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牛做馬二十多年,終於等到女兒結婚,我問丈夫:“當年求婚時你答應帶我的蜜月旅行,還記得嗎?”
丈夫滿臉不耐:“這麼大把年紀了不在家帶孩子,到處跑來跑去幹什麼?”
女兒也十分生氣:“媽你怎麼那麼自私,隻想著自己。”
可後來我發現,丈夫和他的白月光一直在聯係,兩人還計劃著去旅行。
我終於明白,自己愛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0
辦公室的燈光有些刺眼,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將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微信圖標上跳出一個紅色數字。
我點開一看,是沉寂多年的大學同學群突然活躍起來。
“五一是大家畢業三十周年聚會,大家都來啊!”班長的消息後麵跟著一連串的回複和表情包。
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三十年,這個數字讓我心頭一震。
往上滑動屏幕,同學們分享的照片裏,有事業有成的企業家,有環遊世界的旅行家,有兒孫滿堂的家庭主婦,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某種我陌生的光彩。
回到家中,看見丈夫陳誌遠歪在沙發上看電視,餐桌上空空如也。
“吃過了?”我放下包問道。
“嗯,叫了外賣。”丈夫頭也不抬,“你吃了沒?冰箱裏還有點剩菜。”
我沒說話,徑直走向廚房。
微波爐加熱的間隙,我再次點開同學群,看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突然做出了決定。
“誌遠,”我端著飯菜走到客廳,“大學同學五一要辦畢業三十周年聚會,我也想了想,還記得當初你向我求婚的時候答應過我,要帶我蜜月旅行,但因為各種各樣的事都被耽擱了,現在我們也該到了去享福的年紀了,聚會後我們就出發吧。”
“哦。”丈夫的視線仍黏在電視上。
我頓了頓,“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陳誌遠眉頭緊鎖,“你都多大年紀了,還整天想著聚會玩樂,婷婷不是說五一要帶小寶來嗎?你不在家幫忙帶孩子,跑來跑去幹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婷婷昨天發消息說他們計劃有變,要去婆婆家。”
陳誌遠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迅速拿起手機走向陽台,順手拉上了玻璃門。
我望著丈夫模糊的背影,聽著他刻意壓低卻掩不住愉悅的聲音,胸口泛起一陣熟悉的悶痛。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亂我的思緒。
視頻通話的界麵上,女兒的名字不斷閃爍。
“媽,你五一到底怎麼安排的?”屏幕裏的女兒眉頭緊蹙,背景音裏傳來小孩的哭鬧聲,“小寶這幾天有點發燒,李健說他公司要加班,我一個人真的應付不來。”
我感到一陣內疚,但隨即又被委屈淹沒:“婷婷,媽媽明天有個很重要的同學聚會,三十年才辦一次...”
“同學聚會?”女兒的聲音拔高了,“媽,你都五十多歲了還參加什麼同學聚會?小寶可是你親外孫!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們嗎?”
“我…”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想起過去三年裏,幾乎每個周末都在女兒家幫忙帶孩子的日子;想起為了外孫上幼兒園的事,我跑遍整個城區比較各個學校的艱辛;想起自己一次次推遲與老友的約會,隻因為女兒一句“媽,我忙。”
“行,你要玩就去玩吧,反正你隻在乎你自己。”女兒的最後一句話像刀子一樣紮過來,隨後屏幕一黑,通話結束了。
我呆坐在床邊。
丈夫從陽台回來,臉上還殘留著笑意,看到我的表情後立刻收斂了笑容。
“又怎麼了?”他不耐煩地問。
“婷婷說小寶病了。”
“那你就過去幫忙啊。”陳誌遠打斷我,拿起床頭櫃上的車鑰匙,“我出去一趟,公司有點事。”
沒等我回應,房門已經關上。
呆坐了很久,燈光照亮了我眼角的濕潤。
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去參加那場聚會。
哪怕隻有一天,我也想做回我,而不隻是陳太太、婷婷媽、小寶外婆。
02
清晨六點,我就睜開了眼睛。
臥室裏靜悄悄的,陳誌遠的那半邊床平整如初,他昨晚沒有回來。
手機屏幕上躺著一條淩晨兩點發來的消息:“通宵加班,直接去公司。”
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指尖懸在鍵盤上方,最終還是沒有回複。
我站在浴室鏡子前,小心翼翼地化著妝。
“就這樣吧。”我對自己說,最後看了一眼鏡子裏那個盛裝打扮的女人。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女兒的視頻通話請求。
我深吸一口氣才接通。
“媽,你真的要去那個聚會?”屏幕裏的女兒皺著眉頭,背景音裏是孩子的哭鬧聲,“小寶發燒到38.5度了,李健又不在家。”
我握緊了手機:“婷婷,媽媽真的很想去見見老同學,你爸他可以......”
“爸說他今天有重要會議,”女兒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們一個個都隻顧自己!算了,我自己想辦法!”
