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我舍命救過太子兩次。

第一次救他，京城謠傳我婚前失貞，斥責我德不配位。

第二次救他，我失去了腹中孩子，從此再難有孕。

人人都說太子重情重義，我這個太子妃與他生死相依，他必定愛慘了我。

可誰都沒想到，他登基為帝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當著我的麵，親手殺死我們年幼的女兒，又活生生勒死了我。

那時我才知，原來他一直恨我。

他覺得他的兩次遇刺，都是我一手策劃。

更恨我攜恩圖報，搶占了他最愛女人的太子妃之位。

所以，和太子一起重生後，我拒絕了和太子所有的接觸，不再救他。

可後來，拖著殘破身軀，跪在三千階下，苦苦哀求我再救他一次的人，也是他。

1.

“硯清，你救太子有功，朕做主，給你和太子賜婚如何？”

皇後的寢宮中，皇上與皇後端坐在位置上，我跪在地上，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

“父皇，這怎麼可以，周硯清從小在邊關長大，琴棋書畫不通，京中禮儀一概不會，這樣的人怎麼配為太子妃？”

太子不敢對皇上不滿，但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用嘴型示意我趕緊拒絕。

“硯清是太傅嫡長女，更是由她外祖父教養長大，若是她都不配為太子妃，這世上還有誰配？”

我知道，皇上不滿表妹的身份和才情，覺得她當不了太子妃的位置，更是不喜太子太護著表妹，所以才想著借此事給我和太子賜婚，想著斷了太子的念想。

“周硯清，孤當時就說過會贈你千金表達謝意，不會白吃你那顆續命丸，可你竟如此不要臉，想挾恩圖報讓父皇給我們賜婚。”

“若是死去的太傅知道你如此不知廉恥，豈不是棺材板都蓋不住了？”

“我就是死，也不願娶你這個滿肚子心計，窮酸粗魯的女人。”

太子看著我一臉嫌惡，而後又看向皇上，一臉鄭重的跪下磕頭。

“父皇，兒臣早已心有所屬，請您收回成命。”

皇上死死的盯著我，希望我能站出來，利用救命之恩逼太子娶我，這樣他就能順水推舟賜婚。

可我，不願。

場麵陷入了僵持，最後還是皇後打破了僵局。

“皇上，周小姐自幼離京，承安與她從未親近，回京後兩人更是幾次鬧矛盾，強行讓他們成婚，隻會多一對怨侶。”

“何況她在邊關自由散漫慣了，性子恐怕不適合當承安正妃，賜婚的事，要不就算了吧？”

帝後的感情很好，如今太子抵死不從，皇後也開口，皇上最終放棄了賜婚的打算。

“也罷，終究是他們緣分不夠，那賜婚一事事，就算了吧。”

我心下大鬆，真心實意磕頭道謝。

我和太子一同被皇上趕了出來。

夏天穿的衣衫薄，我又從來沒跪過，如今跪久了膝蓋難受，臉上不免帶上了幾分煩躁。

可這幾分煩躁，落在太子眼裏，卻變成了沒達到目的的不甘。

“周硯清，如意算盤落空的滋味如何？”

太子站著，居高臨下的審視我。

“我已經委屈了綿綿一次，這一世，我的正妃隻會是綿綿，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心下詫異，怪不得他剛才在屋內表現與上一世完全不同。

原來，他也重生了。

剛想開口解釋，太子又接著說道：“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娶你，綿綿才是我的一生摯愛，你拿出來救我的續命丹，我會再尋一顆還你。”

我有些無語，他該不會以為續命丹是地裏的大白菜，他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吧？

“何況這救命之恩，究竟有沒有水分，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心中警鈴大作，太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想將刺殺之事賴在我頭上嗎？

“太子慎言！”

我腦中飛快的想著計策，他怎麼想我我無所謂，但刺殺太子一事事關九族，決不能讓他隨意攀誣。

“別裝了，我前腳剛在道觀遇刺，你後腳就拿出續命丹救我，要說這中間沒有貓膩，你自己信嗎？”

我突然明白他上輩子為什麼一直認定我心思深沉了，原來他一直懷疑我是為了嫁給他，才自導自演了救人這出戲。

“若是不想我將這事散播出去，你就收收你那見不得人的臟心思，替我祈禱我能早日將綿綿娶進門。”

“那就祝太子，早日達成所願。”

我不再和他廢話，恭敬的行了個禮，端著皇上給的賞賜飛快的走出宮門。

2.

