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光著腳,挽著褲角的葉不凡也已是滿身泥水。
身上絲綢製成的衣物上泥跡斑斑,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哪個農家的孩子。
一眾民夫對這個公子哥也很是敬佩,他們還從沒有見過哪個富家公子,會像眼前這個公子這般親力親為。
親手挖泥,親手搬石頭,說話和氣又好聽,沒有一點公子哥的姿態。
一邊幹活,還一邊和他們家長裏短的閑聊。
這位公子看到年齡大的民夫累了,還會讓去休息一會。
聽說這公子是揭了祈水榜來幫助興州百姓取水的,更是感激。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小小的水壩有什麼卵用。
“其出身貴胄,而能安於苦辛,且與庶眾相得,此子日後必有大為。”
神棍老道站在河岸上,看著河床底下的葉不凡。
撫著他那沒幾根的山羊胡須喃喃自語。
此時已至午時,日懸於天中。
葉不凡讓周啟澤趕緊回去將那些早已準備好的物件送來河邊。
趁著時間還算充裕,趕緊弄完收工。
周啟澤看著河床底部的小水壩,雖麵露疑惑之色,終究沒有說什麼。
依言折返城內,去取昨夜趕造的鐵管與牛筋等物。
周啟澤回去了,老道也找了個陰涼的地方躺著歇氣。
葉不凡則和一群民夫坐在河床底部太陽曬不到的地方等著。
“公子。”一個老漢從懷裏掏出個包裹,是用手帕包著的粟米團子。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手帕包裹,把粟米團子分成了兩半,向葉不凡遞了一半過來。
“公子,這是俺老漢的婆娘給俺做的午飯,公子若是不嫌棄,不妨吃上一些。”
葉不凡本想拒絕,但見老漢已將半個粟米團子遞到了麵前,便伸手接了。
謝道:“多謝大叔,長者賜不敢辭,正好我也有些餓了。”
“公子客氣了,公子乃尊貴之身,俺老漢可當不得長者。”
老漢見葉不凡接了他的粟米團子,又聽葉不凡說話禮貌客氣順耳,愈發的開心起來。
“這興州不也是以種植麥子為主嗎?”
葉不凡看著手中的粟米團子不解的問道:“為何你們都是吃這種粗糧呢?”
老漢歎了口氣,道:“咱們這興州也算是關中的富庶之地,自然也是以種麥和黍為主。隻是…”
“隻是什麼?”葉不凡見老漢欲言又止,追問道。
“公子有所不知。”
老漢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往年雨水好的年景,收了冬麥後。”
“交了稅租,自家還能餘下一些糧,摻合著野菜、粟米和黍等粗糧倒也過得下去。”
“至於那白麵製成的吃食隻有逢年過節才舍得吃上一回。”
葉不凡點點頭:“原來如此。”
老漢看了一眼葉不凡,又道:“從年冬開始,雨水漸少,冬麥的收成隻有往年的七成。”
“交了官府賦稅,已難有餘糧存下。”
“又隻盼得粟米的收成會好些,如今又趕上這大旱,怕是以後連這粟米都吃不上了。”
“是啊,再過一段時間若再不下雨,怕是連野菜都沒得挖了。”旁邊另一個民夫也說道。
“倘若今年這一季粟米被旱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逃難,又會有多少人餓死。”
老漢滿臉憂色的說道。
說到這大旱,氣氛陡然沉悶了起來,民夫們也沒了閑情再聊下去,各自靠在一邊休息。
粗製的粟米做成的團子其實是有些剌嗓子的,葉不凡沒吃兩口就被嗆著了,他甚至懷疑這東西是人吃的?