通話戛然而止。
我看了看手表,距離聚會開始還有一個半小時。
猶豫了幾秒,我撥通了丈夫的電話。
“什麼事?”丈夫的聲音裏透著不耐煩。
“婷婷說小寶發燒了,你能不能......”
“我在見客戶,走不開,”陳誌遠打斷我,“你不能去照顧孩子嗎?怎麼,同學聚會比外孫重要?”
我感到一陣窒息,“你昨晚就沒回家。”
“要不是為了這個家,我至於這麼拚命工作嗎?”陳誌遠的聲音冷了下來,“隨你便吧,愛去不去。”
電話掛斷了。
我慢慢滑坐在床邊。
牆上的時鐘滴答走著,我突然站起來,拿起包包和車鑰匙,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酒店的金色招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在停車場深呼吸了三次才敢下車。
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小群人,歡聲笑語遠遠地傳來。
我認出了當年的班長周明華,他胖了不少,頭頂也稀疏了,但笑起來的樣子一點沒變。
“淑芬!”周明華第一個發現了我,大步走過來,“天哪,你一點都沒變!”
“怎麼會,老了不少。”我笑著與他握手,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四周,“大家都來了嗎?”
“來了二十多個,算不錯了。”周明華引著我往人群走去。
“淑芬!”一個尖銳的女聲打斷了我。
穿著鮮豔紅裙的趙美琪衝過來抱住我,“真的是你!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老同學們陸續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候著。
我被簇擁在中間,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讓我眼眶發熱。
“大家靜一靜,”周明華拍了拍手,“我們先去宴會廳吧,邊吃邊聊!”
菜肴陸續上桌,紅酒開了一瓶又一瓶,氣氛漸漸熱鬧起來。
“你們知道嗎?”趙美琪壓低聲音,“李夢離婚了,聽說又回國內發展了。”
桌上突然安靜了一秒。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酒杯。
李夢,是丈夫的初戀女友。
“別提她了,”張麗撇撇嘴,“當年她搶了多少人的男朋友,現在遭報應了吧。”
話題很快轉向了其他人的近況。
我心不在焉地聽著,時不時看一眼手機。
沒有女兒的來電,也沒有丈夫的消息。
飯後,周明華提議拍集體照。
大家推推搡搡地站成三排,我被拉到了中間位置。
攝影師喊著“茄子”時,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女兒。
“我接個電話。”我走到角落。
“媽,”女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寶燒到39度了,我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我的心猛地揪緊了:“我馬上過去,哪家醫院?”
“算了,”女兒抽泣著,“你玩你的吧。”
電話斷了。
我應該立刻趕去醫院,但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問:去了又能怎樣?會被感謝嗎?還是又一次被嫌棄做得不夠好?
“淑芬,沒事吧?”班長走過來關切地問。
“我外孫發燒住院了,”我喃喃道。
“那得趕緊去看看啊,”周明華立刻說,“我去幫你叫車?”
我搖搖頭:“我女兒說她會照顧,”我抬起頭,眼裏閃著淚光,“班長,我是不是很自私?”
周明華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為自己考慮不叫自私,為家人付出大半輩子了,偶爾為自己活一天怎麼了?”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裏某個鎖了很久的門。
我深吸一口氣,擦幹眼淚,重新挺直了腰背。
“謝謝,”我微笑著說,“我們繼續拍照吧。”
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丈夫。
“你在哪?”陳誌遠的聲音異常冷淡。
“同學聚會啊。”
“小寶住院了你知不知道?”陳誌遠打斷我,“你這個當外婆的還有心思聚會?”
我感到一陣眩暈:“聚會馬上結束了,我立馬就過去。”
“不用了,”陳誌遠冷笑一聲,“李夢正好在醫院看朋友,幫忙找了兒科主任,你繼續玩吧。”
李夢?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和李夢......”
“有事晚上是說,”陳誌遠匆匆掛斷了電話。
告別時,同學們依依不舍,相約下一次。
而我立馬趕往醫院,去醫院的路上,我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
03
我眯著眼睛,穿過刺眼的燈走向病房。
病房門半掩著,我聽見裏麵傳來女兒的笑聲和一個陌生的女聲。
“所以醫生說隻是普通病毒性感冒,不用太擔心,我剛好認識這裏的張主任,就請他多關照一下。”
透過門縫,我看見一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女人正彎腰逗弄病床上的小寶。
女人頸間一條銀鏈在燈光下閃閃發亮,鏈墜是一朵鏤空木棉花,和丈夫奶奶留下的傳家寶一模一樣。
那是去年陳誌遠說弄丟了的項鏈。
“媽?”女兒發現了站在門口的我,表情立刻冷了下來,“你怎麼來了?”
