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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慕容名雪顏如玉

兩人奔出裏許,清風拂麵,沁人心脾。

慕容雪芳魂漸定,忽然站住,道:

“咦,怎麼是你,是你救了我?”

言下大是不信。

風清揚道:“我哪有這個本事,那時我魂都唬沒了,叫都叫不出聲來,其實那人不過是嚇嚇你而已,我怕他真的下毒手,便忙拉著你走了。”

慕容雪信以為真,一跺腳道:

“不行,我得回去找他,江南慕容家的人不是好欺負的。”

風清揚忙道:“別,他這時早已走了,你便追也追不到,他就是知道你是慕容家的人才沒敢下毒手。

“他是怕了你們慕容家,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萬一追到他,把他打贏了,他豈不一點麵子也沒有,今後在江湖上如何過活。

“你方才不就是讓著他嗎,索性讓到底,也讓世人見識見識江南慕容家的風采。”

慕容雪其實怕極了陰陽秀才,所謂回去找場子雲雲,也不過是自壯膽子的話。

偏生風清揚會幫襯湊趣,大灌迷湯,正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慕容雪雖明知不是這麼回事,心中亦大感受用,登時喜氣洋洋,麵溢春花,倒像她方才真的手下留情,給陰陽秀才個麵子,又問道:

“依你這麼說,這次就便宜了他?”

心下猶是忐忑不安。

風清揚道:“是啊,這次你給足了他麵子,日後他非在江湖上大大揄揚你慕容小姐的名頭不可。”

慕容雪這才放下心來,一撇嘴道:“誰希罕這個。”

此時才發現自己一條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麵,風清揚正賊忒兮兮地打量觀賞,立時羞不可仰,一巴掌打過去,嗔道:

“都是你,都怪你。”

風清揚正入神地看著她豐美的臂膀,不想她左手打人也是這等快捷,啪的一聲打個正著,總算她心念風清揚的好處,這一掌沒打得太重,風清揚被這一掌打得心中清涼,適才那些非分之想盡皆被打入九霄雲外,暗罵自己該死,見慕容雪羞得兩頰紅脹,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甚感過意不去,忙揮袖將其臂膀遮住。

他袍子寬大,倒是遮了個嚴嚴實實,隻是如此一來,倒似被風清揚半摟著。

慕容雪益發害羞,惱道:“這樣子怎麼成?”

風清揚貼近她身旁,看著她滑若凝脂、膚白勝雪的秀頸,嗅著如檀香如蘭麝的香澤,心神微熏,道:

“這附近又無成衣店,也隻好這樣了。

那麵有家酒樓,咱們先去吃飯,讓小二去代買一套衣衫來。”

慕容雪向下一望。果然沒有成衣鋪、成衣店之類,隻得罷了。

被風清揚半擁著走進酒樓,觸到路人奇異驚訝的目光,羞得麵頰飛紅,芳心繚亂,如揣頭小鹿般。

掌櫃的和店小二見二人兄妹不似兄妹、夫妻不像夫妻,神態怪異地走進來,均詫異之極,又見二人腰懸長劍,風采照人,不敢怠慢,強忍住笑將二人讓至桌邊坐下,慕容雪本就別扭之至,見小二賊忒兮兮地上下打量著,竊笑不止,蛾眉倒豎,擊桌道:

“笑什麼?再笑割你的舌頭下來。”

小二忙地斂手,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小人不敢。”渾身肌肉卻顫個不停,心裏笑的愈發狠了,似是見到天下間滑稽不過的事兒,雖不想笑卻又忍不住。

慕容雪一怒欲起,可馬上想到,這一站起非露出肩膀不可,隻得坐著不動,風清揚那條袍袖像條鏈子般把兩人拴在一起,回頭一見風清揚的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羞怒彌增,叱道:

“你也不是好東西。”

風清揚心中得意,臉上一副冤沉海底的模樣,歎道:

“冤哉,冤乎哉也,姑娘若是覺得不便,在下拿開便是。”

慕容雪一聽,嚇得花容失色,一把按住道:

“你乖乖的別動。”

心中哆哆嗦嗦,風清揚真也聽活,不但未移開,手臂倒和她的臂膀靠在一處,貼得更緊。

慕容雪明知他有揩油的意思,卻無可奈何,私心深處未始沒有幾分情願,隻是羞於睽睽眾目罷了。

風清揚拋出一片金葉子,笑道:

“小二哥,麻煩你去給這位小姐買幾套上等衣衫來,可要挑仔細了,挑得料子不好,或是不合體,一分賞錢也沒有。”

掌櫃和小二登時笑容僵住,眼中放出貪婪的光芒。

其時正當太平盛世,物價極低,一席上等酒席亦不過幾兩銀子,金子極少流通,掌櫃的見這片金葉子足抵幾百兩銀子,風清揚隨手一擲,手麵豪闊之極。

小二連聲道:“那是。那是。”至於那是個“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捧了金葉子,撒腿便跑,飛也似的轉眼不見蹤影。

掌櫃的不待吩咐,好酒好菜流水價擺將上來。

風清揚偶爾充一次闊佬,方知錢之神為一至於斯,難怪白板煞星潑命地聚斂金銀了。

慕容雪被他越貼越緊,已然半躺在他懷中了,嗅著他強烈的男子氣息,心中如醉,四肢酸軟,一絲力氣也沒有了,索性拉起他長長的袖頭,遮住半邊臉頰。

風清揚起初不過是想開她的玩笑,誰知愈陷愈深,欲拔不能,而今被她柔軟的胴體偎靠著,不由得丹田火熱,周身脈道中似有火苗躥上躥下,心中猛然憬覺,忙運起師傳內功心法,鎮懾心神,須臾遍體生涼,然而看著慕容雪半遮半掩、酡紅的嬌靨,豐姿怯怯地躺在自己的懷中,實覺日日月月、歲歲年年永如此時方好。

店小二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風清揚一見,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去。

他讓小二仔細挑選衣料,是讓他多費些時間,誰知小二沒理解他的意圖,唯恐客人等得焦急,那份賞錢付諸流水,氣都不喘,一溜煙地跑回來,街上的人還以為這間酒樓失火了呢。

慕容雪一見衣服,精神一振,抬起身來,悄聲問道:“小二,這裏可有空閑房間?”

