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屋外風雨飄搖。
我抱膝縮在角落裏,眼眶酸澀,喉頭像被什麼堵住一樣。
這一夜,我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地意識到。
我太天真了。
忽然聽見窗欞“咚”的一聲輕響。
打開窗,卻看見裴鶴撐著傘,靠在窗邊。
“還活著?”
我怔住,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怎麼來了?
“昭昭。”
他輕聲道,“出來。”
我看著緊閉的房門,咬牙搖頭。
他卻忽然從懷裏掏出個火折子,慢條斯理地晃了晃。
“要不......我點把火?”
我瞪大眼,氣得低聲喝道。
“你瘋了!”
他輕笑。
“你都能被人關起來,我瘋一點又如何?”
我心裏一顫。
這一刻,風聲更大了。
我盯著他片刻,終究是咬咬牙,從狗洞裏爬了出去。
夜風很冷,我跟著裴鶴走在青石巷裏。
他撐著傘,忽然抬手,毫不避嫌地揉了揉我的腦袋。
“真勇敢。”
我臉頰一下燒了起來。
心跳亂成一片。
裴鶴輕輕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本書,卷成筒遞給我。
“拿著。”
我怔了一下,接過書——
《商賈記》。
“你既然想自己掌握命運,總要學點有用的東西。”
他的話刺得我心口一疼,眼底卻慢慢燃起一點光。
他是第一個不嘲笑我想讀書的男人。
甚至,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他帶來了光。
若我不能反抗父母的決定,那我便讓自己變得更強,讓他們無法再輕視我。
後來,我偷偷在屋裏讀書。
偶爾裴鶴會半夜來送些新的抄本,隔著窗戶低聲指導我。
又一次爬出狗洞那天,杜鵑和小翠在門外等著我。
見到我,小翠一把抓住我的手。
“昭昭,我不能再去學堂了。”
“昨夜,我爹喝醉了......打了我和娘一頓,不讓我再來學堂。”
我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杜鵑也嚇白了臉。
“可你娘......”
“她每天都在被打。”
小翠的聲音哽咽,“她說女子該認命......”
我猛地攥緊拳頭,心裏湧上一陣悲憤。
裴鶴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小翠,沉默良久,緩緩道。
“你可以走。”
“但你不該繼續忍受。”
小翠的肩膀微微發抖,她咬緊嘴唇,眼裏全是痛苦。
而我終於明白。
裴鶴教我們的,不是書,而是反抗命運的勇氣。
夜裏,我們悄悄跟著小翠回家。
她爹果然又喝得爛醉,口中胡言亂語,甚至對她娘破口大罵,抬手就要打人。
我心一橫,伸腳踢翻酒壇。
小翠爹大怒,跳起來就要揍我。
可裴鶴比他更快,一把將他掀翻在地,順手從袖子裏摸出一封信件,塞進桌案底下。
“陸昭昭!”
他朝我使個眼色。
我心領神會,大喊“小翠爹通敵賣國啦——!!”
隔壁鄰居聽見動靜,紛紛圍攏過來。
小翠爹大罵。
“放屁!老子就是喝個酒!”
可當鄰居們發現桌底那封“信”時,立刻炸開了鍋!
那封信是裴鶴偽造的,說是“通敵叛國”的假證據!
酒鬼頓時傻了,張口結舌地想解釋。
可此時,巡夜的衙役正好經過,被這一嗓子吸引,當場將他拖走了!
我們站在夜色裏,望著他被押走的背影,沉默不語。
這世道,原來是可以反抗的。
我低頭看著手掌,心臟狂跳。
可這件事,惹怒了真正的大人物。
裴鶴的“危險性”被放大了。
小翠的父親被抓後,士紳們開始找學堂的麻煩。
“女子不可拋頭露麵!”
“蠱惑女子,該當斬立決!”
流言四起,整個城東開始排斥學堂,排斥我們。
某日夜裏,我剛鑽出狗洞,忽然聽見巷子裏傳來一陣悶哼聲。
轉過牆角,看見裴鶴倒在血泊裏,唇角滲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