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生魔胎,六親緣淺,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從小就被驅逐自生自滅。
直到阿念出現,教我善惡,愈我身心,陪我日日夜夜。
一場浩劫,阿念同我救了仙門所有人,可仙門卻因一己私欲殺了她。
自此,那個被嫌棄被追殺被仙門鄙夷唾棄的我也消散於世間。
同時,天生戰神,三界最強,魔界帝君漣朝曆劫歸來。
1
我出生之時,瘴氣叢生,萬物凋零,又被仙門中人批命天煞孤星。爹娘恐慌,將我丟置於石林之中,任由我自生自滅。
尚在繈褓之中的我,被狼母叼走養大,不通人語,隻食生肉。直到狼母離世之後的三百年間,我都在石林之中如同野獸一般存活著。
後來阿念出現,彼時她正追殺一隻魔獸,誤入我的領地之中。我與她第一次相遇,就是我攜百隻狼獸圍攻她,而她穿著我從未見過的紅衣,戴著我隻在觀月時候才能看到的月華,美如紅月。
她手中長劍劍氣攫魂,直指我的麵門,卻在要傷到我時,倒了下去。
她的心口處一道傷口,汨汨冒著魔氣。
狼群想吞噬她,被我阻攔,我救下了阿念。
是以阿念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為何救我?」
我聽不懂她的話,也看不懂她的表情,隻能歪著腦袋將手中的藥草往她身上丟。
「七華神草?隻在傳說裏的藥草你為何能有?」
她的神色甚是誇張,我當著她歡喜,便蹲到我做的石器之前,將裏頭的東西給她看。
滿滿一石頭,都是。
因為隻有這個草不怕我身上的瘴氣,我就存了許多。
阿念的眼神卻沒多在那草藥上停留,她看著我,我察覺不到殺意,便往她身前蹲了蹲。直到阿念抬手在我的腦袋上摸了摸。
從未有人這般撫過我,有股很奇妙的感覺直通我的頭頂,我忍不住蹭了蹭她的手。
這日以後,阿念安心住了下來,她教我人語,教我寫字,喚我阿福。
當我懂得“福”字為何意之後,忍不住對月長吼。
三年以後,阿念要走,問我願不願意和她一起。
我的身後是狼群,前方是阿念,我都舍不得。
阿念見我躊躇,笑著朝我伸出了手。
我很沒出息的敗在她美貌之下,跟著她走了。
我身上的瘴氣被阿念不知用了什麼法術抑製住,我看到了許多不曾見過的花草,小心翼翼拿手觸碰,那草還會將葉子縮起來,我高興得圍著阿念來回蹦。
阿念便溫柔的看著我,抬手將我頭頂上的葉子拿下來:「不許再在臉上畫亂七八糟的東西,也得學會穿衣裳了,總用幹草也不行啊。」
我不喜歡穿衣服,所以很不情願的跟著阿念去做衣裳,在挑選布料的時候阿念要給我選黑色,我卻隻想要和她身上一樣的紅色。她拗不過我,便讓人帶我去梳洗,裁衣。
待我忍著不舒服和不耐煩出來,就看見了阿念眼裏的歡喜。
她上來牽著我的手:「一直知道你好看,但是沒想到你這麼好看。」
我抬起她的手放在我的腦袋上,阿念摸我的腦袋,眼睛裏的星星在閃。
她帶我回了她的仙門,一閑宗。
自此,我的噩夢也開始了,宗門裏的人討厭我,嫌棄我不怎麼會說話,趁著阿念不在的時候便欺負我。他們會喊我畜生,用冰淩寒氣打入我的體內,將生了蛆蟲的餿飯藏在我的飯底。
這些我都不在乎,阿念卻不行。
她為了我將弟子打傷,因此被她的師父伏淩仙君懲罰,我護在阿念身前,不允許誰人傷害她,她的師父也不行。
瘴氣肆虐,宗門的人懼怕至極。
我帶著阿念逃了。
仙門卻不放過,聯合一處下達屠殺令,誓要將我和阿念趕盡殺絕。
如果不是一場天地浩劫,九州境域處處遭難,我想我大概會和阿念隱世長伴。
「救人是應該的,阿福。」