小二忙道:“有,有。”領二人到樓上的客房,把衣服放下,手上仍捧著一大堆銀錠,囁囁嚅嚅道:

“爺台,這、這是剩餘的銀兩。”

風清揚手一擺,道:“都賞了你吧。”

小二連聲道謝,作揖不迭,躬身退了出去。

兩人來到樓上的一間上房裏,讓慕容雪更換衣服。

慕容雪道“喂,你轉過身去,我換衣服時,你可不許偷看,不然挖你眼珠出來。”口中雖凶巴巴的,一雙妙目秋波流轉,笑意盎然。

風清揚本想說:“你挖我眼珠我也要看。”可這調笑之語終究難以出口,忙轉過身來,聽著慕容雪換衣服時的輕微聲響,心臟竟爾膨膨地似要跳出來,頸子更如灌了鉛般僵硬,隻感又酸又痛。

此時若要他轉動脖頸,便砍了頭也不能。

慕容雪匆匆將衣服換好,見他如木人般僵立那裏,連手足頭發都紋絲不動,不覺好笑。伸指彈一彈他腦袋,道:

“好了,轉過來吧。”

風清揚驀然間一激靈,如受重擊般,慕容雪咯咯笑道:

“看你怕成這副樣子,我還能吃你不成?”

風清揚轉過身來,眼前一亮,慕容雪換上新衣後更增嬌豔,婀娜秀美,飄逸若仙。

慕容雪見他盯著自己,神魂不屬的樣子,大是得意,拍拍他肩膀道:

“看不出你這小賊倒是個誠實君子,隻是這眼光賊忒兮兮的,習氣難改。”

風清揚素來倜儻不群,自己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嗓子眼兒發幹,半天才勉強笑道:

“這叫盜亦有道。”

眼神卻從她身上移開了。

慕容雪嬌笑道:“好,乖乖的聽話,姐姐疼你。”

風清揚心中一酸,自師父一去之後,派中師兄們固然當鳳凰捧著他,即使行走江湖,大家無不衝著他師父的麵子,優禮有加,但這等親熱的話已是多年來第一次聽到了,胸中隱隱作痛。

兩人走下樓去,掌櫃的看在銀子份上,早將冷的酒菜撤去,又重新上了一桌子,兩人淺斟慢飲,慕容雪反客為主,興致彌高,為風清揚添酒布菜,處處照拂,儼若大姐姐的樣子。

問風清揚的名字,風清揚因自己在派中行第九,便稱“風九”,慕容雪聽了,大加讚賞,遂呼“九弟”不絕。

風清揚直被她的熱情攻得招架不遑,也唯有順水推舟地稱她為“雪姐”了。

明知她小著自己幾歲,卻也不忍拂她一片盛情,權且顛而倒之,亦不為大過。

此刻酒樓中食客甚多,見這一對姐弟叱三喝四,未免乍眼。

但見兩人衣衫光鮮,風采俊雅,似是武林世家子弟,其時武林各派爭雄。

幾大世家亦躍躍欲試,多遣子弟在江湖行走,一來增長見識,多些曆練,二來也刺探江湖各派的消息,是以並不為奇。

風清揚側著半邊臉望著窗外,唯恐有人認出他來,拆穿了西洋鏡。

好在他名氣雖大,因忙於尋師,鮮少與江湖中人打交道,識得他的真還不多。

忽然有人拍他一下,風清揚心中一顫,回頭一看,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

一人大刺刺地道:“小兄弟,別處沒位子了,我們哥倆在你這將就一下。”

瞧他的神情,倒似皇帝老子駕臨,給足了風清揚的麵子,自己大受委屈的樣子,自顧自地坐了下去。

風清揚和慕容雪正四目交融、春光無限,眼睛中交流著別人固然不懂,他們自己也不懂、但心底甜蜜溫柔的話。

驀地裏被人打斷,已然氣惱。

見這二人七個不服,八個不憤的樣兒更是惱上加惱,二人同時微微一笑,倏出一腳,悄無聲息地將椅子踢開。

這一腳火候拿捏得奇準,那二人屁股剛挨椅麵,尚未坐實,臀下一空,說不得隻有硬坐下去。

砰的一聲,二人同時結結實實坐在地麵上。

酒樓中人盡是武林豪客,驀睹此景,比之吃了一道上好的大菜猶為過癮,轟然喝彩叫好,口哨聲此起彼伏。

霎時間酒樓上熱鬧非凡,雅賽戲園子一般。

這二人武功本來不弱,隻是見風清揚二人年紀輕輕,顯是剛出道的雛兒,絲毫未加防範。

誰知麵前這兩位乃是兩個小煞星,便不免著了道兒。

這二人虎吼一聲,齊地一躍,各出一掌,向風清揚和慕容雪擊去。

這二人掌心糙如石板,筋暴骨突,顯是外家掌力不凡。

風清揚持筷在手,向上一迎。

那人陡然間麵目曲張,仿佛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事。

自己掌心的勞宮穴正自送到筷頭上,倒似是自己與自己過不去,非要廢了自己的掌功。

但這一掌乃全力施為。

身在半空,縱想撤掌也已不及,噗的一聲輕響,被筷子直透掌心而過。

便在同時,攻向慕容雪的那人,不知怎地被慕容雪纖手一拂,掌勢一轉,回轉來擊在自己胸口,嘭的一聲,肥大的身軀飛將起來,越過兩張桌麵,摔在第三張桌台上,頓時盤兒、碗兒同響,汁兒、湯兒齊飛,濺了桌邊人一身一臉。

風清揚本欲出手替慕容雪接下那人,見慕容雪處理的猶為幹淨利落,絲毫不帶煙火氣,較之自己的獨孤九劍,別具雍容閑雅的氣度,大喝一聲“好”,隨手抓住即將撲落桌麵這人的後腰,直拋向他的同伴處,一時難兄難弟使在一張桌麵上疊起羅漢來。

