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知顏準時在公司樓下等陸雲舟,等了半個小時人才來。
沒有道歉,隻輕描淡寫的說兩句,“我睡過頭了,上車吧!”
江知顏什麼也沒說,默默的打開後車門。
立刻被訓,“你拿我當司機嗎?坐前麵來!”
“陸董您是有家世的男人,為了避嫌,我還是坐後麵比較好。”
雖然算是事實,但這話從江知顏嘴裏如此平淡的說出來,陸雲舟心裏很不是滋味。
“我…”
“陸董,昨天我做了個表格,把我們公司與別的公司的優勢和劣勢都列舉出來了,您有空的時候可以看看。”
說著,一個文件袋從後麵伸過來,放在副駕駛上。
陸雲舟借機向後瞄了一眼,看到江知顏穿著的高跟鞋和工裝裙。
嘲諷道,“我說,你沒下過現場吧?穿成這種樣子。”
江知顏麵色不改,“身著正式一些,是對您表示尊重。”
“這雙鞋的鞋跟是可拆卸的,可以變成平跟鞋,我包裏還帶了一條褲子,到了現場可以隨時更換。”
陸雲舟吃癟,撇了下嘴,再不說話。
車子一路向外開。
江知顏也一言不發,隻看著不斷倒退的街景打發時間。
隨著街邊樓房的樓層逐漸減少,柏油路變成了土路,半天看不到一個行人,她有點慌了。
不說位置在五環嗎?這未免太荒涼了。
又開了半個小時,車終於停下了。
帶著塵土的風吹來,江知顏本能皺眉閉眼。
再睜眼,隻見陸雲舟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正盯著她“有失得體”的樣子看。
調笑,“不是說能吃苦嗎?不過一陣風而已就皺眉了,這你要是看到裏麵的樣子,不得哭出來?”
江知顏甩了甩頭發,右手手心側上,平舉向前,臉色決絕堅韌,好像在說,“前方帶路。”
大鐵門上的鎖已經生鏽得不成樣,稍微一動便嘎吱嘎吱響。
知道的這是大名鼎鼎凱天集團的產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廢棄工廠。
裏麵麵積很大,布局也是極佳,廠房裏,還依稀能看到從前的樣子——能看出來,確實是輝煌過的。
突然,江知顏瞟到第一廠房的上方,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江字。
她愣住。
恍惚間,她覺得熟悉。
“想起來了?”陸雲舟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這裏總共有三個主廠房,分別寫著江、陸、喬。”
“這裏,是我們父親最初創業的地方。”
四十年前,三個意氣相投,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年輕人,就是在這裏創立了公司。
二十五年前,凱天集團正式成立,由江知顏的父親江建擔任總裁。
五年前,江建被另外兩人聯合踢出局,落得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場。
江知顏咬住牙關,不禁握緊了拳頭。
低聲,“你帶我來這裏,是想告訴我什麼?”
“你父親贏了,我父親死了?還是想說,你奪得我父親曾經的位置,而我現在隻是一個小小副部長,永遠沒有勝算?還是…”
“這是他們掙得第一桶金時建的,後來,他們的生意做大,公司距離市中心越來越近,這個廠房就越來越顯得偏僻,裏麵的流水線也越發老舊,就慢慢舍棄了。”
“我、你,還有喬婉書,我們三個人在這個大院子裏跑過、鬧過,玩耍過很多次…隻是那時我們都還小,不記得罷了。”
“今天我帶你來這裏,不為別的,隻是想告訴你,他們終究是在一起拚搏過的。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們誰都不清楚。”
“嗬…你一句不清楚就想撇清自己嗎?出事的那年我都二十五了,縱使我再不懂事,也知道你在其中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江叔叔…”
“別提我爸!”江知顏突然大喊。
她眼底赤紅,用力的睜著眼,瞪著他。
“陸雲舟,不許你再提他。”
“你畢業就進了公司,我爸為了培養你,沒少費心思。結果你呢?竟然暗中勾結別的董事,把我爸踢出了公司!還讓他破產!”
“如果不是你們這麼狠,我媽能突發重病?我爸能為了借錢到處奔波,最後…”
江知顏哽咽的一度說不下去。
“我說了,中間的原因很複雜,你對公司當時的情況不清楚。”陸雲舟輕歎,“我們也沒想到,他會想不開…”
是的,父親是自殺而死。
她無法想象,一生要強好勝的父親;超人一般所向披靡,從未退縮過的父親;總是把她捧在手心裏保護的父親,到底是多麼絕望,是被逼到什麼份上,才會拋下她走上死路。
父親泉下有知的話,看到她現在過的是這樣的日子,一定會心疼不已。
可惜…
江知顏背過身,抹了把眼淚——現在這世上能靠住的人隻有自己,她不該哭。
“對不起,我應該公私分明。這裏就這裏,隻要陸董同意,這個項目我不嫌苦。”
“知顏…”
“帶我去宿舍看看吧,我好做準備。”
不等陸雲舟答應,她率先往外走。
尋著記憶,她真的找到了員工宿舍。
簡易搭建的二層彩鋼房,冬冷夏熱,房間也小得誇張,隻容得下一張床和一方桌。
衛生間則在一百米開外的另一間彩鋼房,四處漏風,不忍直視。
“這裏很好,我住得了。”江知顏點頭。
又拿出一份合同,“陸董,這是我昨晚起草的一份合同,您看看,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或者有別的要求,就…”
手裏一空,陸雲舟陰沉著臉,一把將那文件奪過。
“江知顏,你真做得到跟我公事公辦?那我們的私事呢?”
“私事?”江知顏冷笑,“陸董,您已經訂婚了,還跟我有什麼私事?還是,您以為我對你舊情不忘?”
陸雲舟上前一步,沉聲,“你沒有嗎?”
江知顏寸步不讓,堅定回答,“沒有,從你單方麵宣布取消我們婚約的那一刻,我就把你忘了。”
“陸雲舟,於公,您是我的大客戶;於私,你在我心裏跟死了沒兩樣。哦,不,死了還能有個念想,你還不如死了。”
“江知顏…”陸雲舟的目色晦澀不明,深邃得如同暴風雨之前的寧靜。
突然,他毫無預兆的上前,一手掐住她的後頸,一手推她至牆邊。
下一秒,整個人猛獸般撲向她。
啪!
清脆的巴掌聲衝破了一切洶湧。
陸雲舟隻覺臉上火辣辣的疼,難以置信的轉過頭,看到的,卻是江知顏風平浪靜的臉。
“陸董,我雖沒資格跟您平起平坐,也請您對我保持起碼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