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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佛海浮沉錄

周之友*

1938年底,我的父親周佛海,脫離重慶國民黨政權,投靠日本帝國主義,當了大漢奸。那時,我才16歲。到1945年秋,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取得最後勝利,我已23歲。在這短短的七年時間裏,正是我的青年時期。周佛海當漢奸後,雖然有四年時間我在日本讀書,即使在國內,也經常不在家裏,但畢竟有些時候,例如寒暑假,特別是最後兩年,是在他身邊度過的。因此,他的某些漢奸活動,我是耳聞目睹的,對他的一些思想情況,我也有所了解。現在,將我所知道的周佛海的漢奸活動,包括實際活動、思想活動和他的一些打算,回憶並記錄下來,提供專門研究“汪偽史”的同誌和對這方麵感興趣的同誌參考。錯誤之處,希望熟悉情況的同誌指正。

投敵與粉墨登場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我正好15歲,初中剛畢業。“七七”盧溝橋事變爆發後,周佛海就讓我的母親楊淑慧把我和我的妹妹送到湖南逃難,他自己則留在南京。當時,我家住在南京西流灣八號。我在長沙時,聽到一些朋友的父親談起周佛海,說他在南京西流灣,和一批人在家裏談論一種與當時抗戰不相協調的論調,我聽後心裏很不舒服。但是,因為年紀小,又是個學生,不敢提出來。一直到1938年春節前,周佛海到了武漢,也把我們從長沙接到武漢。那時,我便鼓起勇氣,向周佛海提起他在南京時的一些情況。

周佛海有個特點,就是有時候也故意和我們小孩子談談。雖然他對我提出的問題很不高興,說“這些事,小孩子不必管”,但也向我作了一些解釋。他說:“當時在西流灣八號,你們已到長沙來了,北京的胡適、陶希聖以及梅思平,就住在我們家裏,大家一起發表了一些不太支持抗戰的言論。那時,我還不知道‘低調俱樂部’這個名詞,低調俱樂部是以後我在他們發表的文章中知道的。”據周佛海說,他們當時發表的論點,主要包括三點:第一,他們認為中國的問題必須是“攘外先安內”,假使不把內部問題搞好,和日本人打,是打不過的,不僅如此,還會給共產黨以可乘之機,共產黨可借抗戰以擴大自己的勢力,到頭來倒黴的還是國民黨;第二,國民黨現在還沒有力量,首先必須充實自己,然後才可以向日本人辦交涉,以至於打仗(他認為日本人對中國是有侵略野心的,但是不能用簡單的方法來解決);第三,他認為中國問題的解決,是和整個世界問題的解決聯係在一起的,當時國際上的形勢不一定對中國的抗戰有利。因此,還是看一看比較好。

周佛海後來脫離重慶,是老早就有了準備的。還在1938年春節時,他即把我和我母親、妹妹從漢口送到香港。去前,我也問過他:“現在是抗戰的時候,送我們到香港做什麼?”他說:“你在漢口讀不了書,到重慶去,也讀不了書,這兩個地方都不安全,飛機轟炸,要躲飛機、跑警報,所以,還是到香港去,那裏最安全,好好讀幾年書再說吧!”那時我年紀也小,沒辦法,隻好到香港去了。

周佛海在漢口時,曾夥同陶希聖等組織了一個所謂“藝文研究會”。這個組織雖然名為“藝文研究會”,實則是個鼓吹反共降日賣國的宣傳機構,汪精衛集團的大本營。周佛海負責主持一切,而汪精衛則是幕後的支持者。“藝文研究會”在香港設立了一個分支機構,即“國際編譯社”。公開的名稱,則是“蔚藍書店”。我們和重慶父母親的聯係,特別是包裹的郵寄,都是由這個機構轉遞的。當然,我和妹妹都不知道這個機構的性質。

