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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洛陽城世充被圍 北邙山秦王受誘

話說秦王帶領眾將,徑下演武場去。

玉葉蒙宣離寶殿,金枝奉敕出朝門。

一朝帝主權為帥,西府秦王統大兵。

三保懸牌為總管,黎陽史奈作監軍。

開山驍勇充前部,猛烈弘基殿後行。

玄齡智足為謀主,如晦多才作近臣。

善戰突通能料敵,多謀劉政善屯營。

提督軍務白士讓,總理糧儲安貴興。

偷營放火名金勇,斬將奪旗善智能。

武士護通白顯聖,丘師利道薛宗文。

誌玄唐儉隨鑾將,史嶽王常護衛人。

順德驍雄知戰策,長孫無忌素知兵。

天罡袁氏明禍福,淳風術數妙通神。

長安起寨龍隨虎,大國興師君領臣。

直至飛光金瓦殿,都臨演武教場門。

秦王到演武場坐下,整點眾軍,取了軍器,關支糧草。散一刃刀,兩鋒劍,三股叉,四楞簡,五色雜彩轉光旗,六沉鴉角槍,七柘寶雕弓,九股紅錦套索,十分黜勾征人。矛鐮鉞斧,鞭簡瓜錘。明晃晃銀山相似,亮皎皎白雪漫空。叫聲起,柳絮飄搖梨花舞;劍一攢,槍一簇,燕翅排門花梢弩。背膊粗細打將鞭,簸箕大小開山斧。

三通畫鼓催良將,五度鑼鳴趲大營。

人如猛虎離山嶽,馬似蛟龍出海津。

將軍馬上傳軍令,曉諭諸多大小軍。

民間財物休私取,犯法違條要斬人。

鞭加戰馬催前將,棒打征夫趨後軍。

長驅大進多時節,馬哨河南洛一城。

大軍正行,哨馬來報:“軍不前進,河南城到了!”秦王問:

“這裏什麼地方?離城多遠?”報馬答應說:“此處千秋嶺,離城約隔十數裏。”秦王傳令,就在千秋嶺安營。你看:

地按青龍白虎之方,依朱雀玄武之位。拴縛絆馬索,掘下陷人坑,擺定一窩風,列著神飛箭。端的是,蛇穿不透,鴉鵲難飛。正是朝中天子三宣,閫外將軍一令!

秦王令旨:“屯下人馬各營防守!”安歇一宵,次日早晨,秦王升中軍帳,眾將參見已畢,問:“誰領兵到河南城去?”有段誌玄、馬三保二將近前道:“臣等領兵出去!”秦王分付:“相機征剿!”

二將辭了秦王,全裝披掛出營。

頭頂是镔鐵打成擋箭盔,披的是熊皮蹴就龍鱗甲。穿的是刺鸞繡蟒錦征袍,係的是累珠嵌玉圈金帶。飛魚袋弓彎秋月,走獸壺箭簇金星。足穿勾雲四縱靴,身騎趕月烏騅馬。一個點鋼槍威武好如真太歲,一個熟銅刀英雄仿佛二郎神。

段誌玄、馬三保領了三千人馬,直至河南城下,擺開陣勢,應聲高叫:“巡城小校!快叫強將出馬,弱者休來!”河南巡哨軍士飛報入朝。東鄭王即差左監軍石讚、右監軍雷延二將,領三千軍迎敵。點齊人馬,各分兵刃。石讚、雷延頂盔掛甲,插箭腰弓。

跨馬青龍似怪蛟,戎裝執刃果英豪。

河南護衛真驍將,石讚雷延武藝高。

三聲訊炮,開了城門,擁奔陣前。段誌玄喝一聲:“來將通名!”

“吾乃東鄭王駕下左監軍石讚、右監軍雷延便是!你通名來!”“吾乃秦王麾下總管馬三保、段誌玄!”蹬開馬,喝聲:“休走!”