剛回到家中，我便被娘攔在院子外。

她那疏離的目光將我從上到下掃了一遍，看完後又輕輕蹙著眉，有些嫌棄道：

“一身洗不掉的窮酸樣，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你該謹言慎行，把身上那些臭毛病好好地改一改，不要一天妄想那些自己不配的東西。”

“方才宮裏送來不少好東西，你在京城沒朋友，又不需出門應酬，我已經做主，將一半送到了你表妹的院子。”

要是換做以前，我肯定大吵大鬧說娘偏心，讓她把我的東西還回來。

可現在，我隻是淡定的點了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表妹原本躲在娘身後，等著我大吵大鬧看我丟臉。

見我無動於衷，眼睛一轉又一臉豔羨的說道：“表姐頭上的點翠簪子真好看，真羨慕表姐有這麼好的祖父和祖母，給你留下了這麼多好東西。”

娘瞬間沉下臉，“把你頭上的簪子給你表妹。”

“娘，其他東西我都可以給她，但這簪子是祖母去世前留給我的，決不能讓。”

“放肆，我現在說的話已經不管用了是嗎？”

娘邊說著，邊上來給了我一巴掌，我頭上的簪子也被她拔了下來。

“這怎麼好意思，待會表姐生氣怎麼辦？”

表妹嘴裏說著不好意思，臉上卻都是得意。

娘斜眼看著我，語氣裏都是不屑，

“她敢，我是她娘，莫說隻是要她根簪子，就是要她的命，她也得乖乖送上。”

“一個在邊疆那個苦寒之地長大的窮酸貨，哪裏懂點翠簪子的稀罕之處，這等好東西，自然要留給你。”

簪子被娘穩穩的插到表妹頭上，光鮮亮麗的她和滿臉狼狽的我形成了鮮明對比。

隨行的丫鬟們都在掩嘴偷笑，表妹的貼身丫鬟更是嘲弄的看著我，仿佛在嘲笑我不自量力的爭寵行為。

我盯著母親端詳半天，饒是活了兩世，還是想不明白，為何會有人厭惡自己的親女兒，反而把別人家的千金當成寶？

娘被我盯得一臉心虛，眉頭皺得更緊了。

“小家子氣，不就是根簪子，也值得你與綿綿爭？”

她順手擼下手腕上的金鐲子塞到我手裏，“我拿這個跟你換總行了吧。”

看著手裏的鐲子，我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這種鐲子，向來是她拿來打賞下人的。

我三歲時祖父祖母身亡，五歲喪父，父親死後，原本就不喜歡我的娘更是覺得我是個掃把星，把我丟在莊子裏，讓我自生自滅。

莊子裏的下人踩高捧低，我數次差點死在莊子上。

最後還是外祖父發現了此事，把娘大罵一頓之後，帶著我去了邊關。

一直到半年前，十五歲的我隨著回京述職的外祖父一同回到京城。

回來後，表妹每每在娘那得了好東西，都會來和我炫耀，我總吵著讓娘也送我禮物，可她怕表妹難過，一次都沒有送過。

如今這禮物到手，我卻覺得不想要了。

3.

