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興隆咧嘴一笑,摘下帽子依次跟每個人打招呼。
“諸位實在抱歉,登門倉促,沒能攜禮拜訪。”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賴興隆上來就做出個好態度,吃準了顧家為了麵子不敢給他難堪。
可惜張金萍不吃這套,她早看出來了,這姓賴的,就是塊厚臉皮,嬉皮笑臉的跟老二一個樣,看著就來氣!
“你家的禮早送我家老三肚裏揣上了!”
賴興隆老臉一僵,心知他慣用的那套對這家人不管用。
收斂起笑臉,回頭一巴掌扇賴誌遠臉上!
賴誌遠歪過頭去的瞬間,幾滴血從他嘴角甩出去。
李若笹捂嘴輕呼一聲。
“跪下!”
賴興隆厲聲嗬斥,賴誌遠咬著嘴唇不甘願。
見他沒動作,賴興隆一腳踹他膝蓋窩。
撲通一聲,雙膝落地!
“我天天都在跟你講出門在外有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自己有婚約在身你不知道啊!對得起你沒過門的媳婦嗎?對得起顧家的閨女嗎?”
賴興隆拿出狠勁扇兒子,賴誌遠一聲不吭,順著嘴角淌下來的血滴落在地。
李若笹害怕,臉埋到顧秋風肩頭。
顧秋風冷笑一聲,拍拍李若笹肩膀,起身到門口拎了根扁擔進來,遞給賴興隆。
“來,叔,別把你手打疼了。”
賴興隆愣然,他又不是真要打死他兒子!
“怎麼?叔你打不動了?我替你代勞?”
顧秋風樂意打死這小子,身上有婚約還敢出來拈花惹草!
“別別別!”
賴興隆趕緊攔著。
“我家老三知道你身上有婚約嗎?”張金萍問。
她算是知道這小子以後為什麼對老三母女不聞不問的,敢情是回歸家庭了!
賴誌遠咬了咬牙,“那是我爸媽挑的,我又不喜歡她,我不認!”
“你不認也得認!”
賴興隆又給他一嘴巴子。
血嗒嗒的滴地上,賴誌遠倔強回嘴。
“我就是不認!”
瞧,他親爹上手還把他打出幾分血性來了。
賴興隆氣喘籲籲,一連串家鄉話砸在賴誌遠頭上。
張金萍他們聽不懂,卻是看見賴誌遠那倔強的腦袋逐漸低垂下,肩膀隱約有些聳動。
這是......哭了?
賴興隆緩了緩臉色站起來拱手,“一個注定沒爹的孩子對於你家閨女來說,必是惹起閑言碎語的孽障。”
“明天之前,我會讓誌遠帶著她去衛生所解決掉孩子。對你家閨女我們父子心中有愧,願意賠償她100塊調養身子。”
“顧老哥,顧嫂子,你們覺得如何?”
100塊!
張金萍累死累活下地,一個月最多的時候也就掙5塊,而且不是每個月都能掙最多。
平日裏一家人一個月的生活費加起來,都用不到10塊。
賴興隆嘴一張,手一揮,就是筆巨款!
顧元序顧秋風兩兄弟的眼睛亮的能當蠟燭使,恨不得自己能替爹媽做主!
迫切的眼神落在張金萍和顧時樞身上,都快把他倆給鑿穿了。
張金萍把兄弟倆的神情收進眼底,心底冷笑連連。
要是他們老兩口把這筆錢收下了,今晚就得分家不可!
張金萍搖頭擊碎兄弟倆的期待,冷著臉說。
“我家不是向你賣孩子,錢給我們能有什麼用?沒有票,我們有錢也買不到給老三補身子的東西。”
“反而隻會讓我們家個個都生出不該生的心思。”張金萍倒也不避諱,眼睛掃過兄弟倆。
“萬一消息還走漏出去,我們老兩口還有活路嗎?”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家賊也是賊。
賴興隆頓時慚愧低頭,“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來的路上他還打聽過,說顧家的童養媳大字不識一個,沒想到卻是這麼通透的女人。
“既然錢財容易引起紛爭,那我就看看能送點什麼東西過來給你家閨女補身子。”
“當然,我也知道不管是給錢,還是任何東西都彌補不了對她的傷害。這是我賴家欠你家的,以後有幫得上的事,絕不推辭!”
賴興隆拉著賴誌遠一起鞠下一躬。
張金萍看一眼顧時樞,最終定論交給他這個一家之主做決定。
顧時樞帶著賴家父子走出門去。
賴家父子剛走,兄弟倆就憋不住了。
“媽,那可是一百塊啊!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多錢!要是我家能有那麼多錢,還下什麼地啊,保管吃香的喝辣的!”
“媽,你隻要能拿出五十塊,我工作上的位置都可以動一動了。到時候我再反哺給家裏,我們家成為萬元戶指日可待。”
“媽,別忘了你還有個孫子呢。”
李若笹跟著拍拍自己的肚子。
張金萍看著他們的臉好一會,突然就笑了。
在二十萬麵前她能沒命,現在在100塊麵前,她也毫不懷疑會是同樣的下場。
笑容驟然一變,張金萍奪過顧秋風手裏的扁擔,左右揮舞著抽兄弟倆身上。
“掉進錢窟窿的吸血蟲,除了會哄騙老娘,幹不出一點實事來!”
“媽!媽!媽!”
兄弟倆上躥下跳,不知道怎麼又惹到她了!
顧時樞回家來時,兩兄弟抱頭蹲在牆根。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時樞,好好給兒子們做做思想教育!”
“他們真是恨不得把老三論斤賣!”
兩兄弟剛剛被打的中途就想跑的,張金萍愣是把門銷插上,扁擔橫在門中間,讓他們跑都跑不掉。
顧時樞盯著他們看,兩兄弟有心狡辯,喏喏了兩聲說不出話來。
李若笹頭皮發緊,“爸,媽,我去看看東東。”
“把東東一塊帶來吧,打小這根就不能壞!”
張金萍發話在先,顧時樞點頭在後,李若笹母子躲都躲不掉。
顧時樞倒真跟他們擺出道理講。
上輩子,顧時樞隻是一個父親的符號,現在這個身份落實的有點姍姍來遲。
一麵是對顧時樞遲來的管教感到內心複雜,另一麵又覺得他們爹是助紂為虐。
暴政的紂王,當然就是他們老娘了!
顧元序內心既定的秩序發生極大的衝突。
等顧時樞教育完,顧元序埋頭衝出家門,腦子裏亂哄哄的。
他爸的出身和學識,哪怕陷入壞分子的處境之中,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所以他一直崇拜他。
而他媽,一個以他爸為天的文盲童養媳。
顧元序懂事讀書那會,讀的都是才子配佳人的故事,他爸是才子沒錯,但他媽算哪門子佳人!
完全配不上他爸!
家庭地位在顧元序認知的二十來年裏,排第一的一直是他爸。
而現在,僅僅是短短兩天的時間,他媽已經穩坐第一,且身上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是難以動搖的位置。
怎麼變成這樣子的?
顧元序聰明自負,卻在這個問題上找不到答案。
苦悶的心情讓他一拳打樹上,痛的他又是一陣呲牙咧嘴。
“顧大哥,你受傷了?”
一個嬌小身影從樹林裏鑽到顧元序身邊,捧起他的手,輕輕吹氣。
顧元序抽回手,陰沉著臉看著她。
“孫靜朵,你想耍什麼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