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這國覆了吧
“皇姐,您怎麼看?”
“嗯?!”
宋若杉緊閉著雙唇,麵對皇帝的靈魂拷問,險些噎不過氣來。
沒想到一朝重生,她差點兒又把自己結果在一塊龍須酥上。
一旁的女官及時遞上一杯鳳凰單樅。
宋若杉火急火燎地接過茶水飲下,化開喉中的悶堵。
一陣恍惚過後,宋若杉環顧了眼四周,隻見三雙眼睛正眼巴巴地望著她。
自己親手扶上皇位的弟弟。
最最疼愛自己的姑母。
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宋若杉看著這三人真誠的眼神,脊背一陣寒栗。
上一世,她體恤皇帝,一馬當先攬下了為邊關修築防禦長城籌款一事。
那半年,她遊走於上京和蘇下兩地,去掏權臣和富商口袋裏的銀子。
為此,用了不少肮臟的手段,得罪了許多人。
而這件事也成了她走向死亡的開端。
“皇姐?”少年皇帝見宋若杉出神,再次提醒了聲。
“本宮沒意見,一切但憑聖上做主。”無論如何,得先將這鍋踹開再說。
此話一出,周遭三人眸中的殷殷期盼明顯黯了下去。
姑母宋紀嘉輕咳一聲,麵色委婉,“言貞,上京不比蘇下繁華,大良的財富其實說白了,還是在蘇下那群富商手上,若是能往蘇下跑一趟,修築長城的錢款必然不愁,就是不知……使何人前往方為妥帖?”
宋紀嘉麵上露出憂國憂民的苦色。
宋若杉跟著點點頭,“姑母所言甚是,不如就讓本宮……”
眼見宋若杉就要出言包攬,宋紀嘉眼角的細紋加深了一些。
她就知道這個小妮子是不可能不管她的親弟弟的。
“為聖上推薦一合適人選?”
宋若杉可忘不了,上一世她離開上京城半年,姑母是如何攛掇少年皇帝同她離心,又如何幫助她的權相未婚夫同另一女子私會。
宋紀嘉訕笑,“自打德宗皇帝駕崩後,你們姐弟二人相互扶持走到今日,邊境連年戰亂,言貞你也是知曉的,大良國庫早就空了,還有誰能擔此大任?若是能由皇室出麵,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再者,修築長城,功在千秋,言貞不若全了這等美名,也不枉這些年來你為大良勞心勞力。”
“不成!”
沒想到宋若杉竟會這般果斷拒絕,殿上三人皆是青了臉色。
“一國之本在帝王,此等萬古流芳之美名豈能落到本宮一屆女流身上,隻怕民間要傳本宮禍亂朝綱,本宮也要夭壽了。”
上一世,她遊說籌款半年,殫精竭慮,回京之時身心皆已受創。
那時,自己未婚夫的心上人也已懷了身孕,被藏在姑母府中悉心照料。
爾後不久,邊關長城築成,最終竟被敵軍用亂石砸成了渣渣。
而她,大良護國長公主宋若杉,一夜之間成了萬民唾棄的對象。
那些被她收過銀兩的人,聯合起來造謠她貪墨,私吞修築長城款,最終造成大良邊境如紙糊的一般,一攻即破。
他們說她違亂朝綱,說她禍國殃民。
總之,銀子是她借的,罵名也是她背的。
未婚夫左相更是借此斥責她失德,洋洋灑灑寫了一篇舉國上下傳頌的退婚書,還落了個高風亮節的美名。
她用命去護的皇帝弟弟在邊關失利後對她物盡其用,拿她當了和親公主,去喂那群豺狼。
她還記得離京之時,弟弟隻冷冷對她說了句:“皇姐,是你不該,不該幹預朝政,將孤架空,被人笑話。”
“你不是笑話,我才是笑話。”
孱弱不堪的宋若杉氣得心肝直抖,有氣無力地回了這麼一句,也不知她那好弟弟聽到沒有。
還有她敬了十幾年的姑母,更是連一絲溫情也不留給她。
“我二十八歲便守了寡,你可知為何?”