我救了太子之事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京中居然還有人開了皇上是否會給我倆賜婚的賭局，大半的人都選的會賜婚，氣得表妹茶具都摔壞了兩套。

太子得知此事，先是將京中帶頭開賭局的人以莫須有的名義打的打，罰的罰，後又整日出入周府，和表妹互訴衷腸。

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拇指大小的東珠，一人高的珊瑚擺件，數不清的好東西被太子送進周府，隻為哄表妹開心。

為了給表妹出氣，娘隨意找了個不敬長輩的罪名，將我關在祠堂，不允許下人給我送一點吃食。

薑綿綿看著跪在祠堂的我，得意的笑著說，“就算你是周家的嫡長女又怎麼樣，你娘不愛你，你千方百計攀上的太子也不願意娶你，你是鬥不過我的。”

“你娘是有多恨你啊，我隻是和她抱怨了兩句不開心，她就迫不及待的將你關在這，一關就是兩日。”

“如今你兩日水米未進，怕是快要撐不住了吧？要不跪下來求我，大喊三聲我錯了，我讓她把你放出來。”

如今沒有外人在，薑綿綿卸下偽裝，露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她在試圖激怒我，想讓我像往常一樣和她吵架，甚至打砸祠堂，好讓我再受一頓罰甚至被趕回邊關。

可讓她失望了。

我隻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上一世因為看不清自己在娘和太子心中的份量，我吃了不少虧。

每一次和薑綿綿鬧了矛盾，我都是倒黴那一個。

這輩子，我不想再陪她玩了。

我的沉默在表妹眼中變成了挑釁，她走過來挑起我的下巴，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

“長的一副狐媚子樣，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妄想太子哥哥。”

嘴裏泛起腥甜的血腥味，本就餓了兩天極度虛弱的我被這一巴掌打倒摔在地上。

我抬頭看著她，認真的說道，

“我從未挾恩圖報，也從未想過讓聖上賜婚。”

表妹非但不信，還更氣了，覺得我侮辱了太子。

“還敢狡辯，來人啊，按住給我打。”

表妹有備而來，餓了兩天的我哪裏是這些健壯婆子的對手，很快便被打了渾身是傷，猛的吐了一大口血。

血噴在她的裙子上，猶如一朵朵綻開的紅梅。

被嚇了一跳的表妹很快被下人簇擁走，而我一直趴在地上，緩過來後才跌跌撞撞回了自己的院子。

這場鬧劇，表妹這個始作俑者沒有受到一點處罰，我這個受害者卻因為私自離開祠堂，又被娘關了三個月禁閉，抄了幾本厚厚的佛經。

4.

等我能出家門，已經到了秋獵的時候。

上一世也是今天，太子遇刺。

當時我們已經成了婚，見太子遇險，我毫不猶豫舍身救人。

太子獲救，可刺客也因此恨上了我，臨死前反撲，一刀捅在我的肚子上。

我腹中才兩個月的胎兒，沒了。

這一世沒有我，坐在太子身邊的自然是表妹。

可她與我不同，發現不對後，便隻顧著自己逃命。

事發突然又無人舍命護著，太子被刺客砍成重傷。

傷勢太過嚴重，太醫們束手無策，跪在地上求饒。

就在皇上大發雷霆，要下令將太醫拉出去處死泄憤時，我站了出來。

“皇上，臣女或許有辦法救人。”

皇上臉上都是不信任，麵色陰沉的看著我，“你從未說過你懂醫術。”

“臣女在邊關時，僥幸拜得鬼醫為師，成了他唯一的弟子。”

“可外祖父知道京中的人不喜女孩出去拋頭露麵，所以讓我切莫張揚，今日若不是太子危在旦夕，臣女也不會站出來。”

沒有別的辦法，皇上隻能讓我出手救人。

我給太子喂了顆續命丹，又用金針吊住了他的命。

“太子的命保住了，可傷到了要緊處，以後恐子嗣難求。”

我說完後，伏跪在地上。

太子命保住了，皇上對我和顏悅色，“你兩次救了太子的命，朕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臣女想請聖上給太子賜婚。”

“周硯清你這個賤人，我就知道你一直肖想太子，狐媚子，太子哥哥是不可能娶你的。”

表妹臉上都是妒意，捏著拳頭小聲的咒罵。

她忘了，大家此時都在擔心自己的項上人頭，生怕皇上將怒火發在他們身上，連喘氣都不敢出聲，屋內落針可聞。

這番話，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裏。

“臣女想讓聖上給太子與薑表妹賜婚。”

