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問室。
安崇山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又悲痛。
“警察同誌,我媽她......她就是一時想不開。”
“我們平時對她真的很好,沒有半點虧待。”
“吃的穿的,哪樣不是緊著她先來?”
“誰能想到她會這麼......這麼突然就走了......”
警察隻是例行公事地記錄著,並沒有打斷他們,他看向獨自沉默站在一旁的安瑤。
“你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安瑤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裏一片死寂,她的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
“撒謊!就是他們虐待奶奶。”
安崇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視著她。
“你胡說八道什麼!”
警察皺眉,“保持安靜。”
安瑤沒有理會安崇山的憤怒,繼續說了下去。
“他們把奶奶關在樓上陰暗狹小的儲物間裏,經常有一頓沒一頓的,冬天連暖氣都不開。”
“趙曼經常打罵她,安禹華也總是對她惡語相向。”
“奶奶身上的傷,鄰居都看到過,隻是不敢說。”
“她根本不是自殺,她是......是被他們逼死的!”
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安禹華更是氣得眼睛都紅了,額頭青筋暴起,他猛地站起身,想要衝過去。
“你他媽胡說八道什麼!”
警察反應迅速,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坐下!”
安禹華掙紮了一下,卻被警察牢牢按住,動彈不得,他隻能惡狠狠地瞪著安瑤,嘴裏不幹不淨地罵著。
這個臭娘們,等出去了一定要她好看!
警察冷冷地掃了他們三人一眼。
“這裏是警察局,不是你們家客廳。”
“誰再喧嘩,就按妨礙公務處理。”
安崇山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他知道不能在這裏跟警察起衝突。
趙曼也趕緊拉了拉安禹華的衣角,示意他別衝動。
安瑤對他們的反應視若無睹,她隻是平靜地看著做筆錄的警察,眼神堅定。
“你們可以去調查。”
“儲物間就在二樓走廊盡頭。”
“鄰居們雖然害怕安家報複,但隻要你們肯問,總會有人說實話的。”
“奶奶身上的舊傷也可以做法醫鑒定。”
警察仔細記錄著安瑤的話,表情嚴肅。
“我們會進行詳細調查。”
“如果情況屬實,一定會依法處理。”
......
筆錄做完,已經是深夜。
安瑤跟著警察走出詢問室。
安崇山、趙曼、安禹華三人也跟在後麵。
幾人剛走到警局大廳,安禹華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掙脫趙曼的手,衝到安瑤麵前揚手就要打下去:“我他媽弄死你!”
這個賤人,害得他們在警察局待了這麼久,還差點被拘留!
安瑤下意識地閉上了眼,身體微微顫抖,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落下,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了安禹華,是剛才做筆錄的警察。
“你想幹什麼?”警察厲聲喝道,“在警察局還敢動手?”
安禹華手腕被捏得生疼,臉漲得通紅。
“警察同誌,你放開我!”
“這個女人汙蔑我們,我教訓教訓她怎麼了?”
見他還在嘴硬,警察眼神更冷了。
“我看你是想進去待幾天冷靜冷靜。”
安禹華再混賬,也知道拘留意味著什麼,那可是要留案底的。
他以後還怎麼在朋友麵前抬頭?
他訕訕地收回手,不敢再看警察的眼睛,嘴裏卻還嘟囔著:“算你狠。”
一家人離開。
而安瑤無處可去,傅家不想回,安家不願去,她一個人漫無目的在大街上遊蕩,身上的衣服也濕透了,緊緊地裹在身上,又冷又重。
手機鈴聲響起,一遍又一遍,是傅司年還是柳茵呢?或者是安家那群吸血鬼?
安瑤沒有去看,她現在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不想聽任何虛偽的關懷或惡毒的指責,她隻想一個人待著。
終於走累了。
她沿著濕漉漉的馬路牙子,毫無形象地坐了下來。
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過。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冷峻而熟悉的臉。
是宴竹。
他剛從醫院加班出來,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她,而且是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
宴竹的心頭莫名一緊。
“安瑤。”
宴竹的聲音低沉,帶著擔憂。
“你怎麼在這裏?”
安瑤茫然地抬起頭,看到宴竹的臉,她的身體瞬間僵住。
她最狼狽,最不堪的樣子,居然又被他看到了。
“我隨便走走的。”
她的聲音幹澀沙啞,帶著一絲慌亂。
“沒想到竟然走到這裏。”
“天都黑了,我得趕緊回去了,宸宸還在家裏等我。”
宴竹眉頭微微皺起,她看起來很不對勁。
安瑤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
因為坐得太久,雙腿有些發麻,她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她強撐著站穩,快步朝前走去。
宴竹踩下油門,車子無聲地滑了出去,他沒有按喇叭,也沒有開到她身邊,隻是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默默地跟隨著,把車燈調成了近光,柔和地照亮她前方的路。
安瑤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去哪裏,雙腳已經麻木,隻憑著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機械地往前邁動,胃部的絞痛一陣陣傳來,她卻像感受不到疼痛。
宴竹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已經快午夜了。
不能由著安瑤穿著濕透的衣服,還在外麵晃了這麼久,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他將車子停下。
宴竹推開車門,快步走到安瑤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上車。”
他的聲音比夜色更沉。
“我送你回家。”
安瑤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像歎息。
“我沒有家。”
宴竹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還有嘴角那抹淡淡的血痕。
疼得厲害。
他伸出手,他拉開車門,將她半推半按地塞進了副駕駛座。
宴竹關上車門,繞回駕駛座。
他沒有立刻發動車子,也沒有問她要去哪裏。
車內一時間安靜得可怕。
安瑤靠在椅背上,眼淚無聲無息地順著臉頰滑落。
“奶奶沒了。”
安瑤沙啞的聲音,才在寂靜的車廂裏響起。
宴竹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
“今天上午。”
“我去看她的時候。”
“她當著我的麵,從三樓跳了下來。”
她的聲音很輕,很慢,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卻又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慟。
“奶奶都是為了我。”
“她是為了不拖累我,才跳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