二人出手都是迅捷無倫,其間變化不過眨眼間事兒。

周遭的武林豪客俱看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實難相信世間會有這等匪夷所思的事,竟爾忘了喝彩,隻有風清揚那聲叫好顯得格外響亮。

慕容雪嬌笑道:“九弟,你這是老鼠上天平,自稱自讚,沒的叫人笑話。”

風清揚笑道:“雪姐,小弟這是為你叫好,我那一下誤打誤撞,僥幸得很。”

二人是不怕天塌地陷的人物,闖出這麼大禍仍渾不在意,談笑自若。

這一幹武林人物固不乏識貨的行家,但風清揚和慕容雪所使的俱是絕世神功,獨孤九劍已然無人識得,空聞其名,慕容雪所使的神功絕跡江湖二百年之久,連名字都無人聽過。

此時遂爾由二小施出,旁人自難看出端倪來,隻覺得說不出的詭譎怪異,半晌,大廳中靜寂如曠野,那一對難兄難弟連傷加恐懼,昏暈過去,此刻悠悠醒轉,不禁呻吟出聲,呼呼喘氣,顯是傷勢很重,眾人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有個認識那對兄弟的,忙上前為二人拔筷療傷,中筷那人的掌功已然廢了,另一人心肺震傷,縱有名醫好藥,也非調養個一年半載不可。

忽聽一人道:“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風兄弟,你可讓我找得好苦啊。”

風清揚聞聲色變,循聲一看,莊夢蝶施施然走了進來。瞧他精神奕奕,劍傷大概已好了。

經過那樣一場生死之搏,他居然仍熱情不減地稱兄道弟,當真氣度不凡。

風清揚暗叫“糟糕”,他並非忌憚莊夢蝶的武功,而是怕身份暴露,可就不好玩了。

一拉慕容雪的手,喝道:“快走。”兩人飛身而起,越窗而逃。

莊夢蝶不想他說走便走,以風清揚的性子,原本不該被人唬走的,不由得一怔,反身追去。

風清揚一躍出窗子,兩條杆棒掃到,有人喝道:

“此路不通。”

風清揚早知窗外必有埋伏,莊夢蝶工於心計,腹笥豐贍,斷不會無備而發,是以人在空中,長劍已然出鞘,一式“橫掃千軍”,兩條杠棒齊斷,隨手兩劍,將兩人逐退,腳一點地,騰身又起,慕容雪尚不明就裏,被他拉得如騰雲駕霧般直飛出去。

窗下埋伏的乃丐幫兩位長老,專為阻攔風清揚從此路逃避,不想風情揚如猛虎出柙般一輪猛攻,輕鬆逸去,但見一藍一紅兩條人影如兩溜煙般,霎時間已然不見蹤影,便知追也枉然,隻是心中詫異怎麼又多出一位,視線盡處,卻見莊夢蝶一路追將下去,衣袂飄飄,真如一支蝴蝶般輕盈快捷。

幾個起落下來,慕容雪便跟不上了,被風清揚拉得頭昏腦脹,五臟翻騰,直欲作嘔,大叫道:

“喂,快停下,我難受得很。”

風清揚驀然止步,慕容雪猶被慣力帶得身向前傾,風清揚左手一伸,攬住她肩頭,慕容雪順勢撲入他懷中。

風清揚感到她胸脯起伏甚劇,軟綿綿地緊貼在自己胸上,怦怦的心跳聲清晰可辨。

便這一止步間,莊夢蝶悠悠然追了上來。

風清揚也不禁傾服他內力深厚,如此疾馳,居然如閑庭除步,步伐絲毫不亂,他得以位居丐幫長老之首,執掌一幫權柄,果非幸致。

莊夢蝶見風清揚止步不逃,心下大寬,心道:“風兄弟,前日之事都怪我太過魯莽,凡事好商量,隻消將那件物事還與在下,敝幫上下均感大德,日如有差遣,敝幫上下無不從命。何必掄刀動劍,傷了和氣?”

風清揚冷冷道:“莊兄,非是我不給你麵子,茲事體大,我也不敢擅作主張,日後必到貴幫總舵,還你個公道如何?”

莊夢蝶笑容漸斂,森然道:

“風兄弟,事別做絕了,好歹也要留點餘地,願你三思。”

風清揚怫然道:“莊兄,是你們毫沒來由找上我,又陰魂不散,死纏到底。有什麼手段盡管使將出來,風某接著便是。”

慕容雪伏在風清揚懷中,心神剛剛寧定,便被莊夢蝶追至,羞得無地自容,伏在懷中不敢抬頭。

其實在莊夢蝶心中除了風清揚懷中那本《葵花寶典》,更無別物,而風清揚這等強敵委實難惹,即或勝了他也是後患無窮。

若非那寶典誘惑力太強,絕非任何習武之人所能抗拒,以他如此精明之人,斷不會以丐幫存亡為代價挑此爭端,是以對慕容雪的存在毫不理會。

慕容雪聽了一陣,尋思終不成總是這樣子,無奈何抬起頭來,見莊夢蝶臉上煞氣大作,一副擇人而噬的神情。

她心中柔情正盛,雅不願打打殺殺,大煞風景。

悄聲道:“九弟,你拿了他們什麼物事,還給他們便是。有甚要緊的。”

風清揚苦笑不已,若非認定此物乃華山祖傳之物,他早雙手奉還了。

雖然師父嚴令不得觀看,但畢竟是自己派中物,說什麼也不能在自己手中被人奪去,當下搖了搖頭,意甚決絕。

莊夢蝶長笑一聲,驀地裏猱身而上。風清揚膽子雖大,卻不敢絲毫輕忽,待其身形方展,長劍出鞘,指向他胸膛。

莊夢蝶對這柄神兵利刃著實忌憚,深知無論何物均難當其一劍。

身形一展,飄向左側,一記“亢龍有悔”擊出,卻是擊向慕容雪。

慕容雪哪知這是天底下掌功第一、威猛無儔的降龍十八掌,舉掌欲迎。

風清揚喝道:“不可。”一攬她的纖腰,平平滑開三尺。

莊夢蝶身形疾轉,圍著二人繞圈子,專向慕容雪身上招呼。

那降龍十八掌何等的威力,風清揚亦不敢攖其正鋒,二人飄閃連連,猶被掌力邊風帶得衣袂飄飛,臉上作痛。

風清揚喝道:“莊夢蝶,你用這等卑鄙手段,不怕天下英雄齒冷嗎?”