鑼鳴鼓響震山川,英雄戰將敢爭先。

兩家各占平陽地,箭射雙雙陣腳圓。

二將蹬開交戰馬,各持兵器往前奔。

膀轉長槍來得緊,腋橫刀砍甲闌裙。

殺氣上衝牛鬥暗,征雲下鎖太陽昏。

四將戰鬥多時節,惱了唐朝駕下人。

戰有十數合,段誌玄用一個鐙裏藏身,掣出流星錘,喝一聲,徑望石讚打去。石讚眼疾,側身躲過,正中戰馬,打倒在地。石讚棄馬逃走,雷延見勢敗,兜轉馬,逃進城去了。

石讚雷延逃命走,不顧兒郎掛甲軍。

唐將馬上傳軍令,砍倒旗竿混殺人。

指東要把西來殺,指南要殺北邊軍。

殺人好似湯澆雪,屍骸遍野臥荒塵。

交鋒殺夠多時節,火滅煙銷鄭國兵。

石讚、雷延大敗,逃竄入城,把城門緊閉。

且說馬三保、段誌玄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收軍回營參見。秦王大喜。自古道:黃金難買頭一陣。分付記功官上了功勞簿,犒賞二將。

不提唐營得勝,再說石讚、雷延入朝,俯伏駕前。東鄭王問:

“出軍如何?”二人將唐將用計打傷戰馬,折一支兵的話,啟奏鄭王。鄭王即時傳旨,著軍師桓法嗣:“起傾國之兵,孤與世民親決勝負!”閃過張永通、燕義二將,出班奏說:“龍不離大海,虎不出深山。水來土掩,兵至將迎。臣自能取勝,何須主公輕出!”鄭王大喜,各賜禦酒三杯助威,分付二將用心征討,務要奏凱還朝。

二將辭朝,點選人馬,全裝披掛,甚是雄猛!

頭頂銀盔形似虎,身披鐵甲燦如龍。一個袍挑彩鳳,一個襖繡芙蓉。坐下錦鞍斑豹馬,長槍利刃盡鋼鋒。執金吾上將名燕義,鎮殿將軍張永通!

二將領一支兵,大開河南城,鳴鑼擂鼓,列成陣勢。唐營報入中軍。秦王調殷開山、劉弘基領兵出陣。二將怎生打扮?

開國元勳宇宙英,錦袍銀甲賽天神。腰圍玉帶螭騰浪,頂上盔纓氣色新。騎烈馬,跨龍鱗,鋼槍巨斧燦如銀。開山慣展黃公略,弘基能精呂望文。

兩軍各臨本陣,舉醮金斧喝一聲:“來將通名!”“吾乃東鄭王駕下,鎮殿將軍張永通、執金吾上將燕義就是,你通名來!”殷開山說:“還不下馬受降?誰與你通名道姓!”張永通大惱,掄動長槍,望心窩裏刺來。殷開山舉斧劈頂砍去。正是:

棋逢敵手,將遇英雄。四員將各逞奇功,兩陣上共圖霸業。點鋼槍上下藏機,醮金斧往來用智。直殺得怒氣橫衝雷電發,威風遙逼鬥牛寒!

兩人大戰三十餘合,鄭將氣力不加,撥轉馬,徑往河南城逃竄。殷開山疑有伏兵,不去追趕,渾殺人馬,收軍回營。見了秦王,殷開山、劉弘基把戰敗二將,殺了河南一支人馬的話,一一啟奏。秦王聽罷,喜笑盈腮,賞勞二將不提。

