,“一元。”
一元在她懷裏點了點頭,“季姐姐。一元好想你。”
季傾城眼角泛紅,抱緊了懷中的小孩子。
再抬頭時,狼狽的撞入了時嶽的眸中。
季傾城眼神慌亂,“你們。”
時嶽聲音低沉,開口,“答應你的。”
季傾城聞言衝他微微頷首,又看向懷中的孩子,摸著一元的頭,哄了哄,“一元乖,此處不是你來的地方,先跟你爹爹回去,等過幾日季姐姐再去看你。”
時一元搖頭,抱著她不撒手,“季姐姐,一元陪著你,有一元在你就不會難過了。”
小孩子能感受的到,季傾城周身都充斥著難過無力。
季傾城聽著這軟乎乎的聲音,唇角微顫,心下跟著一軟,抑著哭意,抬眼求助的看向時嶽。
祠堂陰冷,實在不適合小孩子在這。
時嶽蹲下身子,伸手拉過一元,小孩子嘴巴一癟,“不要。”
時嶽聲音溫和,眸色深沉直擊人心,“一元,聽你季姐姐的話,她既答應了你過幾日會去看你,就一定會去的,你在此處,若叫旁人看見,對她不好。”
一元眸子一慌,會給季姐姐帶來麻煩嗎。
一大一小就這麼僵持對視著,一元見爹爹的眼眸慎重,懵懂的眸子轉了轉,半晌才不情不願地微微頷首。
一元乖巧的讓人心疼,季傾城溫和一笑,伸手抱了抱他。
小家夥的手放在季傾城的身後輕輕拍打著,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著她。
臨走前,時嶽深深的看了一眼季傾城,又意有所指地瞥了瞥一旁的飯菜,居高臨下而語氣淡淡,“身之發膚,受之父母。”
“你這般折騰自己,就能還清生養之恩?”
季傾城身形一僵,他看出來了。
時嶽挑眉看著,女子並未抬頭,見其身形未動,眼神堅韌,他了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