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什麼!?是抄家,不是讓你們強搶來了!”
“少爺做了這麼多年國舅爺,難道連幾百兩碎銀子都不如嗎!?”
“別以為我們隻需要這些雜物!少爺樂器的功夫可好著!去哪兒也餓不死人。”
南熏坊銅仁巷,一身著淡綠齊胸襦裙的小丫頭站在國舅府外齜牙咧嘴的叱罵,嬌麗絕倫的小臉幾乎擰在了一起。
而她身旁的俊朗少年則是滿臉羞紅,不住的要捂住小丫頭的嘴,連連阻止:“貞兒,別說了,少爺我不會樂器啊......”
“少爺你別怕!他們還能收走你的本事不成?”
萬貞兒雖是丫鬟,但其當年家世極佳,是其父萬貴因親戚犯罪被連坐,無奈才來到周家做個丫鬟,以保全自身。
“別說了,別說了。”
耳聽周壽不斷阻攔自己說話,萬貞兒推開周壽的手,兩道又黑又長的劍眉高挑著,嚴肅道:“少爺怕他們不信?不行的話,你就給他們演奏,讓他們看看您的本事!”
“別別別,我何德何能......”
瞧著能聽懂的衙役們正在朝自己笑,周壽老臉紅的跟猴子屁股一樣,隻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唉…貪圖一時口快。
其實,周壽本是一個在帝都苦命討生活的小白領。
由於長期的加班勞累,終因疲勞過度猝死,穿越到成了景泰年間國舅爺周壽。
人在大明,剛穿越就被抄家,誰能比我慘啊!
周壽內心瘋狂的呐喊著,可惜這畫外音沒人能聽到。
此時正是景泰元年,三月初暖,萬物候新。
前些日子新帝朱祁鈺登基改元,周壽這個國舅爺就加上了個‘前’字,日子也變得煎熬起來。
先是從前的種種劣跡被人添油加醋的彈劾到禦前,新皇帝勃然大怒,令大理寺嚴辦,最後有司論罪抄家,然後就有了今天的一幕,要不是看在繈褓裏便宜大外甥太子朱見深的麵子上,可不是抄家這麼簡單,怕是要掉腦袋。
“國舅爺,得罪了。”
忽的,周壽發覺陽光變暗了,抬起頭來,自己不知何時已被四名抄家的衙役包圍,伴著一聲‘得罪’,四人同時撲向他。
頃刻間,他一身價值數百兩的錦衣被扒下來,隻剩一身牙白褻衣。
動作之迅捷,連一旁的萬貞兒都沒反應過來。
“你們怎麼敢這麼無禮!”
“別別別!”
萬貞兒緩過神來,張牙舞爪的就要衝過去搶奪衣服,得虧周壽反應快,一把將她攔腰抱住,低聲說道:“你身上這套衣服可貴,千萬被讓他們知道!”
一聽這話,萬貞兒立馬打蔫兒了,小心的抓住自己的對襟,緊張的盯著路過的衙役。
其實。
周壽心裏明鏡似的,無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這是殺國舅爺的威風給猴看。
誰叫姐夫不爭氣,好端端的皇帝不做,偏要去草原做留學生。
好在,姐夫留學深造回來,早晚南宮複辟,重新做皇帝。
也就是說,他這個國舅爺,大把的好日子在後麵,不過是時間問題。
抄家?
抄的好哇,不如此怎麼向塞外苦寒遭罪的姐夫表忠心。
不帶一點PUA的說,現在的苦,絕對是日後的甜。
至於說馬上就要無家可歸流落街頭,周壽心裏一點也不慌。
雖然姐夫求學心切走的急,沒給姐姐冊封宮妃名分,但畢竟誕下了皇嗣,尤其現在朱見深被立為太子,可謂母以子為貴,料來賞賜俸銀不少,就算手指頭逢漏一點,也足夠他衣食不憂。
“咱也嘗嘗啃姐的感覺!”