且說張永通、燕義直到朝前下馬,值門官奏知東鄭王,把二將宣到駕前。鄭王問:“勝敗若何?”張永通奏說:“主公!唐將果然驍勇,臣二人不能取勝,又折一支人馬,臣戴罪回朝!”鄭王見說,雷霆大怒,問桓法嗣:“你說寡人有定鼎之基,興邦建國,緣何兩次出兵不利,損折人馬?”法嗣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介懷!昔日漢高祖連敗七十二陣,垓下一戰成功,遂成帝業。今唐將俱是久習戰鬥,訓練熟的,我主這裏新建之國,招募軍士未經操練,將官弓馬陣法皆未精熟,以此不能取勝。豈不聞兵法雲,‘戰守攻取,各得其宜。’今戰而不勝,守之為上。合令各門緊閉,添兵防守,以備不虞。卻令軍士每操演武藝,習學陣法,待訓練精熟之日,方出交戰。那時節再出奇兵,方得成功!”東鄭王準奏,俱著桓法嗣調遣操練守城。早有哨馬報入唐營,秦王傳令,分撥人馬圍了河南城,每日鳴鑼擂鼓,殺聲呐喊,城內再沒人出兵對陣。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屈指圍困河南將有一月。秦王對淳風說:“我在父王麵前道不須兩陣,擒這逆賊歸朝,豈料月餘,尚未定奪。”李淳風說:“主人!軍務事豈能計日而定?不必過慮!”

一日,秦王升帳,發放軍令已畢,閑步出營門外,東瞧西看。

問馬三保:“東邊這條路是哪裏去的?”馬三保說:“是北邙山去的路。”秦王說:“聞當初曆代帝王,多葬於邙山,可就是此處麼?”

馬三保說:“正是曆代帝王陵寢所在!”秦王即時傳令,分付馬三保、段誌玄、殷開山、劉弘基:“你四將領三千人馬保駕,我去北邙山,瞧一瞧曆代帝王陵寢就回。”袁天罡、李淳風奏說:“主公曾記當日之言?一不要遊山玩景,二不要打圍射獵,三不要開弓走馬。依得三件,太平奏凱還朝;若不信陰陽,有百日大災!”

秦王見說,微微冷笑:“陰陽有什麼準?信之則有,不信則無。

如今止要看陵,非是遊山玩景、打圍射獵。再有阻擋者,即按軍法!”李淳風說:“臣斷陰陽,決無差錯,豈敢虛誑?主公決然要去,臣體陰陽,看邙山不可過午時就回,方免無事;如過午時,就主有災禍!”秦王說:“我不過午時即回。”李淳風說:“主公百凡謹慎,方得太平無事!”秦王心下自想:“我偏要玩景一回,看有什麼吉凶之報!他也是凡胎濁骨,怎麼就知道未來之事?”分付急擺駕出營。

傳令旨忙排禦駕,降皇宣即備龍車。金鞍玉轡剪絨鋪,上坐著興唐幼主。前擺骨朵牙杖,後列月斧金瓜。一幹將如猛虎離山,二太子似蛟龍出海。不去倒好,這一去從天降下鉤和線,就中釣出是非來!

行不多時,北邙山到了。秦王擺開軍伍,一騎馬趲近前來觀看,果然好景,但見:

群峰峻峭,鳥道嵯峨。千重曉色映層巒,幾道飛泉噴瀑布。水流溪澗,潺潺如奏玉琴鳴;山聳峰巔,隱隱似妝螺髻翠。白雲洞口紫藤依,樹掛龍蟠;皓月岩前老檜淩,雲凝黛色。引子白猿獻果,成群野鹿銜花。青鬆伴白鶴梳翎,綠樹上幽禽調舌。地僻紅塵飛不到,山深幽穀少行人。

秦王觀看一會,問馬三保:“你說帝王陵寢都葬在此處,怎麼不見?”馬三保說:“陵墓俱在後山。”秦王打馬加鞭,徑往後山觀看:

太子乘驂入翠屏,周圍舉目看分明。

東西羅列三皇墓,南北排連五帝墳。

三皇墓畔荊榛蔽,五帝墳前野草生。

華表石欄橫路倒,斷碑殘碣盡凋零。

少腿無頭蹲獬豸,角殘尾折臥麒麟。

難尋晉宋齊梁墓,不辨周秦漢魏墳。

六朝翻作牛羊地,戰國今為虎豹淩。

太子觀瞻心感慨,帝王盡向土埋形。

圖王定霸歸何處?龍起蛟騰化作塵。

墓畔豺狼穿草莽,墳前狐兔自成群。

假饒一日唐家滅,也是邙山這等人!

