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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紅蓋頭還沒掀開,我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紅綢花轎搖晃著碾過朱雀大街,轎外的竊竊私語像無數細針,密密麻麻紮在耳膜上。

“未婚夫叛國娶敵國公主,如今竟要委身給紈絝世子!”

那個曾說要護我一生的人,卻牽著夷國公主的手,將軍旗換成敵國圖騰。

父親的低吼猶在耳畔:“不嫁恭王府,連家滿門陪葬!”

萬念俱灰之下卻聽見:“別怕,沒人敢再笑你。”

1

繡服上的並蒂蓮剛勾完最後一瓣,青鸞突然闖進來,手裏攥著染血的信箋,指尖抖得像秋風裏的枯葉。

我正要嗬斥她毛毛躁躁,卻見她撲通跪下:“小姐,前線傳來急報......成將軍府......”

繡針“噗”地紮進掌心,猩紅的血珠滲進雪青緞麵,在並蒂蓮的花蕊上洇出個刺眼的紅點。

我盯著青鸞煞白的臉,突然想起三日前成軍派人送來的同心結,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亂。

“說清楚。”我捏著繡繃的指節泛白,指甲幾乎掐進掌紋裏。

青鸞抬頭,眼角掛著沒擦幹淨的淚:“成小將軍......在夷國都城迎娶了丹珠公主,成家上下已掛起夷國旗幡。陛下派了三撥暗衛確認,消息......消息確鑿。”

繃架“當啷”落地。我踉蹌著扶住妝台,鏡中倒映的霞帔歪了半邊。

去年上元節,成軍回來看我時,他還曾笑著說等我嫁過去,要在將軍府後園種滿我愛的西府海棠,如今這些話卻成了紮在喉嚨裏的刺。

“阿蘅!”母親的聲音比人先撞進房門,鬢邊的玉簪歪得幾乎要掉下來,裙擺上還沾著廊下的積雪。

她抓住我冰涼的手,指尖在我掌心顫抖:“你父親......連家軍的軍符此刻正在送往兵部的路上——”

“母親,”我打斷她發顫的話音,盯著她眼角未幹的淚痕,“成家......可曾給我們連家留信?”

母親別過臉去,錦帕緊緊絞成一團:“成老將軍的手書......說夷國許諾封王,要與我朝分江而治。”

她突然抓住我的肩膀,聲音裏帶著哭腔:“阿蘅,你父親說要連夜進宮麵聖,你......你快換身素衣,莫要讓陛下覺得咱們連家......”

銅鏡裏的霞帔刺得人睜不開眼。

我扯下頭上的珍珠發簪,烏發如瀑傾瀉而下,發間還纏著成軍去年親手編的紅繩。

那時他說待我及笄,便用這紅繩係住我的長發,從此歲歲年年,再不分離。

前廳傳來父親的怒吼:“快去把小姐的喜服燒了!再備素轎,半個時辰後進宮!”

接著是瓷器碎裂的聲響,混著仆人的應諾,我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換好月白襦裙時,父親已經在二門等得發急。

他腰間的玉帶鬆了兩格,平日裏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竟有些淩亂,這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那個在朝堂上舌戰群儒的英武將軍,此刻像個被抽去筋骨的凡人。

“阿蘅,”父親盯著我喉結滾動兩下,突然開口。

“進宮後莫要提婚約二字,隻說......隻說你與成軍早無往來。”

說著說著,父親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癡兒,如今成家舉族叛國,婚約便是連家的催命符!”

他猛然抓住我的手腕,“你可知今早已有言官彈劾我連家與叛賊聯姻?陛下若動了疑心,咱們滿門上下百口人,都要給成家陪葬!”

