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批捕嫌疑人,重新審查,將齊默嚴案所有卷宗提到刑偵大隊,叫一組所有隊員歸隊!”
雷己巳一躍而起,拿起手中的電話就撥了出去。
林峰手中的骨骼成為了本案定論的關鍵性證據,而這一切也已經被執法記錄儀記錄下來,成為可以當庭質證的證據材料。
單憑這塊骨頭,雷己巳雖然不能定下自首嫌疑人的罪行,但齊默嚴被謀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那麼一切都不能再按照小打小鬧的兒戲來,所有的一切都歸入正軌。
齊家家屬被市局聯係問詢,殯儀館的火化爐被暫時封存,而這個‘無名氏’的投案者,則被帶去了戶籍科辨認身份。
很快,一切就煥然一新,截然不同。
嫌疑人孫誌強,二十七歲,單身,家住紫荊花園一期回遷房,家中隻有一個殘疾的老母,以送快遞為生,因二十年前房子被強拆始終仇恨齊默嚴,半年前發現齊默嚴身患癌症,於是開始計劃殺人。
在被攻破了心理防線之後,孫誌強很快就交代了。
林峰在審訊室旁邊的監控室單向玻璃背後,看到了這個將他們所有人都嘲諷了一圈的年輕人。
雖然還不到三十歲,但孫誌強已經身形枯槁,兩鬢微霜,臉上帶著生活的痕跡,唯有眼神裏,眼神裏滿是屬於年輕人的桀驁和反叛。
雷己巳翻了翻縣局送過來的卷宗,“啪”的一下,將那本泛黃的卷宗扔在了桌子上。
低聲罵了一句,進了審訊室。
林峰瞥了一眼卷宗,想了想,也跟了進去。
雷己巳單刀直入,對孫誌強開始了詢問。
“交代吧,坦白從寬,你是自首,還能減刑,我給你爭取個十年還是有可能的。”
孫誌強咧嘴一笑,伸出手來。
“聽說交代的時候能給根煙?”
雷己巳頓了頓,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玉溪,遞過去一根。
“聞聞吧,不能點火。”
孫誌強“切”了一聲,把那根煙放到鼻尖聞了聞,捏在了手裏。
沉吟了一下,他故作輕鬆的聳了聳肩,“其實也沒什麼好交代的,那孫子現在發了家,人模狗樣的,但是剛起家的時候,跟個瘋狗一樣,我爸就是讓他那幫子兄弟整死的,我媽也叫打斷了腿,半瘋半醒的,現在天天靠吃藥吊著。”
“我本來想著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他媽的二十年了,窮人也沒辦法出個頭,眼看著他都要老死了!”
“我在醫院當臨時工,看護。”
“那天趁著齊默嚴的主任醫師外出學習,我頂了齊默嚴的看護過來值夜班,到了半夜,我就把他管子拔了,插上透析機器,然後把他的血都換成了鹽水,哈哈!那老頭子瞪著我,哆嗦了好半天,愣是說不出話來,就那麼蹬腿了!”
“誰知道給他打鹽水都沒死,還是被你們發現了!”
“沒人懷疑齊默嚴是被殺,你為什麼要自首?”
眼看著孫誌強情緒越來越激動,林峰敲了敲桌麵,打斷了孫誌強的話。
孫誌強的動作有了一瞬間的凝滯,歎了口氣,無奈的笑了。
“我媽唄!”
“我媽告訴我不能學那個孫子幹了壞事拍屁股走人,我就來了,本來以為沒什麼事的,沒有證據,你們當我胡言亂語,我也能回家......”
孫誌強揉了一下眼角,低聲說道。
“這回沒人看著她吃藥了。”
房間裏沉默下來。
雷己巳照慣例反複詢問了幾次,林峰卻一直觀察者孫誌強的表情。
表情鎮定,臉頰無汗,連語速都十分的穩定。
但是,當林峰的目光向下時,他眼神一凝。
他在抖腿!
他在緊張、恐懼,並且急於掩飾什麼?
林峰看著雷己巳記錄的詢問筆錄,又將所有的案情在腦中串連一起,一切的因素仿佛在腦海中排列分布,變成一個連貫的畫麵。
從孫誌強發現齊默嚴即將不久人世開始,到他給齊默嚴抽幹了血液,為他注射大量的生理鹽水,到齊默嚴宣布死亡、火化,孫誌強自首......
這一切的一切,看似完美的一環,但林峰總是感覺什麼地方不對勁。
太過巧合,也太過戲劇性了。
如果不是孫誌強隻有初中文化,林峰甚至懷疑這一切都是對警方和齊家的一種當麵的嘲諷。
等等!
一道電光閃過。
他隻有初中文化......在醫院做護工......為什麼不直接拔掉齊默嚴的維生係統,反而要大費周章的為他透析,並且,他有可能會熟練使用透析的機器嗎?甚至在機器進行中將血液替換為鹽水?!
林峰緩緩坐直了身體,突然開口。
“孫誌強,你在隱藏什麼?”
孫誌強一愣。
“這件案子,背後真正的主使者,到底是誰?!”
林峰的目光再一次掃過孫誌強粗糙的手指。
“你想讓齊默嚴死,但你並不想讓他那麼簡單的死掉,你想折磨他,可是你卻沒有這樣的能力。你的目的,並不是讓齊默嚴死,而是讓齊默嚴被自己的家人送進火化爐,活活被燒死!
要想做到這一切,必須要有縝密的計劃,並且必須具備精確的比例操控和相當高超的化學功底,以及專業的醫學水平才有可能做到。”
“沒錯,為了這一天,我準備了足足三個月。”
孫誌強手裏的煙扭曲成了一堆煙絲和紙屑,他緊緊地抿著嘴,看著林峰。
林峰笑了笑。
“一個學醫七年的醫學院校高材生,在剛畢業的時候,甚至分不清機器上的按鈕都是什麼意思,更無須提到臨床操作。那麼你孫誌強,一個隻有初中文化,隻有相當基礎的化學知識的臨時護工,憑著自己買的書學習了三個月,真的能做到這一步嗎?”
“如果你能做到,那麼你告訴我,Hemodialysis是什麼意思?”
孫誌強麵如死灰。
一會兒之後,雷己巳合上了筆帽,沉聲道,“是透析的意思,你說自己會使用透析機,卻連透析機上的字母都不認識?”
孫誌強頹然垂下了頭,渾身都沒有了力氣一樣癱軟下來,趴伏在訊問椅上。
沉默良久。
一句怪異的話從孫誌強淩亂的發絲下傳了出來。
“我承認,我輸了。林醫生,你通過了他的考驗。”
考驗?
林峰的後背汗毛乍起,剛剛所欠缺的一切都在瞬間有了新的解答。
“死者生前如果大量失血,的確可能造成假死現象,但是不能單靠無機鹽,必須依靠相當程度的降溫設備......”
“如果是假死,那麼死者的瞳孔必然會有光反應,那麼為他檢查定性死亡,又能夠便利的使用降溫設備的......”
林峰臉色驟變,砰的一下碰翻了椅子,站起來朝著觀察室大叫道,“醫生呢?!”
“齊默嚴的主治醫師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