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在我醫院查出了腎衰竭,我的腎源恰好配型成功。
我心念一動,當著婆家全家人的麵,謊稱需要換腎的人是我。
結果他們臉色大變,幾乎立刻跳了起來。
“換腎?那得花多少錢?我們家可沒錢給你治病!”
“讓你老公給你捐腎?不行!他可是我們家的獨苗,身體不能有半點閃失!”
“你自己病了就認命,別拖累我們全家!趕緊離婚,別耽誤我兒子!”
我徹底心寒,留下那份寫著他名字、他們卻根本沒打開看的體檢報告。
簽字離婚,淨身出戶。
1
指尖觸及紙張,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目光,死死定格在肌酐值那一欄。
高得嚇人。
作為一名資深外科醫生,我幾乎是生理性地反應過來,這個數值意味著什麼。
尿毒症!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猛地撲到電腦前,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迅速調取了醫院內部係統裏陳嶼更詳細的檢查資料。
每一個指標,都如同法官的判決書,冷酷地指向同一個診斷——慢性腎衰竭,尿毒症期。
鬼使神差地,我點開了我們夫妻倆每年例行體檢時附帶的HLA配型記錄。
屏幕上彈出的結果,像一道閃電劈中了我。
完美匹配!
隻要我點個頭,捐出一顆健康的腎臟,他就能活下去。
那個曾經在我最需要他時,永遠選擇沉默和回避的男人。
一種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像黑暗中破土而出的藤蔓,迅速纏繞住我的心臟。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婆婆的電話。
“媽,您和爸、還有陳曦,晚上有空嗎?”
我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任何波瀾。
“來我們家一趟吧。”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2
晚上七點,門鈴準時響起。
我整理了一下表情,讓自己看起來憔悴,虛弱。
公婆和小姑子陳曦站在門口。
臉上帶著慣常的挑剔和審視。
陳嶼跟在他們身後,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向晚,什麼事啊,神神秘秘的。”
婆婆率先開口,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
我沒有立刻回答。
隻是默默地將他們讓進客廳。
“爸,媽,陳曦,陳嶼......”
我的聲音帶著刻意壓抑的顫抖。
“我......生病了。”
婆婆臉上習慣性的不耐煩,如同劣質麵具般僵住了。
公公眉頭緊鎖,眼神裏透著審視。
小姑子陳曦嘴角一撇,那副表情像是在說,又想搞什麼花樣。
隻有陳嶼。
他緊張地盯著我,聲音都有些發顫:“晚晚,你哪裏不舒服?嚴重嗎?”
我刻意避開了他急切的目光。
“醫生說......是慢性腎衰竭,尿毒症期。”
婆婆的眼睛猛地瞪圓,嗓音瞬間拔高:“什麼?!腎衰竭?!”
“怎麼可能?”婆婆的聲音尖銳無比,帶著濃濃的質疑,像是在審問一個犯人,“你好端端的,平時也沒見你怎麼著,怎麼會突然得這種要死的病?”
她頓了頓,眼神更加銳利地看向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一直瞞著我們陳家?”
我適時地垂下眼瞼,遮住眼底的譏諷,聲音低沉,帶著恰到好處的疲憊與脆弱。
“是最近體檢才發現的。”
“醫生說,唯一的治療方法,就是腎移植。”
“腎移植?!”
婆婆的聲音又拔高了幾個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那得花多少錢啊?!”
“腎源呢?誰給你捐?!”
來了。
我的目光,緩緩地,如同慢鏡頭一般,落在了陳嶼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
“我和陳嶼......去做了配型檢查。”
“結果......”
我停頓了一下。
“陳嶼是唯一完美匹配的人。”
陳嶼的臉,已經白得像一張紙,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婆婆的眼神劇烈地閃爍起來。
“配......配上了?”她喃喃自語,聲音都變了調。
“不行!絕對不行!”
婆婆像是被點燃的炮仗,突然激動起來,猛地從沙發上站起身,指著我。
“陳嶼是我們陳家唯一的兒子!是獨苗!”
“他還要工作!他還要養家!他還要給我們陳家傳宗接代!延續香火!”
“怎麼能捐腎?!啊?!”
“媽!”陳嶼終於找回了一絲聲音,他看向我,眼神裏帶著一絲懇求和愧疚,“晚晚她......”
“你給我閉嘴!”
婆婆像護崽的母雞一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這裏沒你說話的份!你懂什麼!”
她轉過頭,對著我,瞬間切換成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眼眶說紅就紅。
“向晚啊,不是媽心狠,實在是......我們家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嶼他爸身體也不好,常年吃藥,就是個藥罐子。”
“家裏裏裏外外,全靠陳嶼一個人撐著!”
“我們哪有那個閑錢給你做移植手術啊?聽說那要幾十萬呢!還不一定能好!”
她開始哭窮,眼淚說來就來,甚至抬手拍著自己的大腿,幹嚎起來。
一旁的陳曦也立刻接話,語氣尖酸刻薄得像刀子。
“就是啊嫂子,不是我們不幫你。”
“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頓了頓,眼神在我身上掃了一圈,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
“再說了,你這病......唉。”
“當初結婚前怎麼沒查出來呢?”
“是不是故意隱瞞的啊?”
“這以後還能生孩子嗎?”