巷口的梆子敲過三更,馬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格外刺耳。

我隔著車簾望著漆黑夜空,突然想起十五歲那年,成軍偷偷帶我爬上城牆,指著漫天星子說:“阿蘅,等我將來封侯拜相,便帶你去看夷國的極光,比這星星還要亮上百倍。”

如今極光沒看成,他卻成了夷國的駙馬。

宮門前的銅燈在夜風裏搖晃,將父親的影子拉得老長。

他轉身時,我看見他朝守宮門的侍衛塞了塊玉佩——那是祖父當年西征時皇帝親賜的和田玉,父親向來視若珍寶。

“微臣連正明,求見陛下。”父親的聲音在寂靜的宮門前回蕩,驚起牆頭幾隻寒鴉。

2

殿裏的燭火映得琉璃瓦發亮,我跪在父親身側,掌心的血已經凝固。

當值的公公說陛下剛處理完兵部急報,殿內傳來瓷器碰撞的輕響,刺得人發慌。

“連愛卿深夜進宮,可是為了成家之事?”皇帝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帶著幾分冷意。

父親重重磕下頭去,額頭幾乎要貼到青磚上:“臣有負聖恩,教小女與叛賊定下婚約。懇請陛下......懇請陛下治臣管教不嚴之罪!”

我盯著磚縫,突然聽見屏風“吱呀”作響。

明黃色的衣擺掠過眼前,龍涎香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陛下腰間掛著的,正是成老將軍當年進獻的玄鐵劍穗。

皇帝的聲音就在頭頂:“你可知成家如今在夷國,已稱朕為‘夏國昏君’?”

我抬頭,撞見皇帝冷冽的目光。

殿角的燭火晃了晃,將他眼底的殺意映得格外清晰:“成家,可曾說過為何背棄朕的恩寵?”

恍惚間,我聽見了自己沙啞的聲音:“陛下,成軍......他說要帶我去夷國成親。”

殿內突然靜得能聽見燭芯爆響。

父親的脊背猛地繃緊,指節在青磚上按出白印。

皇帝忽然笑了,笑聲裏帶著冰碴子:“好個成家小子,奪了朕的邊軍,還要搶朕的子民?”

他轉身時衣擺掃過我鬢角,“連愛卿,你說該如何才能證明連家對朕的忠心?”

父親把頭按在冰冷的地麵上:“陛下若不棄,臣懇請......懇請陛下為小女指婚。”

他抬頭時,眼角已有淚光,“連家世代,對陛下的忠心耿耿。”

殿外傳來更鼓之聲,第五聲鼓響未落,皇帝忽然開口:“恭王府的世子,近日可曾上門求過親?”

我猛地抬頭,看見父親渾身一顫。

恭王府世子趙承煜,京城有名的紈絝,上月還在醉香樓打斷過三個侍郎公子的腿,這樣的人,真的會是陛下口中的賜婚對象?

“陛下聖明,”父親的聲音裏帶著幾絲顫抖,“小女能嫁於世子,是連家的福氣。”

皇帝忽然轉身,指尖掠過案頭的奏折:“明日,朕會下旨賜婚。”

他嘴角勾起冷笑,“從今日起,你們若再與叛賊有半分牽扯......”

殿角的銅爐飄來龍涎香,卻蓋不住我眼底的澀意。

成軍啊成軍,你在夷國的宮殿裏,可曾想起過,那個等你歸來的女子,此刻正跪在天子腳下,親手撕毀了你們的十年情分?

馬車駛出宮門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

父親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鬢角竟添了幾縷白發。

我突然想起臨進宮前,青鸞偷偷塞進我袖中的信箋,邊角處還有成軍獨有的狼毫筆鋒。

“阿蘅,等我接你來看極光。”

車簾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驚飛了枝頭的寒鴉。

我望著漸漸亮起的天際,聽說夷國的極光會在深夜裏綻放,像燃燒的綢緞鋪滿整個天空。

可如今,我的天空早已碎了滿地,再也拚不回完整的模樣。

而那道賜婚的聖旨,正靜靜躺在皇帝的案頭,等著明日的晨光,將我的餘生,永遠釘在恭王府的門楣上。

3

回到丞相府時,母親守在閨房裏,見我進來便撲上來抱住我,眼淚沾濕了我胸前的瓔珞:“苦了我的兒......那世子雖說是紈絝,好歹恭王府也算皇室旁支。”

“母親莫哭。”我反過來拍著她的背,“能保全連家,女兒做什麼都願意。”​

鏡中倒影裏,玉步搖已被取下,換成了一支素銀簪。

我摸著鬢邊未褪的胭脂,忽然想起成軍曾說:“待我凱旋,定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看見,我的新娘子有多美。”​

如今他的新娘子,該是夷國那金發紅眸的公主了吧?