病房裏的人都轉過頭來。
風衣女人直起身,歲月對她格外寬容,李夢的臉幾乎和大學時代一樣美麗,隻是眼角多了幾道優雅的細紋。
“淑芬?”李夢露出驚喜的表情,“天哪,太巧了,我剛從美國回來,今天正好來看朋友,沒想到遇到婷婷和小寶。”
我注意到李夢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造型別致的紅寶石尾戒。
“謝謝你幫忙。”我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小寶突然在病床上哭鬧起來。
我本能地想上前,卻被女兒搶先一步。
“李阿姨,能再幫我叫下護士嗎?小寶好像又燒起來了。”女兒的語氣裏帶著我從未聽過的親昵。
李夢溫柔地拍拍女兒的肩:“當然可以。”
我走過我身邊時,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彌漫開來,這香氣我在丈夫的外套上聞到過無數次。
“媽,你能不能別用那種眼神看人?”女兒不滿地說,“李阿姨幫了大忙。”
“她為什麼會在這裏?”我打斷女兒。
女兒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巧合唄,爸說她剛回國不久,人脈很廣。”
“你爸知道她來醫院?”
“當然啊,”女兒理所當然地說,“你又不肯來幫忙,小寶燒得那麼厲害。”
“我去找醫生問問情況。”我轉身離開病房,生怕女兒看見自己發抖的手。
護士站前,李夢正和一個白大褂醫生交談甚歡。
我繞到另一側,找值班護士要了小寶的病曆。
確實隻是普通感冒,但血象顯示炎症指標偏高,需要觀察。
我回到病房時,陳誌遠已經到了,他站在病床邊。
“爸,李阿姨呢?”女兒問。
“回去了,”陳誌遠的目光掃過我,又移開,“醫生怎麼說?”
我把病曆遞給他:“醫生說......”
“算了,我自己去問,”陳誌遠把水果籃往床頭櫃一放,“你在這陪著婷婷。”
他大步走出病房,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女兒撇撇嘴:“媽,你就不能對爸態度好點嗎?他工作那麼累。”
我突然覺得無比疲憊。
坐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看著女兒和外孫,一種奇怪的疏離感油然而生,好像我是誤入別人家庭的陌生人。
“婷婷,”我輕聲問,“你和李夢很熟嗎?”
女兒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就見過幾次,爸說李阿姨是他大學同學,人特別好。”接著頓了頓,“比你聰明多了,知道年輕人喜歡什麼......”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紮進我心裏。
“我去給你買點吃的。”我站起身,聲音有些哽咽。
醫院的食堂空蕩蕩的。
我買了一份盒飯,卻完全沒有胃口。
我掏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打開微信搜索丈夫的朋友圈。
陳誌遠的朋友圈裏沒有,但女兒的最新動態裏有一張合影——她和李夢在某家高檔餐廳的合照,配文是“和美麗阿姨的約會”。
發布時間是上周三,那天女兒說要去閨蜜家過夜。
我的手指繼續滑動,在班級群裏找到了李夢的微信號。
頭像是一張洱海邊的背影照,朋友圈設置了三天可見,隻有一條動態:一張兩隻紅酒杯的照片,配文“重逢是最美的奇跡”。
定位是本市最貴的那家法餐廳,時間是昨晚十點,丈夫說“加班”的那段時間。
我的胃裏翻騰起來。
二十五年的婚姻,我從未懷疑過陳誌遠,即使他越來越冷淡,我也隻當是中年危機的常態。
但現在,所有碎片開始拚合成一幅清晰的圖畫,突然頻繁的加班,手機永遠不離身,對同學聚會的反常反對,還有那條遺失的項鏈...
我深吸一口氣,撥通了王律師的電話。
04
晚上回家我推開門時,陳誌遠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擺弄手機,臉上帶著我多年未見的柔和表情。
看見我進來,他立表情恢複了往日的冷漠。
“小寶怎麼樣了?”他問。
“退燒了,婷婷陪著他,”我在他對麵坐下,“我們談談。”
“談什麼?”陳誌遠終於抬起頭,眉頭緊鎖。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我直接問道。
陳誌遠嗤笑一聲:“你更年期是不是提前了?整天疑神疑鬼。”
“去年你說弄丟的奶奶的項鏈,現在戴在李夢脖子上,”我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昨晚你說加班,其實是和她吃飯,下周你說出差,其實是計劃和她去雲南,對吧?”
陳誌遠猛地站起來:“你翻我手機?”
“不需要翻,”我苦笑,“你們明目張膽到連女兒都知道了。”
“婷婷跟你說了什麼?”陳誌遠的眼神變得危險。
“不需要說什麼,”我也站了起來,“看得出來,她很崇拜李夢,覺得我這個媽古板無趣。”
“你確實是啊!”陳誌遠突然提高了聲音,“整天圍著鍋台轉,連個像樣的興趣愛好都沒有!李夢是跨國公司的設計總監,會三國外語,懂藝術懂品酒...”
“所以她比我更適合你是嗎?”我的聲音開始發抖,“那當初為什麼追我?為什麼和我結婚?”
“因為她出國了!”陳誌遠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惱羞成怒地抓起茶幾上的杯子摔在地上。
玻璃碎片四濺,有一片劃過我的小腿,留下一道血痕。
我沒感到疼,隻是盯著眼前這個暴怒的男人,覺得十分陌生。
“我們離婚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