葉不凡無法想象這些民夫,或者說整個大周的底層百姓平日裏都是吃的這種飯食。
就這種食物還不是量大管飽隨便吃,還得搭配野菜。
若在災荒年月連這種食物都沒有,隻得割樹皮。
葉不凡細細咀嚼著嘴裏的粟米飯,心裏百味參雜。
他似乎也更能理解他爹葉守業,為何要頂著一個軟骨頭的罵名,也要先讓百姓吃飽了。
民穩則國強。葉守業為了這五個字,可謂汙名染全身。
葉不凡正感慨著他爹的不容易,這時河岸上傳來一陣喧鬧聲,吵吵嚷嚷的聲音由遠及近,聽聲音來的人還不少。
葉不凡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被上千人圍觀過,今日,他成了焦點。
又或者,也有可能成為一隻動物園的馬猴,被人當戲看。
不但回去運那些鐵管部件的周啟澤回來了,趙然凱居然也來了。
前日與葉不凡打賭的吉悍、李澤等一群書生也來了。
還有興州城的上千百姓和農戶也都出現在河岸之上。
“葉公子,築這小水壩有何用?”
趙然凱一眼就看見了河底的小水壩,見這水壩建得倒是有板有眼。
就是不明白為何在這河道底部建這麼個東西。
“自然是為了抽水。”葉不凡在河道底部大聲答道。
“笑話!”還未等趙然凱再問,昨日挨了葉不凡一巴掌的李澤此刻又先跳了出來。
李澤手中折扇一收,不屑指著葉不凡。
以及他身後的小水壩嘲笑道:“你築這高不過丈許的小小水壩來戲弄張大人,戲弄全興州百姓嗎!”
吉悍更是叫喊的大聲:“我看他分明就是戲耍我興州百姓!”
“如今大旱當前,他築個小水壩就敢妄言能解這旱情,不是把我興州百姓當傻子嗎!”
“這小子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李澤也提高了聲音。
對著圍觀的上千百姓喊道:“今日我們就一起看看,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絝。”
“到底是有真本事還是把我全興州百姓當猴耍!”
圍觀的百姓聽得李澤這話議論紛紛,早在今日上午城中就有人謠傳。
從皇安城來了個紈絝子弟,揭了祈水榜去府衙誆騙賞銀。
這麼多人來圍觀葉不凡取水,若是沒有吉悍和李澤倆人煽動才怪。
這是想要當眾讓葉不凡出醜啊,並將招搖撞騙這個名頭給葉懷安掛上。
“等會我上去嘴都給你打爛!”葉不凡倒不是很生氣,手指著吉悍和李澤冷笑。
葉不凡倒不想與這兩個小人計較,但是態度要擺出來。
不然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想騎他脖子上,他葉不凡還活不活了?
吉悍和李澤挑釁的看著葉不凡,倒是不再言語。
他倆也清楚,真惹急了葉不凡,就是此時葉不凡爬上來揍他們一頓。
他們也沒地告狀,誰讓他老子官大呢,眼下讓葉不凡出醜就夠了。
葉不凡不再理會這兩個跳梁小醜。
對周啟澤喊道:“嚴公,我需要的東西可是已帶來!”
周啟澤點頭道:“公子所需物件都已帶至。”
“好,麻煩張大人與嚴公命人將鐵管吊下來。”葉不凡喊道。
趙然凱一揮手,身後一群衙役民夫抬著大大小小的鐵管。
用繩索綁牢實了,慢慢往下放。
葉不凡令河道裏的民夫小心接應,以免摔壞物件。
這些都是鑄鐵製成的鐵管雖然不大,但相當的脆且重,摔在石頭上必成兩截。
葉不凡將鐵管在河床底部依次擺好,又讓周啟澤將炮製好的牛筋扔下來。
葉不凡拿出一根牛筋扯了扯,彈性韌性都不錯,雖然比不上橡膠,但也勉強能用。
圍觀的人群,包括趙然凱、周啟澤都不知道葉不凡要如何用這些東西把水抽上來。
但看葉不凡有條不紊的擺弄著那些鐵管,不由得滿心期待起來。
葉不凡要做的,就是將這些鐵管組裝成一個水錘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