莊夢蝶氣得三屍神暴跳,這等自損身份的事他平日說什麼也不肯用的,但單打獨鬥,他毫無勝算可言,為了那《葵花寶典》,也唯有不擇手段一途了,但如此打來自己也覺得臉紅耳赤,羞辱不堪。

萬一傳揚出去,自己十年苦積的江湖聲威就一墜千丈了。

牙根咬的咯咯響,一掌掌連續劈出,竟欲置二人於死地了。

風清揚步法、身法原較莊夢蝶高上一籌,但帶著慕容雪,身形閃動不免遲滯些,又要處處防她被掌力傷著。

情知隻要被莊夢蝶一掌擊實,縱然大羅金仙也難救活,分心之下,獨孤九劍難以施展如意,反成了處處挨打的局麵。

風清揚愈打愈是心驚,見莊夢蝶掌力一掌猛逾一掌,一掌快似一掌,稍一不慎,自己和慕容雪當真要被毀於他掌下,急中生智,左臂運內力,喝道:“起”,慕容雪如彈丸般激射向半空中,風清揚借力一轉,已然避開掌力正麵,刷的一劍刺向莊夢蝶咽喉。

莊夢蝶不防他出此破釜沉舟之策,脫出自己掌力之困,眼見利劍泛著藍光倏然而出,躲閃不及,力貫左袖,向劍上拂去。

風清揚激怒出劍,眉發皆豎,這乾坤一擊何等威猛,倚天劍又鋒銳絕倫。莊夢蝶一式“流雲鐵袖”拂上,隻將劍鋒震偏三寸,劍勢推進卻也慢了須臾。

刷的一聲,倚天劍透袖而入,直刺莊夢蝶心房要害,他是打出真火,下手再不容情。

莊夢蝶所爭也正是這刹那間的時光,身子驀然後躍,右手一揚,一蓬藍汪汪的暗器向半空中的慕容雪打去,喝道:

“暗青子,有毒。”

風清揚此時隻消身形跟進,續發一劍,即可將莊夢蝶斃於劍下,但見慕容雪身在半空,萬難避開這些暗器,隻得回劍一掃。

倚天劍乃玄鐵所鑄,磁性極強,是各家各派暗器的克星,莊夢蝶打出的暗器俱被倚天劍吸住。

風清揚劍先著已失,不欲纏鬥,騰身後躍,恰恰將慕容雪接住,回過倚天劍,就鼻一嗅,一股甜腥味兒,果然喂了劇毒,怒道:

“莊夢蝶,你也是俠義道頭麵人物,手段卑鄙下流到這等田地,連暗青子都喂毒。”

莊夢蝶哈哈笑道:“風公子,好戲才開場,熱鬧的在後麵呢,莊某就是要陰魂不散、不死不休地纏著你,手段卑鄙下流與否,我是全不顧了。

“你多留心點你的心上人。”

他自知內力消耗過巨,此時已不是風清揚對手,拋下幾句恐嚇話,飄然而去。

慕容雪目睹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駭得麵無人色,直至莊夢蝶離去,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悄聲道:

“九弟,你怎地惹上這等厲害的對頭?”

風清揚憤憤道:“厲害倒未必,不過仗著人多罷了。”又笑嘻嘻地道:

“這些叫化子直是窮瘋了,我不過偷他們一條狗腿吃,便這等窮追不舍,你有無興致和他們玩一玩。”

慕容雪明知他是滿口胡柴,她見聞雖少,卻也知道丐幫莊夢蝶的名頭,猜想他必是偷了丐幫極重要的寶物,說不定便是那枝綠玉法杖,才惹得人家如此窮追不舍,她不愛動腦,究竟是甚麼也懶得推想追問。

提到玩字,興致勃然,可一想到莊夢蝶那身出神入化、威猛無儔的武功,不由得栗栗而危,殊不覺得好玩。

風清揚見她興致低落,便知她心有畏懼,笑道:

“你若是怕了,先回家去,我一人與他們周旋一番,以後再去找你。”

慕容雪心一急,抓住他手臂道:

“哪個怕了,江南慕容家的人怕過誰來,你一人怎打得過他們,要死死在一處好了。”

風清揚心中大喜,緊緊抓住她手道:

“好,咱們便從這裏鬧起,一直鬧到君山總舵,把他們丐幫攪得人仰馬翻,七零八落。”

慕容雪見他豪興迸發、目空四海的神情,啞然失笑道:

“也不知是哪個老賊教出你這麼膽大妄為的小賊來。”

風清揚悚然變色道:

“噓,你罵我小賊不打緊,可萬萬罵不得我師父。

“若是被人聽到了,這江湖上要殺你的沒一萬,也有八千,切記,切記!”

慕容雪心下駭然,見他鄭重無比,絕非順嘴胡說,心中納罕道:

“你師父有什麼了不起,左右不過是個賊罷了,我罵他一句,怎會有這麼多人維護他?”

心中參詳不透,也就不想,又想,這“老賊”調教出這麼可人的“小賊”來,著實不能盡泯其功,且饒他不罵也就是了,當下心中釋然。

風清揚攜著她手,沿一條僻靜小徑而行。慕容雪實不願再見到那又凶又狠的莊夢蝶,惴惴問道:

“九弟,咱們到哪裏去尋他們?”

