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塊大黑布,嚴嚴實實地罩住了李家院子。屋裏,昏黃的燈泡滋滋地閃著,李家人圍坐在一起,氣氛壓抑得像暴風雨來臨前。
蔡翠花重重一拍桌子,扯著嗓子喊:“福丫頭,今天王家退婚,說你自己打耳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哦,我也不知道啊。”李拂曉無辜的眨著一雙大眼睛,委委屈屈的說,“可能我打蚊子呢,被他誤會了。這王明傑也太一驚一乍了,也不能怪我啊......”
“你還有理了?!”蔡翠花打斷她的話,“咋說這反正是你自己的原因,總之這彩禮錢,你自己還!”
李拂曉爺爺李貴沒坑聲,又在那兒吧噠吧噠抽著旱煙。大伯母徐鳳突然在一旁幫腔,尖著嗓子附和:“就是,你自己惹出來的事兒,可別連累我們!”
李拂曉一聽,不樂意了:“憑啥讓我還?這婚又不是我要退的,是王家那一家子看我不順眼故意找借口的!讓我換錢,你們咋不幹脆去搶銀行呢?當我是大冤種呢!”
一屋子人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這福丫頭說話,怎麼越來越聽不懂了呢?還是徐鳳先反應過來:“這錢都已經準備給你堂弟娶媳婦了,親都說得差不多了,反正我們是拿不出來這個錢了。”
李拂曉都要被氣笑了,大伯父李東民見勢不妙,趕緊站起來打圓場,雙手在空中擺了擺:“哎呀,都別吵了,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嘛。福丫頭,大伯家啥情況你也知道,這錢,要不你還了?你放心,大伯肯定不會虧了你的,有我們一口吃的,就有你們家的!”
大伯家窮,那她家就不窮了?都是窮光蛋,擱這跟誰哭慘呢?
李父李母也知道大伯家都是什麼德行,這錢就算真是拂曉還了,他們也不會幫自家半分的。張桂英剛想開口反駁,就被蔡翠花一頓臭罵:“你們倆還有臉說話?養出這麼個惹事精閨女,現在倒好,彩禮錢打水漂了,你們還想袒護她!”李父李母張了張嘴,無奈地低下頭。
李拂曉看著父母這個樣子,真是氣他們立不起來啊!隻能自己咬死了說:“我還不了,我就這麼個賠錢丫頭,咋還呀!”
蔡翠花氣得臉漲得通紅,哆哆嗦嗦地指著李拂曉:“你......你個不孝女,哎喲,你這是不孝啊,我得讓相親門都來看看啊......氣死我老婆子了......”
李父李建華突然站起身,聲音帶著幾分無奈:“行,這錢我們家還!”李母也不做聲地點了點頭。
李拂曉無語,這對父母暫時是指不上了,先自己想法子解決吧。不過之後總得找機會讓她爸媽拎得清一點。
晚上,李拂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就聽見隔壁屋李母張桂英帶著哭腔說:“他爸,要不把我媽留給我的那幾件首飾賣了吧,換點錢把彩禮還上。”
李父李建華歎了口氣:“不行,那是你媽留給你的念想,哪能說賣就賣。這樣吧,我明天去山上碰碰運氣,聽說後山有野山參,要是能挖到,這錢就有著落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李建華就輕手輕腳地起了床,像做賊似的出了門。臨出門前,還回頭望了望那幾間破舊的瓦房,小聲嘟囔著:“老天爺保佑,今天一定得挖到參呐!”
