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道:“大王,那第一件,皇後雖不深喜東宮,然還在兩便。必須大王做個苦肉計,動皇後之憐,激皇後之怒,以堅其心。第二件,須要一位親信大臣,言語足以取信於上,平日間進些讒言,臨期一力攛掇。這便是中外夾攻,萬無一失。第三件,廢斥東宮,是件大事,若無罪惡,怎好廢斥?須是買通他一個親信,要他首發。無事認有事,小事認大事。有了此證見,他自分辯不得。大王行了這三件事,即不怕他不廢。”
晉王道:“我自準備,隻要足下為我謀之。他日功成,富貴共享。”
自此晉王不惜資財,從朝中宰相起,下至僚屬,皆有厚贈;宮中宦官世侍,皆賞重賜。隻有唐公,說人臣不敢私交,不受晉王禮物。時有大理寺卿楊約,乃越公楊素之弟,與宇文述是厚交好友。
一日,宇文述往拜楊約,將奇珍異寶,許多禮物送上。
楊約把禮物看了,問道:“仁兄這禮物從何處得來?小弟從未嘗見這等異寶。”
宇文述道:“弟乃武夫,如何有這些寶貝?此是晉王有求於兄,故托弟送上。”
楊約道:“晉王之物,弟如何敢領?”
宇文述道:“仁兄且收入,還有一場大富貴送與令兄,肯容納否?”
楊約道:“請教。”
宇文述道:“仁兄知東宮不欲令兄久矣!他日得登大位,自有所用的臣,豈肯使令兄專權乎?況權高招譖,今之低首於昆玉之下者,安知他日不危及賢昆玉乎?今幸東宮失德。主上有廢立之心。若賢昆玉在主上麵前肯進言語,廢東宮而立晉王,則晉王當銘於肺腑,才算得永遠悠久的富貴。仁兄以為何如?”
楊約道:“兄言固是,容弟與家兄圖之。”言訖,宇文述辭去。
到次日,楊約來見楊素,假作愁容。楊素忙問為了何故,楊約道:“前日東宮護衛蘇孝慈道:‘兄長過做太子,太子道,必殺老賊。’我愁兄長者,恐遭危耳!”
楊素道:“他怎奈何我?”
楊約道:“太子乃將來入主,若有不測。身命所係,豈可不作深慮?”
楊素道:“據你意思,還是謝位避他?還是改心順他?”
楊約道:“謝位失勢,順他不能釋怨。隻有廢他,更立一人,不惟免禍,還有大功。”
楊素撫掌道:“不料你有此奇謀,出我意外。”
楊約道:“這事宜早不宜遲。若太子一旦用事,禍無日矣!”
楊素點頭會意。
於是楊素在隋主麵前,說晉王好,東宮歹,一齊搬出。
隋主十分聽信,皇後亦為晉王所惑,認晉王為孝順。楊素時時進些讒言,使太子如坐針氈。宇文述又打聽東宮有個幸臣,喚作姬戚,與段達相厚。宇文述符金寶托段達買囑姬戚,要何太子動靜。自此積毀成山,按下不表。
且說靠山王楊林,統兵五萬,直抵冀州。
那領兵前來攻打冀州的大將羅藝,字廉庵,父名允剛。北齊因他功高,遠封在燕山,世襲燕公。羅允剛中年早亡,羅藝年少,就襲了燕公之職。他為人剛勇,能使一杆滾銀槍。夫人秦氏,乃親軍護衛秦旭之女,結發二十年,尚未生子,甚是憂悶。
當時羅藝夫婦,聞秦旭父子被楊林所困,盡忠死節,夫人一哭幾絕。後聞楊堅篡位,滅了周主。羅藝得了此報,正欲複仇,遂起兵十萬,進犯河北冀州等處。忽報隋主著楊林領兵五萬前來,羅藝遂領兵前來迎敵。
那楊林的先鋒是四太保張開,七太保紀曾。二人正行,忽報羅藝兵馬擋住去路。
張開聞報,飛馬向前,見陣前一員大將,麵如滿月,髯須甚美。張開知是羅藝,便舉蛇矛,分心就刺,羅藝挺槍來迎。戰不數合,羅藝逼開蛇矛,扯起銀花鐧打來,正中後心,張開吐血伏鞍而走。紀曾大怒,舉斧劈來,羅藝回馬便走。紀曾在後追趕,羅藝看得親切,將坐騎一磕,那馬忽失前蹄。紀曾舞斧砍下,羅藝舉槍一晃,向紀曾咽喉一槍,挑於馬下——這便是羅家“回馬殺手獨門槍”。
羅藝揮兵殺來,有數裏之遙。楊林大軍已到,聞得鐧打張開、槍挑紀曾,登時大怒,催兵前進。到了九龍山,紮下營寨。
次日擺齊隊伍,親出營前對陣。
羅藝見楊林白麵黃眉,髭須三綹,勒馬橫槍,立於旗門之下,遂叫道:“楊林,你如何貪心不足!滅北齊,廢周主?今必欲滅你邦家,吾之願也。”
楊林道:“羅將軍,你之所論,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古雲:‘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而今天時在隋,故一戰而定北,再戰而平陳。四海鹹平,邊疆敬服。將軍雖有舊仇,亦隻好待時而動,料不能再興齊室。何不歸我大隋,老夫自當保奏將軍,永鎮燕山,世守此職。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羅藝聞言,想了一想,就說道:“你要俺順隋,必依俺三件事,俺就順隋;如若不依,俺誓死不降。”
楊林道:“將軍,是那三件事?”