風清揚笑道:“何必費心巴力找他們,他們自會送上門來。”

慕容雪立時想起莊夢蝶臨去時所說的“陰魂不散,不死不休”那句話,不禁毛骨悚然,依傍在風清揚身邊,方覺心安。

兩人攜手漫遊,山野間山花爛漫,花香襲人,小溪淙淙流水,叮叮咚咚清脆悅耳。

兩人不識路徑,隨意所之,不知不覺間一堵石壁迎麵而至,兩人走得意融情愜,險險撞了上去,不禁相視大笑,均感忘情之至,不免有些羞澀。

笑聲未歇,石壁後傳來兩聲悶哼,風清揚和慕容雪心下一凜,轉過石壁,卻見一條人影電光一閃般沒入樹林,地上兩人口噴鮮血,已然斃命。

看其服飾,乃是丐幫的六袋弟子。

風清揚喝道:“是哪位朋友相助,請留步。”

聲震山穀,久久不絕,除了清風拂拂,林濤隱隱,卻無半點回響。

慕容雪奇道:“那人殺人與我們有甚相幹,你為何說他幫助你。”

風清揚道:“你看地上這兩人,擺明了是隱身在此,一俟我們轉過來,便偷襲下手,丐幫兩名舵主,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角色,竟爾作出這等下三濫的勾當。”

言語中既有幾分鄙夷,複有幾分驚詫。

慕容雪凝神端瞧,果然一人單刀高舉,另一人兩手箕張,指縫間漏出一些藍汪汪喂毒暗器,這二人顯是於不知不覺間被人一舉擊斃,故爾姿態依然未變。

她怒從心起,一腳把一具屍體踢翻,卻不由得“啊”地驚叫出聲。

兩人都愣怔住了,但見清風過處,那人背上衣衫如繽紛落葉片片飄飛,須臾現出一個碩大的掌痕,著掌處焦爛黑枯,如同木炭,隨即便嗅到一股濃烈的火焦氣味。

風清揚對各門派武學俱略有所知,卻想不起哪家掌法具如斯神威,他把仰躺的那人衣衫撕開,卻見胸膛處赫然一處焦黑的掌印,掌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風清揚心中之震駭無言可喻,丐幫這兩名舵主也是江湖上一流好手,縱然少林方丈、武當掌教親臨,也絕無可能將二人一招擊斃。

況且這一掌從後心直透前胸,掌力之威猛較之降龍十八掌有過之而無不及。

降龍十八掌不過將人打得筋斷骨折,五臟碎裂,這一掌卻已將人五臟六腑化為焦炭。

慕容雪見他愣怔不語,對著兩具死屍發呆,她可看不出這裏的門道,隻覺場麵可怖,焦臭味又衝鼻欲嘔,擺擺手道:

“九弟,快些去吧,這裏的氣味讓人受不了。”

風清揚幾日間迭遇高手,較之幾年裏行走江湖所遇的尤多,這位見影不見人的高人更是了得,功力之高絕直是聞所未聞,一向沉寂的西北道上何以忽然間熱鬧起來,他百思不得其解,聽慕容雪這麼說,便和她向山下走去。

轉過石壁,兩人又是一驚,隻見光滑的石壁上有幾個大字“身處險境,小心,小心!”銀鉤鐵劃,入石三分,指力之剛勁更令人驚駭,風清揚心中所驚倒非此人的指力,而是此人的身手,竟在自己身後咫尺之地在壁上刻字,而自己居然不覺,他苦練聽風辨器之術,耳力之強幾可代目。難怪丐幫兩名舵主一招之間斃命了。

倘若此人意圖自己不利?他不禁背後生冷汗,不敢想下去了。

雖明知此人為自己除敵示警,似是不存敵意,但想到此人如鬼魅的行徑,依然心駭不已,此時方知自己的武功實是未臻上乘,心下不免有些沮喪。

慕容雪笑道:“咦,這人和咱們捉起迷藏來,咱們再到石壁後看看,他或許又在那麵寫字玩呢。”

風清揚苦笑道:“人早已走遠了,咱們下山找找看。”

看著她天真爛漫、滿臉稚氣的樣子,忽然意識到想保護她,也絕非易事,心中憂慮更甚。

兩人一路下山,倒是風平浪靜,慕容雪四下尋找那“捉迷藏”的人,然而空山寂寂,除了幾隻歸巢倦鳥,半個人影都不見。慕容雪悻悻然頗為不快,風清揚哄了半晌,才令她笑顏重開。

到得山底,已是日落黃昏之時,遠處炊煙四起,薄薄的霧靄含籠大地。鳥鳴鴉噪聲中,隻覺田地間更為靜謐。

迎麵幾個丐幫中人走來,風清揚眼尖,雖是暮色蒼茫中,仍在百米之外便即發現,一拉慕容雪,閃身隱入齊腰深的草叢中。

慕容雪不明就裏,問道:“你這是做甚?”

風清揚噓道:“別作聲,有人來了,咱們與他們捉捉迷藏,別讓他們發現了。”

慕容雪一聽,心下喜甚,屏息斂身,睜圓了鳳眼向外瞅去。

幾名花子步聲雜遝,須臾而至,一人道:“咦,我方才好像看見兩個人影,怎麼一眨眼不見了?”

另一人笑道:“二禿子,你是他媽的讓人打暈了,這會兒還眼睛冒花兒呢。”

二禿子怒道:“你奶奶的比老子強嗎?