隻這一句,我便願意為了阿念付出所有,她心懷蒼生,我也無法置蒼生而不顧。
一百年的時間,阿念的修為早已突破臻境。
我們救了許多許多人,等劫難過去,一閑宗宗主也就是阿念的師父,喚她回去。
誰知我與她一同踏入宗門的那一刻,就進入了噬靈死陣之中。
2
槍林刀樹,屍骸遍野,一陣風吹來,含著血氣,刺入鼻腔。
利刃穿破血肉之聲陡然乍響。
突然間,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隻能看到阿念渾身帶血地擋在我的身前,她的身上,手上,臉上,都是血。
嘴角卻還帶著一抹淺笑。
阿念眼神溫柔,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答應我,不要再殺人了好嗎?很多人,都無辜...」
我的氣息都凝結,隻能發著抖地扶住了她的手,我多希望她還能一直這樣摸摸我的臉。
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隻能一點一點看著阿念的生息消失,直至她的手無力從我臉側滑落,身軀都發涼。
陣外依舊嘈雜,萬劍還懸在頭頂之上。
「要不是這個魔頭,仙門就不會遭此大難!」
「天譴啊!」
「殺了這對狗男女!」
「和魔頭勾結,死不足惜!」
「挫骨揚灰,以慰仙門!」
噬靈死陣還在運轉,一切都已回天乏術。
我身上的瘴氣四散,逐漸透了黑色。
我抱著阿念的屍體,低頭去貼著她的臉:「你...醒醒...」
「再看看...我...」
「你說過...不...不會離開我...」
萬劍齊齊而動。
我在最後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好像又聽到阿念在喚我。
她說:「等劫難過去,我們一起去月亮湖捉魚吃啊。」
月亮湖沒去成,我的阿念也沒了。
那我留在世間又有什麼意義。
死陣消失,眾仙門宗主進入其中,發現魔頭氣息消散。
地上隻有阿念的屍體,她的師父將屍體收入錦囊之中,留作他用。
至此,九州浩劫的救世主就成了一閑宗宗主,伏淩仙君。
而在這場劫難裏幾乎費盡修為的阿念與阿福,則成了引起天譴的罪魁禍首。
九州仙史記錄。
一閑宗首席弟子阿念天縱之才,卻與魔頭珠胎暗結,觸怒天地。
仙門合力啟動噬靈死陣,誅殺妖孽,肅清魔障,還九洲境域一片清明。
3
「萬物有靈,一花一草一木一人,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
阿念說完側頭看我,她神色溫柔到她背後的山景都要為其作配,我被迷住,抬起我的爪子摁在她手背上。
「牽人手不是這麼牽的。」阿念笑出聲,抬起我的手腕,將我的五指分開,又將她自己的五指合入,直到兩隻手嵌合如同一體,「這麼牽,學會了嗎?」
我晃了晃那手,心都像是被塞滿了。
阿念要起身,想撒開我的手,我不允許,又將她拽了回來。她被我拽地一趔趄,臉上卻沒不開心,隻好牽著我往前走。
她晚上躺在石洞裏,我便蹲在她身邊。
阿念無奈:「你躺下睡。」
我歪著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就被阿念推倒在側,她的發絲掠過我的胳膊,很軟。我抬手去摸,阿念就將那發絲塞到了我的手裏。
其實她一開始教我人語,並不順利,隻好一個字一個字的重複。
我始終不願開口。
有一次阿念生氣了,叉著腰大聲說我:「你明明都認字了,為何不願說話!」
我伸手去牽她,被她一手拍開,我隻好去摸她的頭發,又被拍開,我隻能去牽她的衣擺。阿念沒忍住,拍了拍我的腦袋歎了口氣。