1938年秋冬之交,我在香港報紙上看到汪精衛在重慶搞所謂“和平運動”,其中也有周佛海。當時,我的思想鬧不通,現在不是正在與日軍抗戰嘛,搞什麼“和平運動”呢?不久,周佛海果然到了香港,住在九龍約道五號。我母親告訴我,她去看他時,陶希聖、梅思平也住在那裏。他們躲在那裏,平時根本不到什麼地方去。我見到周佛海,就問他:“報紙上登了許多關於你們搞‘和平運動’的消息,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首先還是把過去那些漢奸理論給我講了一遍,最後還發表了這樣一種思想,他說:“我在重慶很不得意,自從脫離共產黨後,我當上了國民黨政訓處處長,當過江蘇省教育廳廳長,現在當國民黨宣傳部副部長,與國民黨中統關係也深,但始終沒有什麼作為。因此,我決定和汪先生一道出來,從另一條道路來解決中國問題。”周佛海的這種論調,就是所謂“曲線救國論”。他還神秘地告訴我:目前這個“中日和平”的秘密接觸,首先還是蔣介石命令高宗武到香港搜集情報開始的。當時,我對此是半信半疑的。

以後在香港居住,接觸的時間更多,周佛海也談到汪精衛和日本勾結的情形。他說,高宗武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物,最初和日本人勾結的就是高,高到日本東京去,金城銀行的董道寧和梅思平都參加了。日本方麵有兩個係統,一個係統是參謀本部第八課(即謀略課),課長影佐禎昭;另一個係統,就是首相近衛文麿。周佛海還談到軍統在河內暗殺汪精衛的事情。他說,軍統本來是要暗殺汪精衛的,但是搞錯了,把曾仲鳴給幹掉了。曾仲鳴做了汪精衛的替死鬼。在此以前,1月17日,軍統在香港朝林柏生頭上砍了一斧頭。他還說,在曾被暗殺前,汪還是很猶豫的,並沒有下決心到南京組織政府。曾死後,反而使他決心幹了。因此,曾被暗殺後,汪很快離開河內,到上海去了。影佐和犬養到河內去接汪,先坐一條小船,然後再換上日本山下汽船株式會社的“北光丸”到上海。

1939年4月,周佛海也到了上海。在離開香港前已向我母親透露,他要和汪精衛一起到日本去。果然,他於5月底便和汪精衛一起,第一次去日本了。我記得有一張照片,有汪精衛、周佛海、梅思平、高宗武、翻譯楊小姐、董道寧、周隆庠及日本人犬養健等,這是由伊藤芳男在汪精衛住的岩崎別墅的假山上照的。他們那次去東京的主要目的,是討論日汪關係和到底成立不成立以汪精衛為頭子的偽政府,以及磋商如何成立偽政府的問題。就汪來說,當然是希望越早成立越好。因為汪是想抓權的,可是日本人不是那麼急於成立。日本人還是希望通過汪把重慶方麵拉過來,以便使中日事變早日結束,汪精衛和日本陸相板垣第一次會談中,爭執得最厲害的並不是成立偽政府本身,而是與此關聯的國旗問題。汪、周主張繼承孫中山傳統,沿用青天白日滿地紅旗,日方則認為這樣不好區別偽軍和國民黨軍隊,主張用北洋軍閥的五色旗,汪、周堅決反對。最後,暫時取得折中辦法,在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上,加一條黃色三角形的,寫有“和平反共救國”的小旗。周對此仍然不滿,認為這樣的旗幟是不能號召群眾的。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他和我談到這件事情時,我就說過從小知道青天白日滿地紅,而不知道有什麼黃三角形小旗。他表示在今後和日本人談判中,一定要把這小旗拿下來。周還告訴我,汪和近衛兩人的秘密會談,連翻譯都不用,是筆談的。

周佛海從東京回到上海後,就讓我母親的弟弟楊惺華到香港,接我母親以及我和妹妹都來上海。他告訴我,準備送我到日本去讀書。周佛海當時住在虹口公園後麵一條弄堂裏,是受日本憲兵保護的。平時,他深居簡出,哪兒也不去。我到上海後,在那裏第一次見到影佐禎昭、犬養健、西園寺公一、伊藤芳男等人。當時周讓我去日本讀書。他說:“我現在搞‘和平運動’了,你在香港讀書,人家會看不起你的,到日本去讀書好,日本教育是很發達的。”我是1939年9月去日本的,其間,我去過香港,辦理轉學手續,後來回到上海。那時,周佛海已不住虹口,搬到愚園路1136弄59號,汪精衛住在31號。我發現周佛海的活動與在虹口大不相同,來看他的人很多,當時正是他們剛剛召開了偽國民黨六次代表大會,緊鑼密鼓,搭配班底,籌組偽政府的時候。