“還不是一樣兒在地上挺屍。”

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都別吵了,什麼風光有臉麵的事呢,傳揚出去沒的叫人笑掉了大牙。”

過了片刻又道:“此事著實邪門,青天白日裏撞見鬼了,幾個大活人一下子都頭暈眼黑,迷糊過去,莊長老讓咱們接應陳舵主和程舵主,但願他們二位別出什麼事才好,咱們來遲了兩個多時辰,若是出了事,大家都別想好過。”

一名花子道:“李舵主,您老人家是多費心思了,哪能好好的都撞見鬼了。

陳舵主的三十六式太極刀,程舵主那一手滿天花雨,還有不手到擒來之理。

這兩位老人家什麼事失過手,對付這兩個雛兒,實在是大才小用了。”

那名李舵主哼道:“你曉得什麼,那女娃子固然算不了什麼,可那小賊著實了得,莊長老乃咱們丐幫第一硬把子,幾次下手都未奏功,連打狗陣法都困不住他。

“若不是他鬼迷了心竅,不知在哪拐來個女娃子,要向他下手還真不易。”

風清揚向慕容雪眨了眨眼睛,慕容雪見他神情古怪,伸手欲打,風清揚一把握住,另一手指放在嘴邊示意。

慕容雪強壓住氣,小手也不抽回來,任他握著,心中卻在想著如何整治這些花子的妙招。

一人嘻嘻笑道:“那小賊招子倒是蠻亮的,拐來的小妞美極了,老子一見渾身癢的不得了,比翠香樓那些小婊子可有味多了,我要是能與她睡上一覺,馬上下十八層地獄也心甘情願。”

另一人笑道:“你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誰不想,可那小妞早在程舵主的毒針下化成血水了。”

慕容雪一怒欲出,風清揚急忙攬住,伸手捂住她嘴,防她罵出聲來。在她左手心寫道:“待會兒我給你出氣。”

慕容雪被他抱得甚緊,雖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手心卻被他搔得癢癢的,想笑又笑不出,說不出的難受,另一隻手在他身上狠擰了一把,風清揚吃痛不下,險些叫出聲來,捂著她的手鬆開了。

慕容雪一得自由,張口便罵,風清揚情急之下,俯身吻住了她薄嫩的雙唇,一句“臭小賊”便從口中流到風清揚嘴裏了。

兩人驀然之間渾身一震,這平生第一次熱吻何啻天崩地坼,風清揚也被自己嚇呆了,他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

慕容雪定會左右開弓,打自己十幾個耳刮子,可一看慕容雪秀眸緊閉,臉色青白,手上托的嬌軀微微發顫,而自己的胸膛清晰可覺她胸部的劇烈起伏。

須臾,慕容雪微微睜開圓圓的鳳眼,風清揚看到那眼神中又喜、又怕、又愛、又恨。

慕容雪忽然緊摟住他,在他嘴唇上狠咬了一口,右手在他背上寫道:

“臭小賊,臭小賊。”

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卻比口上輕得多了。

霎時間兩人緊摟在一起,渾忘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對於身外的一切都不聞不覺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兩人直如做了場大夢般悠悠醒轉,慕容雪輕輕推開風清揚,風清揚忽然想起外麵還有幾個丐幫人物,心下凜然,側身一聽,聞無聲息,探出頭去,空蕩蕩的不見人影,而四周景物卻朦朦朧朧看不甚清,抬頭一看,孤月高懸,疏星朗朗,已是入夜時分了。

慕容雪在他身旁探出頭來,恨恨地道:

“臭小賊,都是你鬧的,讓那幾個爛舌頭的花子跑掉了。”

風清揚側頭一看,見她澄澈如水的眸子中似笑非笑,嫵媚之極,心中一蕩,忙回過頭去,隻感麵頰如火燙,緩緩道:

“雪姐放心,那幾個花子便是逃到天邊去,我也要捉住他們,把舌頭割下來給你出氣。”

心中卻尋思道:“乖乖不得了,我得懸崖勒馬,不能再陷溺下去,否則江湖中非都罵我誘騙良家婦女不可,於她聲名大是不佳。”潛思脫身之策。

慕容雪一怔,須臾附到他耳邊道:

“怎麼,生氣了?

“我是和你鬧著玩的。”

風清揚隻感她吹氣如蘭,氣息吹得脖頸癢癢的,嬌柔的語聲更是蕩人心魄,強自震懾,不敢答話。

慕容雪幽幽道:“你是不是怨我咬了你?其實我那是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你剛才親我,我不怪你,其實我也好想,隻是沒敢,你還疼嗎?你要是氣不過,我讓你咬我一下。”

風清揚聽得血脈僨張,恨不能拔腿便逃,可那一身獨步武林的輕功霎時間無影無蹤,被點了穴般,手指頭都動不了。

感到那隻柔滑的小手撫上麵頰,俏麗如雪的臉龐湊到麵前。他心中徹底繳械了,向那美豔的櫻唇上吻去,心卻似沉向了深淵,耳聽得慕容雪輕聲道:

“九弟,別咬得太重了。”

風清揚吻住芳唇,卻是欲咬無力,慕容雪柔嫩的香舌透過來,舐著他咬破的嘴唇,風清揚柔情大作,便吮咂起她的香舌來。

兩人舌戲片刻,身子貼得更緊,擰成一團,風清揚隻感丹田火熱,正要“吾欲雲雲”,忽聽得左側一聲低微微的歎息聲。

他驀然警覺,腰身一挺,左手拔劍,疾向聲音發處刺去。

慕容雪嬌靨酡紅,兩眼惺忪,神馳魂搖之際,被他唬了一跳,嗔道:

“九弟,這當兒你練的哪門子劍?”

風清揚一劍走空。

順勢一抹,青草簌簌斬落,卻什麼都沒有,他側耳凝聽周遭,也絕無人跡。但適才那聲歎息絕不會聽錯,總感到有個人在自己身側。偏生又看不到,摸不著,真如鬼魅一般,言念及此,軟玉溫香之心頓滅。

慕容雪羞紅著臉,撲到他懷中道:“小氣鬼,你還生氣不成?”

風清揚看見月光下清麗出塵的麵容,低下頭去連連吻了幾下,笑道:

“我哪裏會生氣,我是怕突然鑽出個野貓、野兔來嚇你一跳。”

耳朵卻在察查四周,準備再有異動,便一劍把那“鬼”刺透,至於“鬼”怕不怕倚天劍,他就不去細想了。

慕容雪嬌笑道:“總算你還有點良心,不枉姐姐疼你一場。”

兩人調笑親熱之際,山上忽然傳來雜遝慌亂的腳步聲,兩人一驚,忙收拾心神,伏在草間,向外望去。

腳步聲甚是急促,片刻間已來至山底。

風清揚一看,恰恰是先前在這裏喧嚷的丐幫中人,心中大喜,暗道:

“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

“倒省了我一番手腳了。”

那幾人跌跌撞撞,倒似後麵有人追趕似的,風清揚大是詫異,這幾人後麵分明什麼都沒有,不知他們又鬧什麼玄虛。

幾人甫至山底,均呼呼喘氣,有兩人虛脫似的倒在地上。慕容雪悄聲道:

“九弟,他們搗什麼鬼?”

