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鎮,楊員外家。
一個少年手腳並用,飛快地爬上一棵三層樓高的樹,抱住之後死活不肯撒手。
下麵三個人圍著他吱哇亂叫。
“楊謙,你給老子下來!”
“我不!除非你答應不送我去香山書院!”
“混賬——”楊員外咬牙切齒,四下搜尋趁手的武器,突然一個箭步把牆根處掃把握在手裏,舉起來就戳,“不下來是吧,不下來,我叫你不下來!”
一旁管家嚇得半死:“老爺,親生的,親生的啊!”
楊謙的書童石頭撲通跪地上,抱住楊員外的腿就開始嚎:“老爺,可不能打啊,少爺要是摔下來摔死了可怎麼辦,那就沒人給您送終了啊!”
情緒激動的楊員外一哽,和管家齊刷刷看向他。
楊員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鬆手,要不然先讓你死!”
楊謙在樹上朝下喊:“爹,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去讀書!”
“朝廷好不容易開了恩典,讓我們商戶子弟也能科考,你不去?難道你想跟爹一樣,一輩子當個人人都看不起的員外,一輩子過不上好日子嗎!”
話音落下,管家默默鬆開了楊員外的手,石頭默默撒開了他的腿。
兩人不約而同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他。
楊謙情緒比他們倆還激動。
這TM說的是人話嗎?
上輩子朝九晚十,做六時不時不休,要房沒房要車沒車,還因為操勞過度直接把自己整猝死。
現在呢?
家裏有錢又有地,還有仆人伺候,平時招貓逗狗溜溜鳥,這日子得積八輩子德才能過上!
好不容易一朝穿越碰上狗屎運,現在要他去讀書?
不可能!
讀書,讀甚鳥書。
讀書不就是為了過上好日子嗎?
我現在過的難道不是好日子嗎!
“爹,你懂個屁啊,當地主老財這種事,我TM搖號都排不上!”
楊員外氣的原地轉圈,忽然靈光一現。
管家見他快步朝樹下走去,以為他還要戳楊謙,趕忙上去攔,被楊員外一把推開。
楊員外一臉得意:“臭小子,你不下來正好,今天我就親自帶著聘禮去王家下聘!你不是不想娶王小姐嗎?你不是攔著嗎?今兒你是攔不住了!”
厚顏無恥!
“爹!”
楊謙大喊。
楊員外龍行虎步走的越發堅定。
“爹!我錯了,你別去,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這就下來,石頭,你過來幫我——啊!”
“少爺!”
“兒子!”
楊謙被一左一右扶起來,屁股疼的直抽抽。
“我的尾巴骨啊......”
見他沒大礙,楊員外給管家一個眼神,下一秒,管家不知道從哪來搞來一捆麻繩,趁著楊謙沒反應過來,三下五除二就把他捆了個結實,還把繩頭讓楊員外牽著。
楊謙奮力掙紮,失敗:“爹,你玩陰的!”
“這叫什麼來著,餅不久炸。”楊員外麵露得意之色。
石頭撓頭:“老爺,好像是兵不厭詐,是吧少爺?”
楊謙咬牙瞪他:“你丫剛才就看著我被捆啊?不知道幫個忙!”
石頭委屈的聲音低下去:“我不敢啊......”
“行了,少廢話!”楊員外用力把繩子一扯,楊謙被拽的踉蹌,身不由己的被他爹貼上臉。
“今天你隻能選一個,要麼去讀書,要麼我去王家下聘。”
看著眼前這張放大的老臉,楊謙好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話:“我去讀書還不行嘛!”
王家那小姐才十四啊!
他再禽獸也下不去手!
“這還差不多。”楊員外滿意的拍拍他胸口,把繩頭扔給石頭,“管家,收拾好行李,送少爺上船。”
楊謙瞬間瞪大眼睛:“上船?現在?”
楊員外優雅的步子已經邁出去十米遠了。
半個時辰後,楊謙生無可戀的站在船頭吹風。
石頭緊張兮兮的盯著自家少爺,少爺的腳隻要動一下,他就撲過去把少爺抱住!少爺要是快他一步跳船,那他死也要跟少爺死一起!
“看什麼呢!”楊謙一回頭就看見石頭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肉雞,隨時都準備撲上來。
“沒什麼,少爺。”石頭露出憨笑,“這裏風大,去船艙裏坐坐吧,到香山書院還早。”
“少爺,這兩個人也去香山書院呢。”
“朝廷恩科一開,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去讀書了。”
一旁刺耳的說話聲傳入耳中,楊謙本來就不愉快的心情變得更不愉快了。
“看什麼看?本少爺難道說錯了?看你一身打扮,恨不得把半個家當都穿身上,定是卑賤的商戶,一股子銅臭味。”說話的是個年輕男子,長臉,小嘴,眼角往下,一副尖酸刻薄樣。
楊謙忽然就沒那麼不愉快了:“果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年輕男子愣了下。
楊謙啪的一聲打開折扇:“沒聽懂啊?本少爺的意思是,你就算出身比我好又怎麼了?可你長得醜嘴還賤啊。”
“你敢罵我!”年輕男子怒火中燒,手指都要戳到楊謙臉上去。
“胡說,我一向素質極佳,從不罵人,如果你覺得被冒犯了,那隻能說明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福州洪家大少爺!”
楊謙神情微微一滯,不由上下打量起對方。
大吳朝等級分明,士農工商,世人眼中,商賈就是最不入流的。
而福州洪家,可是出過太傅的官宦人家,在整個士族階層也屬於上流人家。
當今主家雖不比從前風光,但也不容小覷,等閑人家,尤其像楊家這般無權無勢的商戶,在福州洪家麵前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但楊謙也不傻,他抬眼上下打量對方,疑惑道:“福州洪家大少爺......我怎麼記得洪大少爺三年前中了三甲進士,已經在朝廷翰林院當差了?看你模樣,分明是個白身,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冒充洪大少爺!”
楊謙忽然一聲爆嗬,對方被嚇得後退一步,見身份被戳穿,洪謹心裏虛了點,但還是梗著脖子道:“我是洪家五房大少爺!那也是你不能高攀的!區區商戶賤籍,還敢衝我嚷嚷,你莫不是找死?”
“嗬。”楊謙冷笑,根本不把他的威脅放眼裏,“洪家當家一脈攏共就兩房,你這個五房......拐了不知道幾百裏,快拐出五服了吧?”楊謙上下眼神掃視,“還有,我是商戶子弟不假,但賤民二字不敢當,商乃四民之一不在賤籍之內,你不是堂堂洪家五房大少爺嗎?怎麼連常識都不知道?”
楊謙一臉欠扁的嘖嘖搖頭。
被最末等的商戶當麵嘲諷,洪謹氣的五臟六腑都痛,一怒之下大步朝楊謙衝去:“你!”
話音落下瞬間,船身忽然劇烈晃動,緊跟著船艙裏其他客人爆發出刺耳尖叫。
洪謹不由一怔,震驚道:“本少爺的怒氣有這麼大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