當時,日本方麵策劃成立汪偽政府的主要人物是影佐,其機關是梅機關。影佐過去一直是在偽滿洲國工作的,是土肥原部下的一個得力人物,與周佛海關係非常好。周佛海會講日本話,同別的漢奸相比,是一個非常優越的條件。所以,有關與日本的交涉事宜,都是由周佛海進行的。

周佛海由香港到上海,和從日本回到上海,主要幹了三件事情:第一件是拉攏人,組織班底。他要把國民黨方麵的人拉過來。他過去是國民黨員,也是中統特務組織的要人,認識的人很多,當時許多人來看他,便拉人下水當漢奸,其主要辦法是用金錢收買,我清楚地記得,我和楊惺華親自去橫濱正金銀行上海分行搞活動經費。當時,用大箱子一拉就是好幾箱,兩部汽車同時去拉。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鈔票。汪偽政府成立後,周佛海擔任財政部長,掌握汪偽政府的財政大權,這種拉人工作,進行得更加頻繁了。汪精衛降日賣國的“和平運動”,不僅有日本人的扶植,同時也得到江浙財閥的支持。1939年春,周佛海等人到香港後,錢新雲、唐壽民就給了一筆20萬元港幣的捐款。這筆錢是由杜月笙交給在香港的周佛海的,除了一小部分用作活動經費外,其餘部分便作為他們的“安家費”。由陳璧君、周佛海、高宗武、梅思平、陶希聖、林柏生等人平分了。

第二件事情,是搞特務工作。當時,上海有租界,國民黨特務已經開始行刺漢奸,並發生過好幾次事件,如唐紹儀被砍死等。李士群、丁默邨在周佛海到上海之前,已由影佐支持,幹起“特工”來了。周到上海後,就和丁默邨、李士群他們統一起來。丁、李都是中共叛徒,以後幹了中統,投降日軍後,在上海當日本的武裝特務。汪偽國民黨“六大”以後,成立了特務委員會,丁、李的特務組織,改組為特務委員會,下設特務工作總部,簡稱特工總部。特務委員會主任委員是周佛海、副主任委員是丁默邨、李士群。特工總部的具體工作,是由丁默邨、李士群去做。周與丁、李二人拉上關係後,成為周佛海的漢奸活動中的一件大事,他通過操縱特務機構,掌握了汪偽政權中相當重要的權力。

第三件事,是搞錢。因為搞這一套沒錢是不行的。當時,除了從日本人那裏拿來些活動經費外,特工總部還專門搞了一些為非作歹的事情,比如開賭場、偷汽車、搞綁票等。特工總部設在滬西地區的極司非爾路76號,人們稱滬西為“歹土”,提起“76號”,便大有談虎色變之感。因此,那時汪偽政府不僅是個大賣國政府,而且還是一個欺壓人民、鎮壓人民的反動政府。

在汪偽政府成立之前,上海還有所謂“維新政府”,頭子是梁鴻誌、陳群、溫宗堯等人;北平有所謂“臨時政府”,頭子是王克敏、王蔭泰、王揖唐等人。如何統一維新政府以及臨時政府?把梁鴻誌、陳群、王克敏、王揖唐這些人統一到汪精衛係統裏來,是擺在汪、周麵前的一個很重要的課題。因此,就有所謂青島會談。參加青島會談的主要有三方,即汪精衛、周佛海、梁鴻誌、陳群、王克敏、王揖唐這些人。影佐也去了,他是支持汪、周的。在影佐等日本人的壓力下,梁、陳不得不把他們的招牌拿了下來,參加到汪偽係統中來。華北表麵上也承認汪的領導,但事實上仍搞自己的特殊化。比如繼續懸掛五色旗,軍隊不叫“和平軍”,而叫“治安軍”。貨幣還是“聯銀券”,這是因為日本人實行“分而治之”的陰謀所造成的。