“邊境之亂一直未曾停過,我的丈夫被派去邊關,最終死無全屍,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我哭暈了過去,連累腹中胎兒滑胎。”
“是你的父皇,是大良,毀了本該屬於我的幸福。”
“我恨你,我恨大良!”
那時的宋若杉已是氣若遊絲,她幼年喪母,對這位姑母甚是依賴,可沒想到姑母將這些恨轉嫁到她身上。
“姑母,你不也姓宋嗎?”
最後,宋若杉如眾人所願,死在了前往南越國和親的路上。
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如今重來一世,她絕不會再當那個“笑話”!
—
“言貞,言貞?最近是不是沒休息好?”
愣神時,宋紀嘉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前,親昵地握住了她的手。
宋若杉壓下心中不適,不著聲色地抽出手,壓了壓額頭,“是沒睡好。”
少年皇帝到底心性還不夠沉穩,急著問道:“皇姐認為差何人前去籌款更為合適?”
何人?
她心中冷笑,“自然是柳家二爺,柳探花最為穩妥。”
宋若杉淺淺抬眸,掃了眼宋紀嘉和自己的未婚夫柳聞折。
此二人麵上神色變化果然精彩。
“殿下為何會提及二叔?”柳聞折目光沉沉,似乎正在揣測宋若杉的用意。
“左相難道忘了,當年殿試,柳家二爺正是通過一篇論述加強邊境防禦的策論,摘得探花之位。”
“若請二爺出馬,別的不說,必定能將邊境防禦的要害說個清楚。唯有如此,那些安於一隅的蘇下富商,方能慷慨解囊。”
皇帝聞言,點了點頭。
宋若杉方才已拿名聲和壽數說事,他便不好再將此事強壓在她頭上。
再聽她推舉柳二,分析利弊頗為在理,於是也忽略了柳聞折的兩道越發緊蹙的濃眉。
“二叔他當年高中之後,在朝中領的也不過是虛職,這些年更是鮮少參與政事,我怕二叔他難以——”
宋若杉打斷了他,“非也非也,這些年,正是因為遠離了朝堂,柳二爺清名更甚,最能服眾,況且,柳二叔背後不是還有左相嘛,蘇下富戶一向仰慕上京權貴,由他出馬,最是合適。”
宋若杉很清楚,什麼才學、清名不過是家族為他入仕所博得的名聲。
當年邊境長城的修築款有半數都進了此人口袋。
長城築造貪墨一事,得益於她在前麵擋刀,背後還有宋紀嘉和柳聞折為他謀劃,起初並未顯露半分。
後來宋若杉纏綿病榻,心灰意冷,對此也無心再追究。
讓他成了漏網之魚。
這輩子,可沒有這種便宜!
畢竟,光是一個督工之職都能叫他露出貪婪的本性,這一次索性將他推舉出來全權主事,還不得叫他撐破了肚皮。
但見少年皇帝仍有猶豫,宋若杉索性再將一軍。
“本宮俗來敬仰柳探花清名,此事若交由柳二爺主事,長公主府可再出一人協助。”
反正隻要自己不頂這屎盆子,屆時翻了也淋不到自己身上。
宋若杉緩緩看向自己身旁的女官,“晚娥在蘇下還有幾門親戚,或許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打聽些消息卻是不在話下,可隨柳探花南下。”
皇帝忌憚她,卻也最為信任她。
果然,少年天子笑顏一展,“好!如此甚好!既然皇姐和左相都有這份護國之心,那此事便這麼定了。”
宋若杉看著親弟弟那張羸弱卻暗藏心機的臉,眸光微涼。
上一世,她舍不得父母祖業,舍不得這世上僅剩的唯二血緣,嘔心瀝血,甘願背負罵名。
而如今……
這國,沒了她遲早還是得滅。
覆了就覆了吧,皇帝換個人當當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