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自己來
神仙姐姐?
宋若杉這才從那一堵堅實但削瘦的身軀後探出頭來。
隻見前方地上跌臥著一道五彩斑斕的身影。
那人模樣狼狽,卻是兩眼冒光。
隻是冒光的方向,卻是宋若杉的身前人。
所以,這人口中的神仙姐姐,是……
葉蘭兒?
原來,緊急關頭是葉蘭兒擋在了宋若杉身前,將這名橫衝直撞的浪蕩子隔開。
宋若杉聽到的第一聲“嘭”是那人撞上了葉蘭兒,而第二聲則是那人被撞倒地的聲響。
宋若杉很快反應過來,拉住葉蘭兒看了一圈,除了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其他的倒也察覺不出有何差池。
葉蘭兒小臂被柔軟的掌心握住,忽地一緊,而後便見到一張素淨的臉湊了上來。
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兩道碧波劃水般的眉,綿長幽蕩,叫人賞心悅目。
水灣眉下,那一對點墨般的招子靈動跳躍,關切地在他身上掃了幾個來回。
小臂上被緊握的束縛感不知怎麼的,就傳到了胸腔中。
葉蘭兒隻覺胸口一悶,喉間瞬間湧上一股腥甜。
又動氣了。
宋若杉原還以為葉蘭兒隻是看著纖瘦,身上還是有點力氣的,沒想到,緊接著就有一口熱血濺到了自己的白裙上。
“蘭兒?!”
“神仙姐姐!”
身後的那隻五彩錦雞也跟著騰地起身,關切地看向葉蘭兒。
宋若杉扶住葉蘭兒,轉身剛要喝斥,便見柳聞折一個側身直接擋在了她前麵。
“言貞,你去廂房換身衣裳,我讓府上的醫女過去。”
宋若杉險些被衝撞,柳聞折心中其實亦有些許不悅,隻是想起祖母的交代,便不由得又要站出來為阮家的那個小子說話。
祖母讓他多幫一幫阮家。
況且,這些日子,每次看到阮清冰,他都會想起從前的宋若杉。
他和宋若杉之間的婚事,由父親和先帝共同定下,是家事,更是國事,如今,亦無有更改的可能。
可祖母因為父親的死,對宋氏皇室起了疑,打從心眼底無法接受宋若杉這個孫媳婦。
而他對宋若杉的感情,自德宗皇帝駕崩那一夜過後,便一直是矛盾的。
父親死亡的真相,還有祖母施加的壓力,都叫他無法直麵內心的真實情感。
而阮清冰的出現,似乎在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他心中的重壓。
他仿佛又看到了及笄前的宋若杉,那個一遇到點小難題就哭鼻子鬧脾氣,需要他千般討好萬般嗬護的宋若杉。
直到今日,柳聞折才有種如夢初醒之感。
宋若杉憂心葉蘭兒,但對衝撞了她又被柳聞折回護之人的身份,已有了大概猜測。
此人是個生麵孔,衣著打扮上明顯是個與上京格格不入的富戶,又得柳聞折袒護。
除了阮家的那個小兒子,還有哪個?
細看阮映亭,一身綾羅綢緞,五彩斑斕,腰間束著的是二十四片鑲金的玉腰帶,腰帶兩側各掛著一根紫紅和碧綠的絛帶,打得花裏胡哨的絛帶上分別係著紅黃藍綠各色寶石,耀眼奪目。
遠觀便是個玩世不恭的浪蕩子,如今近看,更加如是。
反觀阮清冰,實在叫人覺得阮家在對待女兒與兒子上,大有差別。
宋若杉想起什麼,心思微動,收起之前的怒色,眸色也頓時變得晦澀。
“既是柳相之人,本宮自然不計較。”
葉蘭兒聞言,眸色一動,多了點複雜的情緒,讓自己身子的重量毫不憐惜地落到宋若杉肩上。
宋若杉肩上、心裏同時一咯噔,眉心不自覺地蹙了蹙,麵上留著笑,心中又將阮家的浪蕩子狠狠記了一筆。
廂房位於侯府西南角,名為清水居,是處僻靜的角落,宋若杉早些時候來過幾次。
之前,她是侯府常客,宋紀嘉便為她特地騰了這麼一間屋子,用於小憩、更衣。
宋若杉和葉蘭兒剛到廂房,侯府的婢女便呈了一套幹淨的淡紫色衣裙上來。
這廂房裏備有她的衣裳,或濃豔張狂,或深沉威嚴,這套淡紫色衣裙已是這裏邊最素的了。
宋若杉如今無法信任宋紀嘉,連帶著她府裏的婢女也忌憚著,這些貼身伺候的活自然也不願意叫她們去做。
“你下去吧,讓府裏的醫女快些過來。”
葉蘭兒被宋若杉按坐在榻上,又見宋若杉盯著那套繁複的宮裝略略發愣。
“奴為殿下寬衣。”
他作勢要起身,一雙素淨柔軟的小手卻再次落到他的肩頭。
那張姣好的麵龐也跟著壓了下來,宋若杉的雙腿幾乎已抵到了他的雙膝,線條幾近完美的胸肩亦是無限逼近。
四目相對,他竟也有幾分欣賞這副容顏,舍不得收回視線。
身子被壓了回去,葉蘭兒的心也跟著沉了沉。
他不知,這時已有一絲耐人尋味的異樣之感悄悄地攀上了心頭。
“你受傷了,本宮自己來。”
宮裝繁複,脫的時候,宋若杉還能勉強找著門道,可到穿衣的時候,她是真的沒法自己動手了。
她正欲轉身求助,一雙頎長的手已伸了過來,牽過她身前的細帶子,不緊不慢地繞到身前係起來。
最後那一下,葉蘭兒似乎比平常多使了點力氣,宋若杉腰腹一緊,猛地倒吸了一口氣,身子微微往前傾去。
“好了。”
修長的眉眼在宋若杉身上勾了一下,葉蘭兒的手跟著即刻鬆開。
宋若杉盯著葉蘭兒鼻梁上的那處小駝峰,有一瞬的失神。
真好看!果然美色誤人。
皇宮內苑裏也隻有慶華宮那樣的地方,能夠容得下她。
想到這裏,宋若杉不免對慶華宮裏的那位好奇起來。
“之前在宮裏,主子待你如何?”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宋若杉隻覺得葉蘭兒蒼白的臉上閃過了一點什麼東西,快到令人難以捕捉。
“不好?”她問。
“不是。”葉蘭兒的神色很快恢複了以往的淡漠。
她似有深意地看了宋若杉一眼,嘴角難得地噙了一抹若有似無的譏笑。
“慶華宮裏的那位身中劇毒,臉部潰爛、全身癱瘓,其實已同廢人無異,別說下床活動了,就是連話也沒同奴婢說過幾句。又怎會對奴婢不好。”
葉蘭兒神色淡淡,宋若杉卻覺得她這話中有她沒讀懂的東西。
“下次進宮,你帶本宮去慶華宮走一趟。”
“殿下要去見那……”
葉蘭兒頓住了話頭,一時想不到究竟要用什麼詞語來形容那位困在慶華宮的質子。
他的醜陋與難堪,不提也罷。
“殿下去見他作甚?”
去見他作甚?
宋若杉這才忽地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似乎也隻是一時衝動。
她也不知該如何表達對那位的特殊情愫,剛想說什麼,便被外頭傳來的聲音打斷——
“殿下,府上的醫女來了,夫人請您入主廳用膳。說是……老夫人已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