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不可善妒
席上一時無言,氣氛冷清。
象牙箸已被換成了竹箸。
宋若杉見柳氏身旁一直無人,便隨口提了句,“怎麼一直不見阮姑娘?”
“多謝殿下掛懷,清兒方才濺著茶水,去換衣裳了。”柳氏解釋道。
席上眾人恍然,原來是阮家的那個姑娘知羞呢。
宋若杉倒是無意羞辱,掃了眼眾人臉色,也隻是訕訕的,覺得無趣。
可偏偏有一位貴婦,輕“嗬”了一聲,展開了話匣子。
“今日既有阮家的姑娘仰慕長公主,又有老太君家規之說,如今席上皆是家宅婦人以及未出閣的姑娘,便由我多嘴說一句,女子要為閨中典範,光是勤儉恭謙可不夠,身為女子,居於後宅,若要家宅安寧,夫婦和美,最重要的,便是不可善妒。”
今日阮清冰不過是同宋若杉衣著相似,便被宋若杉以長公主的權勢欺壓,逼得她不得躲回去換衣裳,以避長公主之諱。
再看那阮清冰生得水靈貌美,又居於相府之中,伴在沈老太君身側,宋若杉這般急於將人說親,這不是嫉妒是什麼?
那身著絳紫錦袍的貴婦一板一眼地說著,末了,還不忘舉杯遙遙敬了一下沈老夫人,“今不知老太君認為我說得可對?”
這位蘇夫人乃是將門之女,蘇將軍同柳家老太爺亦有交情,今日顯然是為柳府幫腔,欲助其壓未過門的孫媳婦一頭,沈老夫人自然樂得接話。
“蘇夫人所言正是,我柳家的媳婦,絕無善妒之輩。”
要知道,這位蘇夫人,可不僅僅是幫腔柳府這麼簡單,她的丈夫同宋若杉原是朝堂政敵,早些時候,免不了被宋若杉壓過一頭,受了不少氣。
而今宋若杉退出朝堂,即將成為柳家婦,那蘇氏便想,既同為公主出身,有宋紀嘉這個兒媳婦在,而她宋若杉一個孫媳婦又豈敢僭越?
“本宮亦認為蘇夫人所言極是。”宋若杉旋出淡淡一笑。
“按照蘇夫人的意思,君為臣綱,夫為妻綱,父為子綱,恰恰不正是要求丈夫應當顧及倫理綱常,不做寵妾滅妻之事?如此一來,又豈會有女子‘善妒’之理。”
“殿下的意思是,隻要柳相將來不做寵妾滅妻之事,便不會拘著柳相納妾?”
“柳府三門是為大良之典範,有沈老太君治家,柳氏男兒自是頂天立地,勤儉恭謙,從無擾亂三綱五常之舉,家宅之中,慣以尊妻重道,不知蘇夫人為何會有此言?”
宋若杉板了板臉色,“再者,駙馬不納妾,一貫是大良舊製,李尚書身居禮部第一要職,蘇夫人身為尚書夫人,難道不知這項禮製?”
這蘇氏讀書不多,最煩同人說禮,平日亦最不滿丈夫滿口禮儀教條。
此人張揚跋扈,在上京城頗有名聲,宋若杉自然不會同她硬碰硬,而是拿利益教條來同她辯論。
況且,在座的皆是家宅女子,最不缺乏的便是禮教。
蘇氏想通過胡攪蠻纏來打壓她,卻將所有汙名都往女人身上堆。
犯了忌諱卻不自知,宋若杉又豈會放過。
“自古嫡庶有別,嫡為主,庶為仆,蘇夫人身為一家主母,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傳言,三年前芒種之日,月曉樓現世,有位上京城的官夫人,豪擲千金向月曉樓買了一個消息。不問升遷,不問官運,問的竟是她的夫君在外是否藏有嬌妾。今日聽得蘇夫人如此落落大方之言,定然是不恥這位夫人的所作所為吧。”
宋若杉此話一出,眾夫人心中嘩然,月曉樓之傳言她們沒聽過,隻是對三年前芒種那日上京城中發生的那件軼事記憶猶新。
那日,長喜街上原本曬滿了穀子,一個美嬌娘衣衫不整地被人從一處偏僻的小院裏拽出,按在街上打罵。
一開始,並無激起多大的浪花,隻是正遇天空一聲悶雷,大夥兒忙著出門收穀子。
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那個將人按著揍的正室夫人,不是堂上的這位蘇夫人,又是哪個?
想來便是,越是自己做不到的,就越要拿到明麵上標榜。
見蘇氏討不得好,而宋若杉又搬出了柳府家風,沈老夫人才出來打了個圓場。
“柳府寒門,雖無基業,可也一世清名,上無愧於大良皇室天子,下無愧於黎民百姓。不說這些了,用膳吧。”
沈老夫人一出口,眾人自是要給麵子,方要動筷,卻聽得外麵的丫頭慌慌張張地來報——
“夫人,後廂房那兒起了一團濃煙,怕是……走水了。”
“走水了?是哪間房?”宋若杉一改適才的悠哉淡然,麵色端得十分嚴肅,身子都緊了幾分。
宴席主人宋紀嘉也著急起來,“快說,是哪間房?”
“是……像是清水居的方向。”
“吱”的一聲,宋若杉已從席中立起身來。
“去救水了嗎?”宋紀嘉忙問。
“去了去了,祝管家已帶著人去了。”
小丫頭話還沒說完,就見一溜身影從眼前晃過。
高貴的紫衣裙裳,不是一向張揚跋扈的言貞長公主是哪個。
外人尚不知清水居是怎麼回事,可跟柳府沾邊之人哪有不知道的。
竟是專門辟給長公主休憩的廂房出事了。
宋紀嘉安撫眾人坐下繼續用膳,自己則帶著柳氏去追宋若杉。
而席上,自有同忠勇候交好的兩位夫人,以及坐在柳氏臨側的秦氏,還有想要捉住宋若杉小辮子的蘇氏,也跟了過來。
幾位婦人踏著細碎的步子,一齊湧向了清水居。
隻見清水居上空濃煙滾滾,廂房的房門卻是緊閉。
廊道上是丫頭小廝們提著水桶來回奔跑的身影。
“姑母,本宮的婢女還在裏麵。”
“言貞別急,安心交給祝管家。”宋紀嘉當即命人招了祝管家過來。
“快說說,情況如何?”
“回夫人、長公主殿下,這廂房的門卻從內反鎖了。”
“反鎖?”宋紀嘉不解地看向宋若杉。
一旁的蘇氏看熱鬧不嫌事大,不由得嘀咕了句:“反鎖做什麼?難不成還藏著什麼洗耳滌心的東西不成?”
大良長公主向來荒唐,將琴師伶人鎖於房內……
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眾人不由得齊刷刷地看向宋若杉。
但見她眉目不動,隻冷冰冰地答道:“那便即刻將門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