周壽砸吧砸吧嘴,心中越發踏實,轉念便開始期待姐夫歸來。
“我姐夫朱祁鎮在瓦剌留學幾年來著?”
“南宮複辟是哪年發生的?”
“我這個國舅活到了九十幾?”
周壽仔細回憶曆史書上的信息。
哐當~哐當。
正在這時,遠處忽然敲鑼打鼓的出現了一隊舞獅隊伍,後方還有八抬大轎,成箱的各類東西整整齊齊的堆放在周壽麵前。
片刻,他麵前已然堆滿了東西。
刹那間,他明白過來,頗有一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風範,一拍萬貞兒的小腦袋,道:“這是咱老姐知道咱落難,來接咱來了!”
“瞧瞧,還是咱老姐知道疼人!”
“早跟你說過,跟著你少爺我啊!從來都是榮華富貴!”
果然。
轉眼之間,近百小廝丫鬟來在小巷,位列兩側。
“恭迎國舅爺!”
未等周壽邁出門檻,他們齊聲高呼。
嘖嘖嘖。
要不說還是得啃姐呢!
不抄家,我這輩子都不知道咱老姐的排場這麼足!
這就是專業!
這就是排場!
周壽搖頭晃腦的牽著萬貞兒,一副得意的神情:“低調,低調。”
“滾開,沒瞧見國舅爺來了嗎?”
就在這時,一豪仆衝出來嗬斥。
緊跟著,那八抬大轎簾幕撩開,一錦衣公子有模有樣的邁著大闊步從上麵走下來,一如往日的周壽那樣傲慢囂張,眉梢眼角都帶著睥睨天下的氣勢。
“他是國舅爺?那我是誰?我成替身了?”
周壽麵色一滯。
“放開那位前~國舅爺。”
錦衣公子一下轎子就注意到了周壽,上下打量周壽好幾次之後,他嘴角上揚,手中白玉扇一指奴仆,跟唱戲的一樣提著調門兒,高聲道:“你好大的膽,怎麼敢對前!國舅爺如此無禮?”
奴仆慌忙跪拜在地。
“前國舅爺不認識我了嗎?”
錦衣公子大步來到周壽麵前,白玉扇在周壽眼前噗的一下展開,緩緩的扇動,似是在展示主權。
周壽怎麼能認不出他來。
汪曲。
汪皇後的親弟弟,亦是新任國舅爺。
同樣是一個娘生的,汪皇後性情剛烈,心懷仁德,反觀這家夥,見風使舵,溜須拍馬,無惡不作,簡直是十惡不赦。
比之前的自己還混賬的多。
“嘖嘖嘖,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好好地,你說說怎麼就非要去打打殺殺?還連累咱們這麼俊朗的公子哥兒流落街頭。”
汪曲小人得誌的模樣屬實可恨,賤兮兮的笑著,整張臉都擰在了一起,語氣也是格外的陰陽怪氣:“咱說人呐,什麼叫高人?能享受大富大貴,也能經受低穀低潮啊,兄弟,咱們也算老相識,如今你落難,哥哥怎麼會置之不顧?”
“來人,給他一文錢,順便送他去外城!咱內城可是高官子弟太多,需要幹淨。”
“兄弟,我這可不是嫌棄你臟、惡心、無恥、下流、卑鄙,咱剛當上國舅爺!還是得遵守內城的規矩對不對?”
汪曲拍打著周壽的肩膀,擠眉弄眼的模樣,誰看了都想抽他倆耳光。
“唔......就是有錢也別穿太多的衣服,會熱的。”
忽然,萬貞兒小心翼翼的抓住周壽的手臂,怯怯的瞟了眼汪曲,很小聲的說道:“大冷天兒的,扇的人挺冷的。”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國舅府門口,話語清晰的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周壽頓時大笑:“說得好!就衝你這句話,這個月的零嘴我包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