“我哥要是捐了腎,身體垮了,以後我們陳家的香火怎麼辦?靠誰來傳?”
一直沉默的公公,此刻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斬釘截鐵地說道:“你自己病了就認命,別拖累我們全家!”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心裏。
“趕緊離婚,別耽誤我兒子!”
而陳嶼呢?
他像個木樁一樣站在那裏。
像以往無數次那樣。
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
他選擇了懦弱的沉默。
3
沒過多久。
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屏幕上彈出一個新的微信群聊邀請。
群名很醒目:“陳氏家族內部溝通群”。
發起人是小姑子陳曦。
群裏除了我,還有公婆、陳嶼、陳曦,以及幾個陳家的遠房親戚。
陳曦的信息蹦了出來:“哥,你可千萬不能犯傻啊!那個女人就是個掃把星,克夫!”
“她自己生不出孩子,現在還想拖垮你!”
婆婆緊接著發了一段語音,聲音尖銳刻薄:“就是!我們家絕對不能出這個錢,還想讓你捐腎,想吃屁呢!”
“她要是真不行了,就讓她滾回娘家去!別拖累我們陳家!”
一個備注是“大姑媽”的人發消息:“哎呀,這女人真晦氣,娶進來沒幾年就得這種病,肯定是裝的吧?想騙我們家錢?”
另一個備注“二舅”的也冒了出來:“陳嶼啊,聽你媽的,趕緊跟她撇清關係,離婚!”
“不然以後麻煩不斷!”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那些不堪的言語。
將聊天記錄一張張截圖保存。
內心的最後一絲溫度。
也在這一刻徹底熄滅了。
陳嶼開始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我。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下班回家會帶著一身疲憊卻溫柔地抱住我,輕聲問我今天累不累。
現在,他總是很晚回來。
身上不是濃得化不開的酒氣,就是幹脆一句輕飄飄的“公司加班”,然後把自己扔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過夜。
即使難得在家,也把自己牢牢關在書房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裏。
我沒有歇斯底裏地去質問他。
我隻是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冷眼旁觀著。
這天深夜,我去洗手間,冰涼的地板讓我的意識格外清醒。
路過書房緊閉的門縫,裏麵隱約傳來陳嶼壓抑得變了調的說話聲。
“媽,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您別再逼我了,行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疲憊。
“晚晚她......她現在身體都那樣了,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
“什麼叫我傻?!難道我就真的眼睜睜看著她......看著她去死嗎?!”
他似乎拔高了一點音量,但很快又被無力感淹沒。
“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捐腎......媽,那是一顆腎啊!我......”
緊接著,電話那頭,婆婆那尖利刻薄、穿透力極強的聲音,即使隔著厚重的門板,也像冰錐一樣,一字一句清晰地紮進我的耳膜。
“死?她得的那是什麼病?那就是個無底洞!是絕症!本來就活不長了!”
“你就算把腎掏給她,就能救活她嗎?別傻了兒子!”
“到時候錢花了,人沒了,你自己身體也垮了!誰管你?誰給我們老兩口養老送終?誰管我們陳家那最重要的香火?!”
“陳嶼我告訴你!媽今天就把話撂這兒!你要是敢動捐腎的念頭,我就先死給你看!”
“現在!立刻!馬上!就去跟她提離婚!”
“你就說,你愛她,怕拖累她!不想耽誤她!讓她滾回娘家清淨養病!”
“長痛不如短痛!我們陳家絕對不能被她這個掃把星拖垮了!”
書房裏,陳嶼的呼吸變得異常粗重,他在做著激烈的、卻早已注定結果的思想鬥爭。
良久,久到空氣都仿佛凝固。
“......我知道了,媽。”
我麵無表情地轉身,腳步輕得像一片羽毛,悄無聲息地回了臥室。
果然,該來的,躲不掉,總會來。
這天,陳嶼難得沒有在外麵應酬到深夜,居然早早回了家。
晚飯時,餐桌上的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他幾乎沒怎麼動筷子,眼神飄忽,幾次張開嘴,又像被什麼堵住一樣,欲言又止。
飯後,我像往常一樣,沉默地收拾著碗筷。
他卻突然叫住了我,“晚晚。”
我停下動作,轉過身,用一種極其平靜的目光看著他。
“我們......離婚吧。”
4
終於,這把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還是落了下來。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掙紮和疲憊的臉,心底沒有掀起一絲波瀾。
仿佛隻是在聽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故事宣判結局。
“晚晚,你......你別誤會......我不是因為你生病才嫌棄你......”
“恰恰相反,是因為我......我太愛你了,我不想拖累你。”
陳嶼開始了他那蹩腳又蒼白的表演。
“你看我現在......工作壓力這麼大,感覺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我真的怕......怕萬一哪天我也跟著垮了,到時候誰來照顧你?”
“所以......趁現在......我們分開,你回娘家那邊,環境好,也能安心養病,也許......也許還能找到更好的治療方法......”
他說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每一個理由都像劣質的塑料花,虛假得刺眼。
“怕拖累我?”我輕輕地重複了這句,嘴角控製不住地勾起一抹極淡的、冰涼刺骨的諷刺笑意,“陳嶼,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這真的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樣,猛地抬起頭,眼神裏充滿了被戳穿的慌亂和狼狽:“當然!晚晚,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好。”
“我同意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