風清揚搖搖頭,他也不知發生什麼事。

這幾人武功雖不是一流,卻也都不弱,尤其那名李舵主,中氣充沛,顯是內力了得,瞧他們身上,並無與人打鬥的跡象,怎會如此狼狽周章。

腦中靈光一閃,笑道:“他們是遇見鬼了。”

慕容雪立時想起這幾人先前所說的白日裏撞見鬼的事,粲然一笑,旋即自己也有些毛骨悚然,顫聲道:

“九弟,真的有鬼嗎?”

風清揚看她雪白的貝齒微微打戰,笑道:

“哪有甚麼鬼,不知是哪位高人和他開玩笑。”

慕容雪將信將疑,牙齒雖穩住了,心裏卻還有些發涼,覺得這清曠的原野中,淒清的月光下,實是充滿了陰森可怖的“鬼”氛。

一人大喘著氣道:“李舵主,不是小的多嘴,莊長老此次忒也多事了些,連幫主他老人家都說這小賊惹不得,莊長老偏要虎口拔牙,這回可好,咱們下午撞上了鬼,不明不白地在草地上躺了半天,總算幸運,撿條小命回來,陳舵主和程舵主可慘了,活生生讓雷神爺給劈死了。”

另一人叱道:“二禿子。別滿口胡唚。

“舵主他老人家不是說了嗎,陳、程兩位舵主是遭遇武林高手而殉幫的。”

二禿子不服道:“武林高手?武功若修到那份上,早成神仙了。

“雷神爺若是降世,自然是武林第一高手了,李舵主,您老人家說說,那能是武功嗎?”

辛舵主手撫胸口,調息運氣,顯是對山上的慘景猶餘悸未消,半晌方道:

“照說人的武功斷不會修到那般不可思議的境界,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高人異士,在在皆是,這也難說得很。

“陳、程兩位舵主若真的遇上了雷神,並不可怕,那必是他二位做下了暗室虧心之事,方遭此報應,我丐幫行俠仗義,數百年來聲譽不墜,雷神爺也不會專找咱們下手。”

那幾人聽了這番話,稍覺心安。

李舵主續道:“我心中始終怕著一事,便是那小賊的師父複出……”

說至此處,向四處巡視半天,月光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更顯蒼白,一副恐怖之極的神色,認定四周無人,才又說道:

“若是他……他重出江湖,我們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風情揚心中陡然一驚,暗道:“莫非是恩師在暗中護著我?

“可石壁上留字絕非恩師筆跡。”轉又想:

“或許一別十多年。

“恩師又改習別家法書,字跡大變也未可知,若非師父,旁人怎會有那等神乎其神的武功?”

想至此處,心中大喜,忽然又想到,哎喲,不好,若是師父到來,適才我和雪姐親熱時,那聲歎息必是恩師所發。

我魯莽發劍,可不是忤逆犯上?背上不由得冷汗直流,轉念又想,師父他老人家隱身不現,是逗我玩呢,說不定是要在暗中考教我的武功,不會見怪。

不過我和雪姐那番情景全落入他老人家眼中,可有些不妙。

可是師父當年倜儻風流,好上了一個師娘又一個師娘,我這做弟子的這輩子拍馬也趕不上。

說不定師父暗中高興,大誇我這弟子大肖師風呢。

想著想著臉上露出笑容。

慕容雪哪知他肚中這番胡思亂想,見他臉一陣白一陣紅,身子忽爾熱忽爾冷,大感匪夷所思。

一雙妙目緊盯在他臉上,對外麵丐幫中人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風清揚想通一切,心中篤定,神情振奮,隻覺莫說小小丐幫,便是整個武林中人與自己為敵,也毫不足懼,正可大顯神威,讓師父瞧著高興。

當下便欲躍出,拿這幾個丐幫人物祭劍。

忽聽那李舵主道:“你們可聽好了,莊長老已頒下必殺令,絕不容這小賊活著過了蘭州,必須在西北道上了結他,跟這小賊不必講甚麼武林規矩,下毒、暗器,偷襲、圍攻,什麼法子都使得,隻是手法要幹淨利落,切不可讓外人得知,否則後患無窮。

“與這小賊動手,那是世上最凶險不過之事,不能有絲毫怠忽,一定要在他沒有防備前突下殺手,一擊不中,便有性命之虞,在外人麵前切切不可提起那小賊的名字,以免走漏風聲。”

那幾人齊聲應諾,各個臉上肅穆之極。

風清揚怒氣填膺,萬料不到丐幫當真如此卑鄙、決絕,莊夢蝶臨去時的言語倒並非恫嚇威脅了。

他在草叢中也悶得夠了,長身而起,一步躍出。

丐幫李舵主驚道:“什麼人?”

