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侯府中的一棵千年梨樹。
是趙崇堯用心頭血悉心澆灌十年,才得以化形成 人。
他那雙清冷的眸子,看著我時分外動人。
口中不斷呢喃著“阿離,阿離。”
我剛化形,尚未適應用腿走路。
他背著我走遍京城大街小巷。
路人指指點點,我羞紅了臉,他卻不以為意,“我背自己妻子,誰敢妄言?”
有人私下透露給老侯爺,他勃然大怒。
“一個妖精,怎堪為世子妃!”
趙崇堯跪了足足一月,生生受了九千鞭,老侯爺才不得不鬆口。
他渾身是血,卻扯出一絲笑,“阿離,我終於能娶你了。”
從此我便忘了,人妖本是殊途。
“落離,來用晚膳吧。”
趙崇堯清冷的聲線將我思緒拉回。
他滿手皆是燎泡。
君子遠庖廚,這是他常掛在嘴邊的。
如今一切的準則在鄭梨月麵前,仿佛都失了效。
我不禁苦笑一聲。
“阿梨小心!”
我和鄭梨月同時抬眼。
卻見他握住她的手,滿眼心疼,“湯還燙得很,怎就這樣饞了?”
我如遭雷擊,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
原來過往二十年,他叫的名字,竟然是阿梨!
嘴裏泛出濃濃的苦澀。
可笑我一直以為,自己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我放下筷子起身。
鄭梨月聲音委屈,“表嫂她是不是不歡迎我?”
“莫要管她,你就把侯府當成自己的家。”
“是啊表姨,你就安心住下吧,有爹爹和我呢!”
我踉蹌著走回正院。
萍兒滿臉擔憂。
“夫人,如今你靈力散盡,人形怕是維持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慘然一笑,
“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父子日思夜想的人已經回來了。”
“我便是從此消失,也無人在乎。”
三願一成,我的靈力早已耗盡。
七日之後,人形將滅。
可他們誰會在乎?
“什麼消失,你要去哪?”
趙崇堯推門而入。
我悄悄衝萍兒擺了擺手。
他張開雙臂,如往常一樣等著我替他更衣。
我卻四肢僵直,沒有挪動半分。
他表情有一絲不耐。
“我答應過舅舅要照顧她的,如今梨月好不容易才回來,你身為表嫂,擺這副臭臉給誰看?”
“世子,是您說小公子的魂魄落在表小姐身上,夫人拚了命才把她救回來的。
如今夫人不過勉強留了條命,您還盼著她有什麼好臉色?”
趙崇堯冷笑一聲,複又攏上本已散開的腰帶。
“你該不會又要拿出那套全了三願之後靈力散盡的說辭吧?”
“如今就連你的婢女也如你一般,牙尖嘴利!”
我剛要駁斥,門外傳來一聲嬌呼。
“表哥,我好害怕!”
趙崇堯起身匆忙離去。
趙府老宅,我已庇護千年。
如今我靈氣盡失,小妖橫行。
夜暮低垂,正是他們肆虐之時。
就連我也躲不過。
“夫人,世子去了表小姐那邊,這可如何是好?”
趙崇堯陽氣重,有他護在身邊,小妖輕易近不得身。
夜裏,我被小妖侵襲,整夜不得安寢。
時寒時熱,渾身發顫。
萍兒無法,隻得去敲偏院的門。
半晌後,卻紅著眼睛回來。
“夫人,你睡吧,我守著你。”
燭火搖曳,她臉上巴掌印紅得駭人。
我撐起身子就要出去替她討個說法。
外麵卻傳來趙燁的聲音,
“娘親,你不要再亂吃醋了,我還等著表姨替我生個弟弟呢!”
風打窗欞,灌得我四肢百骸都發涼。
過往二十年仿佛是我虛妄的幻想。
我拚命生下的兒子,竟然嫌惡我至此。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