秦王觀看了一會,正傷感間,馬三保近前說:“主公!午時到了,請駕回營!”秦王說:“邙山風景不過如此,回去罷!”兜轉馬取路正回,隻見嶺邊一所坍塌的廟宇,西邊一座荒墳,牛羊牧於上。秦王問:“這廟宇與荒墳,也不知哪朝代的,敗落如此。”馬三保近前,把石碣細看一回,複說:“墳是楚霸王的,廟宇是漢高祖的。”秦王問說:“為何在此?”三保奏說:“漢王因在鹹陽,所以立祠於此地。”秦王說:“可憐!想他二人,昔日龍爭虎鬥,漢王善用三傑,九裏山十麵埋伏,把項王逼於烏江自刎,漢王興四百年天下,怎麼如今廟也傾頹,墳也沒人祭掃!”

秦王嗟歎未已,隻見路西大樹中,一聲響亮,走出一個雪白大鹿。秦王說:“眾總管,你們瞧,好個大白鹿!”四將答應:“果然好個白鹿!”

驀見西方白鹿神,特來勾引大唐君。

遠觀一似霜團玉,近觀猶疑雪裏銀。

角如亂箭防豺犬,眼似流星盼獵人。

走到唐王軍隊裏,金鞍馬下效人行。

右盤右折如參駕,起止蹲身宛拜尊。

口內雖無言共語,百般鬥撥李儲君。

秦王馬上心中想:此鹿教人疑又嗔!

秦王說:“這白鹿作怪!怎麼在我馬前盤折起止,宛如拜舞一般?”馬三保說:“殿下在此,白鹿特來朝賀!”秦王說:“不然,這業畜有些蹊蹺。”便向飛魚袋內拈弓,走獸壺中取箭,一箭射去,正中白鹿左腿。那鹿帶著箭,望西路裏響一聲,躥將去了。秦王喝一聲:“眾總管開路,待我趕毛團取箭去來!”

白鹿帶箭西北去,秦王拍馬緊隨跟。

鹿似張帆船下水,王如風送嶺頭雲。

追如渤海龍掀浪,趕似長空星墜塵。

瑤天皎月隨皇帝,遍地明星引聖人。

加鞭縱馬多時節,見座神堂古廟門。

前走的是白鹿,後趕的是秦王。緊趕緊走,慢趕慢行,趕到前麵,不見了白鹿,隻見一座神堂古廟,廟側邊粉壁蕭牆,上麵畫著一隻白鹿,左腿上有一枝金镵箭。秦王趕馬上前取箭,箭上帶出一個紙帖,寫著四句謠言:

箭是金鏡箭,鹿是鹿中王。秦王閑采獵,午後有災殃!

秦王說:“古怪!袁天罡、李淳風、李靖他三人,是凡胎濁骨,我不信他的陰陽,如今天降這等謠言,隻恐多凶少吉!”

正欲回馬,猛抬頭,見東南上一座城池。秦王煞住馬,睜睛觀看,隻見馬三保、段誌玄、殷開山、劉弘基四將,帶領人馬,飛也似趕上來。眾總管說:“臣等有失保駕!請殿下回營!”秦王說:

“東南上好一座城池,我去瞧一瞧就回。”殷開山說:“主公!午時到了,請駕回營,另日來看不遲!”秦王說:“已到就近不看,怎麼得暇別日又來?”把馬連撾幾鞭就走,眾將隻得隨後。

天定陰陽不可更,恣情輕意出軍營。

當時若聽三仙諫,豈得身囚鞏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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