羅藝道:“我雖降隋,第一件是俺部下兵馬,須聽俺調度,永鎮燕山;第二件,俺名雖降隋,卻不上朝見駕,聽調不聽宣;第三件,凡有誅戮,得以生殺自專。”
楊林笑道:“將軍,此三件乃易事耳,都在老夫身上。”遂令三軍退回十裏。
羅藝見楊林退兵,亦令三軍退十裏。
楊林道:“將軍不放心,老夫同將軍到燕山府,上表奏聞聖上,候旨下然後回去。”
羅藝大喜,同楊林並轡而行。及到燕山府,請楊林入城,大排筵宴,款待楊林。楊林忙修表章,令差官至長安奏上。
隋主聞奏,即差竇建德齎詔到燕山府來。羅藝聞之,出城迎接天使,竇建德入城,開讀詔書:
奉天承遠皇帝詔曰:今據靠山王所奏,燕公羅藝,廉明剛勇,堪為冀北屏藩。今加封為靖邊侯,統本部強兵,永守冀北,聽調不聽宣,生殺自專,世襲所職,無負朕意。欽哉!謝恩!
羅藝接過聖旨,大排筵宴,厚待天使,又贈楊林、竇建德金銀彩緞。次日排酒長亭,與楊林餞別,親送十裏而回。
那楊林、竇建德二人回朝,尚在路中,忽報登州海寇作亂,上岸搶劫居民。
楊林聞報,對竇建德道:“汝且先回複旨,老夫親往登州,剿滅海寇。”遂領兵望登州而來。
那海寇聞知楊林兵到,不敢交戰,各各散去,楊林隻撲個空。但見那裏人煙稀少,城池倒壞,楊林十分歎息,就上表奏聞,自願鎮守登州;遂叫軍士招集民工,整治府庫,修築城垣。
不一年,把登州修得十分齊整,不在話下。
再說李淵當日不受晉王禮物,晉王不喜道:“我已內外都謀成,不怕你怎的!若我如願,必殺此老賊,方消我恨。”
那楊素得了晉王厚禮,百般謗毀太子,又知文帝懼內,最聽婦人讒言,每每乘內宴時,在皇後麵前,稱揚晉王賢孝,挑撥獨孤皇後。
婦人見識淺簿,認以為真,常在文帝麵前,冷言冷語,弄得文帝十分猜疑,常常遣人打聽太子消息。
到開皇三年十月,有東宮幸臣姬戚出首太子,說:“東宮叫師姥卜吉凶,道聖上忌在十八年,此期速矣!又於廄中養馬千匹,欲謀悖逆之事。”
文帝聞言,料事已真,不覺大怒,即召太子。太子跪在殿下,宣讀詔書,廢太子為庶人,立晉王為太子,宇文述為護衛。東宮舊臣唐今臣、鄒文勝等,皆被楊素誑奏斬首。朝廷側目,無敢言者。
大夫袁旻,與文林郎楊孝政同奏道:“父子乃天性至親。今陛下反聽讒言,有傷天性,況太子這事又無實據。今依臣奏,將楊素、姬戚以誣罪太子之事反坐,伏乞陛下斬楊素等,朝野肅清,臣等幸甚。”
文帝聞奏大怒,將楊、袁二臣,並皆拿下,再無敢言者。
隻有李淵上疏道:“太子所謀事情,俱無實據,又無對證。
今既廢黜,不可加罪,還宜憫恤。”
文帝覽疏,雖不全聽,卻給太子五品俸祿,終養於內苑。
晉王見李淵這疏,一時大怒,即召宇文述、張衡什儀道:“這李淵明明是為斬張麗華之故,恐我懷恨,怕我為君,故上這疏。必須殺此老賊,你我方得安穩!”張衡道:“殺李淵有何難哉!”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