李拂曉在家歇了些日子,這天也早早地來到了生產隊。陽光灑在田野上,給大地鋪上了一層金色的紗衣。“人難做,錢難掙,天還熱。唉!好想念21世紀的大空調和機械化啊!”李拂曉站在田埂上,看著村民們手中的原始勞作工具,幽幽歎息。
“喲,拂曉,你來啦!”同村的姑娘李思柔眼尖,老遠就瞧見了李拂曉,蹦蹦跳跳地跑過來。這李思柔別看名字柔柔弱弱,性格和“柔”字半點不沾,大大咧咧又潑辣,倒是幫過軟弱的原主不少忙。
李思柔像一陣風似地跑了過來。她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碎花布衫,袖口隨意地挽到胳膊肘,下身是一條打著補丁的藍布褲子,褲腳高高卷起,露出被太陽曬得黝黑卻結實有力的小腿。
這姑娘臉蛋圓圓的,泛著健康的小麥色。眉毛又濃又黑,下麵是一雙明亮而靈動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月牙,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她的鼻子小巧而挺拔,嘴唇微微上揚,帶著一抹爽朗的笑意,一頭烏黑的短發被她隨意地紮成一個小揪揪,幾縷碎發俏皮地垂在臉頰邊,更襯出她的活潑與隨性。她一把拉住李拂曉的手,關切地問道,“你咋樣啊?這幾天不見,你怎麼更像個豆芽菜了?我聽說王家那事兒了,這一家王八犢子,你可別往心裏去,你要和他們計較,不也成小王八犢子了嗎?”
李思柔連珠炮似的一頓輸出,拂曉忍不住扶額,這姑娘,心倒是挺好,說話也是真難聽啊!
李拂曉嘴角一彎,拍了拍李思柔的手:“我能有啥事兒,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就是可惜這病了好幾天,損失了不少工分呢!”說著,還故意挺了挺胸膛。
李思柔驚異地看著她:“我咋感覺你有點不一樣了?哎呀行了,你這也沒二兩肉的,少做這幅樣子了!沒事就好,趕緊跟我一塊幹活去!”
李拂曉無語。兩人一邊閑聊,一邊和其他村民打著招呼。趁著幹活的檔,李拂曉又跟李思柔套了不少話,比如誰家跟村長是親戚不好得罪,哪個知青心眼最多要小心。李拂曉默默記住這些訊息,等著以後說不定就能用上。
那邊,李建華在山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眼睛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就盼著能瞅見野山參的影子。他一會兒扒開草叢,一會兒又仔細查看樹根,嘴裏還念念有詞:“人參呐人參,你可藏哪兒去了,快出來讓我找到你呀!”
可惜,老天爺今天沒遂他的願。找了大半個上午,連根人參須都沒瞧見。李建華又累又失望,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回走。誰知道,禍不單行,他一個不留神,一腳踩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哎喲”一聲慘叫,整個人向前撲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掙紮著爬起來,隻覺得腳踝鑽心地疼,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差點又摔倒。他滿臉沮喪,望著空蕩蕩的竹簍,欲哭無淚,心裏懊悔極了:“咋這麼倒黴呢,參沒挖到,還把腳給崴了,這下又得耽誤幹活了,可咋跟家裏交代啊!”
半上午的時候,李建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家,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李拂曉正好收工回家,見他這幅樣子嚇了一跳,知道的這是去挖參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怎麼了呢!她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上前扶住李建華:“爸,你這是上哪去了?腳咋啦?”
李建華苦著臉,像個犯錯的孩子,低著頭小聲說:“嗐!沒事,不小心崴到了一下......你別擔心啊,去歇會,下午還得去田裏呢。”
“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上山去了?你去山上幹嘛啊?”李拂曉故作嚴肅,李父看她這樣,有點沒反應過來,他家福丫頭啥時候這麼有氣勢了。
見瞞不過,李父隻好把想碰運氣挖參還錢的事給說了。李拂曉扶著他進了屋:“爸,你別去了,我去吧!這本來也是我的事。但你和媽要答應我,以後有啥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別被人一逼,就什麼都答應了。說白了,這錢本來也不該咱家還啊。”
“可是......可是你奶奶......”
“我奶這樣,還不是看咱家沒兒子唄。爸你放心,雖然咱家沒兒子,但等咱家能掙著錢,我奶和大伯他們肯定不敢再這麼對咱們的!”
李建華看閨女信心滿滿的樣子,也不好打擊她。這道理他也知道,“可福丫頭,這錢,上哪掙去啊!”
“你別管了,我自然能想到法子。行了,爸你先歇著吧,我今天掙完工分,早點上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