我第一次喚她,是在回一閑宗之後。
一次宗門任務,追殺一隻屠戮村民的狐妖,那妖狡猾,誘了我和阿念進入了夢魔的地盤。不知道阿念看到了什麼,竟衝著大火裏去,我攔她不住,大聲喚了她的名字。
阿念回神,看到我安然無恙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上前拉住她,使勁搖頭:「阿念,不去。」
她笑出來:「嗯,不去。」
後來我才知道那幻境會惑人心神,誘發人最懼怕的場景。阿念本無軟肋,可我卻成了她的軟肋,她怕我受傷,怕我死去,才會著了夢魔的道。
夢魔被我一爪子拍死,我本想拍得他魂飛魄散,卻被阿念攔住。
「修行不易,留他個後路吧。」
我不情不願的放過了他,可狐妖我卻不想聽的阿念的話。趁阿念不注意,一爪子讓狐妖飛灰湮滅。
阿念知道之後,整整一個月沒有理我。
自打那以後我就再沒有殺過誰人,毀誰元神。
「你要乖乖的,心懷善念,就當我為我積福,知道了嗎?」
我知道“福”字的含義,我想為阿念積福,就像阿念也盼著我也如此一樣。所以被人欺負的時候我都忍了,哪怕是寒氣入體,我都沒有還手。
吃到餿飯也沒關係,我不吃就好了,我可以去山上找果子吃。
即便如此,宗門裏的弟子還是不喜歡我。
他們一邊怕我,一邊又極力欺辱我,我其實可以一爪子讓他們連魂魄都不剩下,可我不想,我要為阿念積福。
是以那次阿念的師弟玄玉,一劍刺穿我的小腿之時,我也沒有還手。我隻是拿出七華神草放在了傷口上,看著傷口瞬間愈合就想起身走開。
可這神草惹了眼,原來不是人人都像阿念那樣當七華神草是普通草藥。
事情被捅到伏淩仙君那裏,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念怒到和同門動手。
「你們覬覦神草,就硬生生編排他是魔頭嗎!仙門弟子,都是道貌岸然之輩嗎!」
他們讓我交出神草,我想拿,被阿念攔住:「那本就是阿福的東西,憑什麼給你們!」
因這一句話,伏淩神君袖子一抬,我察覺到危險護在阿念身前。也是如此,我的瘴氣禁製被破,須臾之間,一片修為低下的弟子不堪瘴氣之毒倒下。
伏淩神君動怒,我想還手,被阿念拉住,我隻好帶著她逃走。
往後的一百年,是我最開心的一百年,我和阿念先是回了石林,又去了九州許多地方。
我還記得第一次親阿念之時,是在人間的雪山裏。
萬裏飄雪,她拿雪球丟我,我不舍得丟她,就任由雪球砸在我身上。
阿念不知為何眼眶卻發紅,跑過來給我撣走身上的雪:「你個傻子,幹嘛不躲。」
「阿念,開心。」
她又笑又哭,我手足無措去擦她的眼淚,她把我推倒,親在了我的嘴角。片刻天地都失色,我控製不住法力,雪花都成了粉紅色。
阿念伸手捧著那粉色的雪,又回頭看我,眼神溫柔得讓我想溺在裏生生世世,她伸手摸我的臉。
我的心臟卻開始抽痛,筋脈都要爆裂,她渾身都是粉色雪花笑著撫我臉的樣子和死陣裏的她重疊,逐漸融合,夢境開始破碎,化為一片無邊黑暗。
我的阿念死了。
整個九州仙門都該為阿念陪葬。
我的意識逐漸回籠,我忍著心頭劇痛睜開了眼。
「帝君回來了!」
一片歡呼聲中我坐起了身,捏著眉心企圖安撫自己心頭的空。
我的坐騎黑龍長玨俯首行禮:「恭賀帝君!」
「如今是什麼時候。」
從長玨的話裏知曉,如今距離阿念身死已有四十年,仙門千年前被我毀掉的靈脈又複蘇,正是興盛。
我冷笑:「通知四荒,本君已回,魔界百萬戰士待命,十日後攻入九州。」
「何日滅盡九州仙門,何日再歸。」
殿內喝彩聲此起彼伏,動蕩天地。
魔界帝君漣朝曆劫歸來,三界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