1940年1月初,正當汪精衛、周佛海準備青島會談、籌建偽政府的時候,發生了高宗武、陶希聖脫離“和運”,出走香港,並在香港《大公報》揭露了“日汪密約”事件。這事對積極投敵的汪、周等人來說,當然是一個嚴重打擊。那時,我正在東京,同年暑假回到上海時,聽到周佛海談到此事,仍然餘恨未消。在此以前,我在東京聽到負責接待我們的日本人岡部長二談過此事。他說,高、陶出走的原因,是因為在籌建偽政府時,高宗武內定的是“外交部長”,卻被褚民誼搶走了,陶希聖內定的是“宣傳部長”,卻被林柏生搶走了,這使他們非常惱火。同時,他們對周佛海獨攬“和運”大權,也表示不滿。

當然,高、陶出走,主要原因還是認為汪、周的“和平運動”是沒有前途的。特別是汪精衛,隻能在淪陷區籌建“政府”,而不能得到西南軍閥的支持。沒有任何力量,起不了什麼作用。陶希聖在香港報紙上發表的文章中,還把我到日本去讀書,說成是去日本做人質。

周佛海和岡部長二對我談及此事時,都認為高、陶出走是軍統特務頭子戴笠周密策劃的。高宗武的老婆(姓名已忘)抗戰前是南京金陵女子大學畢業生,英語說得很好,認識宋美齡,戴笠就是通過宋美齡的關係和高宗武夫婦建立了秘密聯係。並答應給他們一筆巨額美金,送他們去美國。以後高宗武夫婦果然定居美國,不再從事任何政治活動。

青島會談以後,馬上就產生了在什麼情況下成立汪偽政府的問題。那時,日本人和重慶方麵,也有另外的勾結,這主要是今井武夫在香港同重慶方麵代表談判的。

汪精衛原來以為自己可以控製一部分軍隊,如張發奎以前是粵軍,是改組派的熱腳,但後來他們並未響應,汪向日本人開的“支票”未能兌現。因此,部分日本人對成立汪偽政府有無必要持懷疑態度,周佛海當時也知道日本人另搞一套。但是,他也沒有任何辦法阻止他們,隻好等著瞧。雖然如此,汪、周這一批人還是堅決主張成立“政府”,不然就沒有號召力。日本統帥部覺得汪精衛也出來了,不成立政府也不行。因此,1940年3月30日,汪精衛就在南京搞所謂“還都”,成立了偽國民政府。

在安排偽政府人事方麵,周佛海起了主要作用。這一點伊藤芳男曾多次和我談過。他說,你父親在南京政府中,事實上集大權於一人。他不但管財政、金融、警察,也管人事和外交,當然籌建偽政府本身就是一場爭權奪利的鬥爭。周麵臨著幾個問題:一、偽政府主席是由汪精衛代理,還是由汪精衛正式擔任?周和日本人都主張代理,以便給重慶和解留有餘地,決定照此辦理。二、偽維新政府中的幾個老頭子的安排問題,如梁鴻誌、溫宗堯等,讓他們擔任有名無實的院長或副院長,兩個實力派,即任援道、陳群,則擔任了偽海軍部長、偽內政部長。三、76號的丁默邨、李士群都想當警政部長,雙方爭得不可開交。周采取自己兼任部長,而讓李士群任次長的辦法暫時解決。李原係周佛海一派,但不久他投靠了陳璧君的公館派。周、李矛盾日趨深化。由於李投靠了陳璧君,結果,迫使周佛海不得不把警政部長職務讓給李士群。周自己的親信羅君強從中湊了個熱鬧。羅君強鋒芒不露,常常是“老婆長,老婆短”的,得罪了陳璧君,後來僅僅撈到一個偽邊疆委員會委員長的職務。偽政府的班子雖然搭了起來,但卻埋伏了周與其他漢奸的矛盾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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