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關心過他痛不痛。
麻木不仁仿佛已經深深烙印在裴延聿的心裏。
江稚魚看到他掌心中有被毛竹倒刺刮傷的痕跡,她眉心微蹙,接著將手中絲帕拿起輕輕地裹了上去:“裴大哥的手以前生過凍瘡,回去要仔細料養傷口。”
絲帕上繡著的是花團錦簇的金桂,針腳細膩,金絲勾勒的桂花栩栩如生。
看一眼便仿佛能夠嗅到八月金桂的淡淡雅香。
聽到江稚魚說起凍瘡......
裴延聿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這些!
他竟生出了一絲絲的私心,緊攥著手中絲帕,淡然的‘嗯’了一聲。
“這兔兒燈是我見過最好看的花燈。”
江稚魚回眸,目光視線鎖在了手中提著的燈籠上。
她眉眼彎彎,笑意璀璨。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
江家的後院兒裏其實就養著幾隻從西域進貢來的侏儒兔。
小兔兒毛絨絨,渾身通透潔白,剛好能夠放入掌心之中。
江稚魚以前曾帶著家裏的侏儒兔去找過裴硯關。
那時候他鄙夷又嫌棄的睨了一眼兔兒,仿佛看到了什麼醃臢之物般,接著將目光偏離向一旁,“好歹出身名門,手捧著這醃臢玩意兒成何體統,看你如今竟然頑劣成性,哪有半分世家貴女的樣子。”
在裴硯關要讓人將那幾隻活潑靈動的兔兒丟出去之前,她快步衝上前去將兔兒護在懷中。
江稚魚頂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將兔兒送回家。
自此以後,她便在人前裝做出端莊賢良得體,從不敢有半分紕漏。
她的眸光視線此刻落在前麵不遠處。
擺著皮影戲的小攤前圍著不少人。
江稚魚長籲了一口氣,她也覺得自己好像那台前被人提拉著絲線的皮偶。
喜怒哀樂,一顰一笑都是受過規訓的......
從未有人真正的關心過她是否歡喜。
“想看皮影?”裴延聿挑眉狐疑朝她看去。
江稚魚循聲回眸,她仔細將花燈護在懷中,生怕有半分磕碰,又淡然一笑搖頭:“沒有。”
“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你不必太多約束。”
裴延聿認真地對她一番囑咐。
他能夠看得出江稚魚小心翼翼掩飾著惶恐。
她這樣,真的不累嗎?
“裴大哥送了我這麼好的禮物,我也給你準備了回禮。”
江稚魚從懷中取出一枚重新裝好的平安符。
僅是用著寺廟那錦囊顯得沒有誠意,所以她這幾日連夜在家用針線趕製了一個新的錦囊。
錦囊小巧玲瓏,剛好能將那護身符容納其中。
下擺處是微波粼粼的湖水,湖底便是一隻神態靈動的錦鯉,鯉兒的周身還有泡泡。
看著江稚魚送來的東西,裴延聿有些微微出神般怔愣住。
他從未見過如此有趣的繡工......
可從那走線及金絲質地來看,明顯這錦囊是她親手所製。
“這是我從安國寺求來的平安符,祝裴大哥新的一年平平安安、扶搖直上!”
燈火輝煌的橋梁上,站在裴延聿麵前的人兒笑靨如花般的看著自己。
她的每一句話都說的真摯。
裴延聿接過了平安符,隨手係在自己腰間,他也不自覺地隨著她一道扯起唇角一笑:“好,你的回禮,我收下了。”
江稚魚同他方才見麵時,一開始還拘謹著,再到過了橋後便沒那麼拘束,反倒還大膽不少。
她目光始終凝聚在橋墩前麵的小攤上。
一盞盞琉璃質地的八角宮燈,那琉璃上還被雕刻出各式各樣的花紋。
比如蘭草、蝴蝶......
燈芯點燃後可透過琉璃燈麵將圖案投射在地上。
還會伴隨著琉璃投影,隨著不同角度、光源、色彩逐漸變幻。
美輪美奐,即便江稚魚眼界不淺,卻還是在小攤前駐足站住,她看呆了眼。
“你喜歡嗎?”
裴延聿說話時便將腰間掛著的荷包摘下。
攤主卻將他給攔了下來:“公子,我們這八角宮燈一燈難求,僅僅是這琉璃盞的燈麵,其中一麵都需要匠人仔細鍛造打磨、雕刻......”
攤主羅裏吧嗦說了一堆。
裴延聿卻幹脆果決:“所以你的條件是什麼?”
“十文錢可參選投壺一次,隻要能夠連中十環,便可以將這宮燈帶給心上人啦!”
攤主拱手作揖笑意盎然的對裴延聿解釋著。
心上人......
江稚魚本意是想要解釋,卻見著裴延聿神清氣閑的朝著投壺方向走去。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
也是,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是裴硯關的未婚妻,他待自己就像是鄰家小妹般。
江稚魚愣神之際,隻聽著耳畔一片驚呼聲響起。
周圍不管是青年才俊還是出來看燈的少女,無一例外,他們目光齊刷刷的投遞在裴延聿的身上!
他負手而立,宛若謫仙般清風霽月,看似漫不經心的往前輕輕一拋——
穩、準、狠!
落入壺中心!
江稚魚也看呆了眼!
要知道,年幼時的裴延聿根本沒有參加世家子弟投壺玩樂的資格。
他從未在裴家展露過這些。
不過他如今能夠在前朝站在這般地位,手腕、才學、那是自然不在話下。
江稚魚想過他厲害,卻不曾想他的能耐遠超出她所想象的範疇!
“公子今日還是第一個一發十環,在下實在是欽佩不已!”
攤主也履約將那琉璃盞宮燈遞了過來。
一旁看熱鬧參與投壺的人越來越多,從而導致生意越發紅火。
攤主抓起了幾盞河燈遞了過去:“來年公子可一定要同娘子再度光顧在下這小攤,你們二位在此,當真是讓我這小攤蓬蓽生輝!”
娘子......
江稚魚有些羞赧的偏過頭去。
她餘光落在了裴延聿的身上,卻見他依舊神色自然毫無半分波瀾。
裴延聿接過了宮燈遞給了她:“你的。”
“謝謝裴大哥!”
江稚魚羞赧之餘卻還不忘道謝。
他們二人商議著找個地方去將河燈給放了。
“說到底也是為了來年一個好兆頭,裴大哥,你覺得呢?”
“我......都依你。”
二人眸光對視的那一刹,裴延聿明顯能夠從她的眼中捕捉到微微閃動的光亮。
她的眼睛比九天銀河都要明亮,閃耀。
江稚魚心底狠狠悸動!
外麵曾有人傳言說裴延聿他手握重權,自從任職官職後便殺伐果斷、手腕狠厲。
可她不這麼覺得。
裴延聿他前半生吃了那麼多苦,也是該好好保護自己。
“其實,裴大哥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說來著。”
江稚魚猶豫了很久正要鼓足勇氣之際。
她回眸一瞥,這才發覺本應該與她並肩同行的男子此刻卻被人群給衝散了去!
尋不見裴延聿的人影,她不禁有些焦急。
江稚魚提起裙角倉皇無措的順著來時路趕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人狠狠的朝著她的身上撲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開口,“抱歉,姑娘麻煩你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