風清揚“嗆啷”一聲拔出劍來,冷冷道:

“殺豬屠狗的。”

手腕一抖,劍尖倏然刺進一名驚張著大口的漢子嘴中,劍尖一旋,一塊肉乎乎的東西飛了出來。

他聽聲辨人,知道此人正是對慕容雪言語不遜的那人,那人呼呼慘叫,卻發不出聲音,手腳痙攣,扭曲一陣便暈死過去。

李舵主一見他現身,喝道:“並肩子上。”

一掌向他肩上劈去。風清揚長劍圈轉,肩頭一沉,劍光一閃中已將他右手連腕斬斷。劍勢不停,又輕輕送入另一人心房,這人一柄雁翎刀甫拔出一半,便魂赴幽冥了。

餘下一人見此慘變,竟爾嚇傻了,戰即不能,逃也不能。

不等他醒過神來。

慕容雪從後一劍刺入,這人傻呆呆地倒下。

至死也沒明白過來。

慕容雪嫣然一笑道:

“九弟,我來幫你。”

神色大是得意。

斷了一手的李舵主凶悍異常,料知今日絕難逃出生天,兩足迅捷飛起,鴛鴦連環腿向風清揚頸上踢去。

李舵主在江湖上有鐵腳羅漢之譽,腿上功夫端的不俗,雙腿起處,有如兩條怪蛇向風清揚頸上纏去。

慕容雪失聲道:“九弟,小心。”

風清揚倚天劍方刺入一人心中,耳聞烈烈腿風,大是歎服,不想這老兒斷了一手仍如是勇猛,當下身子前衝,避開兩腿,劍甫拔出,腦後風聲又起,風清揚橫身驀移三尺,這是九陰真經中的精妙身法,李舵主料之不及,一雙腿直踢出去。

這五十四路“鴛鴦連擊腿法”乃李舵主生平絕技,此乃性命攸關之際,更是罄竭所能,逼運全身內力在雙腿之上,兩式走空,收勢不住,雙腿在空中連擊,攪起漫天腿影,聲勢駭人。

右臂擺動之時,血如湧泉,激射而出,長發彌空,如鬼似魅,淒清的月光下,顯得分外恐怖。

風清揚和慕容雪看著這幕場景,心中均栗栗發毛。

隻聽得喀喇一聲,李舵主雙腿踢至丈許外的一棵樹上,啊的一聲慘叫,墜落下來。碗口粗的大樹應聲而斷,直飛出去。

風清揚近前一看,這位鐵腳羅漢已死於自己腿功反撞中。

他臨死前拚命一擊,唯恐不猛,卻被樹幹反彈回的力道擊得筋骨齊斷,五臟錯位。

慕容雪咂舌道:“此人武功端的了得,幸好你閃得快。

“若是被踢在身上,豈不成了肉醬。”

言下嘖嘖,後怕不已。

風清揚喟然長歎一聲,此人腿功雖厲,若想踢到他身上,恐怕來生轉世再精修三十年才有可能,隻是他與丐幫雖無交情,卻也素無嫌隙,與這幾人更是從未謀麵,而今為了不明不白的一本簿冊,居然鬧到不可收拾的田地,卻非他始料之所急了。

他高托長劍過頂,跪在地上,朗聲道:

“恩師在上,不肖弟子為護本派之寶而保持師門令譽,不得不開殺戒,尚祈恩師法鑒。”

慕容雪咯咯笑道:“呆子,起來吧,這裏鬼影子都不見,你說給誰聽啊?”

風清揚本非拘泥禮法之人,若非認定師父隱身在自己左右,不會鬧此虛文,況且段子羽授劍之時,嚴令不得輕開殺戒,隻因此劍太過鋒銳,世無其匹,輕易出劍,不是取人性命,便是斷人肢體。

風清揚宅心仁厚,段子羽所固知,倒非怕他亂殺無辜,荼毒武林,而是怕他年少喜事,多所招搖,而為邪道人物之矢的,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反招殺身之禍。這也是為他在藝成之前護身著想,以獨孤九劍之精妙絕倫,原不必仗利刃顯威。

風清揚謹守師訓,非遇強敵,倚天劍向不出鞘。

江湖各派人物聞段子羽之名便心寒膽落,更不敢動他寶貝弟子的腦筋。

是以風清揚行走江湖四五年,從未遇過凶險,倚天劍自然也寂寞得很了。

不意那日巧遇飛爪神魔,又神差鬼使地奪得《葵花寶典》,晦氣竟也隨之附身,丐幫為奪此寶典,居然置江湖道義於不顧,必欲殺人奪寶而甘心。

如此一來,風清揚縱然不想生事,亦勢所不能了。

至於丐幫人多勢眾,高手濟濟,縱然少林、武當亦不敢輕易招惹。

風清揚以一人之力獨抗此強敵,委實凶險之至,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猶有過之,丐幫要狙殺他在蘭州以西,絕非虛言大話。

風清揚對這些凶危險惡渾不在意。先前不過怕因自己一人而引起華山、丐幫交惡,甚或來場大火拚乃至挑起武林混戰而成浩劫,是以出手皆留餘地,不敢痛下殺手。

而今一則丐幫逼迫太甚,縱然使出渾身解數也未必能活著回歸本派,二則認準師父便在左右,登時顧慮全消,膽雄氣壯,即或將天捅出個洞來,師父也有能力將之補上。

私心裏反倒希望亂子大一些,鬧到不可收拾的田地,師父自會現身收拾殘局,師徒二人便可相見了。

他暗中思忖半晌,慕容雪的話根本沒聽進去。

慕容雪見他怔怔地跪著不動,又氣又笑,輕輕踢他一腳道:

“喂,起來吧,莫讓外人看見,還以為我罰你跪呢。”

風清揚這才醒過神來,還劍入鞘,哂然一笑道:

“牡丹花下死,做鬼亦風流,跪上一跪何妨?”坦然而起。

慕容雪雙頰飛紅,咬牙道:

“下流胚子,剛正經了一會兒子,轉眼間又現出真相來。”

風清揚見她嬌柔怯怯,輕嗔薄怒的樣子,不覺動情,笑道:

“好,你敢罵我,我便下流給你看。”

一伸手便去抱她。

慕容雪閃身飄出,叱道:

“作死啊你,方才已給你占了便宜,再想別的可不成。”

她的輕功較諸風清揚可天差地遠了,沒閃上幾閃,便被風清揚鷹捉小雞般雙手抱住,慕容雪感到他雙臂鐵鑄一般,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心頭突突亂跳,軟語央告道:

“好九弟,姐姐罵錯了,你饒了我吧。”

風清揚雖然柔情似火,也不敢過於輕薄,低下頭在她吹彈得破的麵頰上輕吻一下,便即放開。

兩人定了一會神,臉上方由灼熱至清涼,攜手沿著大道筆直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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