我趕在皇上發怒前，快速開口。

太子以後不能再有子嗣，那就與皇位無緣，如今的他，與廢人無異。

當太子不再是太子，他的正妃自然也不需要母儀天下。

皇上又記恨表妹剛才隻顧著自己逃命，沒有舍命救太子，所以順我的意，罰表妹掌嘴三十後，大手一揮給他們賜了婚。

此時太子已醒，他還不知道自己成了廢人，強撐著給皇上謝恩。

表妹也從不可置信到一臉欣喜，連忙跪下磕頭。

我冷笑看著還沒有意識到不對的兩個蠢貨，內心有些期待。

上一世他們覺得我擋了路，千方百計想要除掉我。

這一世我直接退出成全他們，我倒是要看看，上一世那麼恩愛的他們，這一世會是什麼結局。

5.

賜婚的聖旨下來後，表妹整日以太子妃自居。

太子開心他們二人終於要修成正果，將庫房裏的好東西源源不斷的往表妹的院子裏送。

在太子又將我堵在府中，要替表妹刁難我之時，皇上身邊的秦公公來了。

他一來，就讓我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周氏嫡女周硯清醫術高超，屢次救駕有功，特封為太醫署署長，給予上大朝會的資格，欽此。”

太醫一般是不能上朝的，我成了本朝第一個，能參加大朝會的太醫。

“不，不可能，你一個從邊關來的窮酸貨，憑什麼能獲此殊榮，我不信。”

“秦公公，你是不是弄錯了？”

秦公公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太子，“太子殿下，這假傳甚聖旨一事，奴是萬萬不敢做的。”

太子發了瘋，將聖旨以及製衣坊送過來的官服狠狠地摔在地上，還上前去踩了兩腳。

“假的，都是假的。”

秦公公看著落在地上的聖旨變了臉色，讓人把太子拉開，小心翼翼的將聖旨撿起來放好。

“太子殿下，今日一事，老奴會一五一十的告訴聖上，您好自為之。”

對著太子說了狠話，秦公公臨走前又回頭笑眯眯的看著我，

“周小姐，聖上讓您明日上朝謝恩，您別忘了。”

我知道，皇上早就料到太子今日會來周府，更知道他會對禦賜之物不敬。

明日非要讓我上朝，也是想用我作筏子，借我這個鬼醫親傳弟子之口，說出太子以後都不會再有子嗣的話。

他好趁著這個機會，奪了李承安的太子之位。

可我願意當這把刀，親眼見證這大快人心的時刻。

第二日的大朝會上，果然有禦史跳出來彈劾太子，要治他大不敬之罪。

可太子絲毫不懼，反而跪在禦前，求皇上收回給我的封官聖旨。

“父皇，周硯清身無長處，又嫉妒心極強，連自己的親表妹都容不下，實在不配父皇對她的抬愛，請您收回成命。”

皇上坐在高位，神色不明，“周愛卿，你有何要說的嗎？”

我站出來，一臉平靜的看著太子，“我是鬼醫唯一的弟子，又數次救了你的命，這官憑什麼當不得？”

太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不可能，你從小就在邊關長大，怎麼可能是鬼醫的弟子。”

“何況你從未跟我說過這件事，叫我如何相信？”

我笑出了聲，“你是我什麼人，我為何要將這麼重要的事告訴你？”

“那日你被眾太醫判了死刑，是我用師父留下的續命丹強行給你續命，又用金針吊住了你的生機，這才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當時在場的人都可以作證。”

“對了，當時表妹也在，難道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嗎？”

表妹生怕太子會對我感興趣，自然不會主動將這件事告訴他。

所以一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救他的人是我。

我接到了皇上的暗示，又揚聲說道：

“啟稟皇上，臣有事請奏，太子那日遇刺傷到了要緊處，往後難有子嗣，臣翻遍醫書也未找到能治愈的辦法，為了大局，臣懇請皇上重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