我冷笑一聲,吹滅了妝台上的燭火。

陛下禦賜的訂婚禮比想象中還要盛大。

我坐在描金鸞轎裏,聽見外麵百姓的議論聲透過簾子傳來:“就是那個連家小姐吧?聽說未婚夫叛國了,現在嫁個紈絝世子,也算報應......”​

“胡說!”一道清亮的男聲突然響起,伴隨著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脆響,“我家世子妃是丞相府千金,哪輪得到你們嚼舌根?”

轎簾被輕輕掀開一角,我看見趙承煜穿著簇新的月白羽紗袍,腰間墜著拇指大的和田玉,正笑盈盈地望著我:“夫人可還好?那些醃臢話,不必放在心上。”

他說話時眼睛彎成月牙,全然沒有傳聞中紈絝的跋扈。

我垂下眸,看見他袖口繡著的並蒂蓮,與我昨日燒毀的喜服上的紋樣,那般相似。

恭王府的宴席一直開到子時。

我坐在位子上,看著趙承煜周旋在賓客之間,忽然聽見右首傳來嗤笑:“喲,這不是連家姐姐嗎?怎麼,未婚夫不要你,就隻能嫁個隻會鬥雞走狗的?”​

抬頭望去,是禮部尚書之女林若雪,曾經被成軍拒絕過求親。

她今日穿了件鵝黃纏枝蓮裙,腕上戴著對翡翠鐲子。​

“林小姐說笑了。”我淡淡一笑,“比起某些人對著叛賊念念不忘,我這嫁紈絝的,倒顯得清白許多。”

林若雪的臉“騰”地紅了,鐲子在腕上晃出清脆的響聲。

趙承煜不知何時站到我身後,忽然拍手笑道:“好個清白!來人,去查查林小姐,是否與亂臣賊子有所勾結。”

宴席上頓時鴉雀無聲。林若雪臉色慘白,踉蹌著後退半步:“世子莫要開玩笑......”

“玩笑?”趙承煜挑眉,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本世子從不開玩笑。”

他轉身時,袖中掉出個錦盒。

我彎腰撿起,打開竟是支羊脂玉簪,簪頭雕著半枝寒梅。​

“送給夫人的。”趙承煜耳尖微微發紅,又恢複了玩世不恭的笑,“聽說夫人喜歡梅花,往後每月初一,本世子都陪夫人去梅林賞梅如何?”

我摸著玉簪上細膩的紋路,忽然想起成軍曾說要帶我去塞外觀雪,卻從未兌現過。

而眼前這個被稱為紈絝的男子,未曾相處卻記住了我的喜好。​

夜深人靜時,趙承煜倚在雕花欄杆上,望著天上的月亮忽然開口:“其實我知道,你心裏怨我。”

他指尖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聲音輕得像月光,“但我會對你好,比任何人都好。”

我望著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發現他的影子比想象中要修長挺直。心中忽然起了念頭,覺得嫁給他也不算太差。

此時我卻不知,成軍還會回來。

4

婚禮前一日的戌初,我正在試穿新製的霞帔,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夜鶯啼叫。

那是成軍從前與我約定的暗號,我們時常偷偷私會。​

指尖猛地收緊,霞帔上的珍珠鏈子“啪嗒”斷成兩截。

屏風後閃過一道黑影,我轉身便看見成軍穿著夷國服飾,腰間別著那把我親手繡劍穗的寒鐵劍。​

“阿蘅!”他眼中閃過驚喜,伸手就要抱我,卻在看見我身上的霞帔時頓住,“你......你要嫁給別人?”

我後退半步:“成將軍這是何意?你不是已經娶了夷國公主,做了敵國的駙馬?”

他臉上閃過痛楚:“那是無奈之舉!夷國大軍壓境,我假意歸順,隻為伺機而動......阿蘅,跟我走吧,去夷國,我娶你做正妻!”​

“正妻?”我冷笑一聲,摸到了梳妝台上的剪刀,“你讓我拋棄父母,拋棄家國,去敵國做你的妻子?”

“陛下待我連家不薄,對你成家也極盡恩寵,你卻不思回報,反做了那叛國的賊。”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我舉起剪刀,刀刃在燭火下泛著冷光,“你叛國投敵時,可曾想過我?現在來讓我跟你走,你當我是集市上的貨物,想撿就撿,想丟就丟?”

成軍忽然向前逼近,寒鐵劍出鞘三寸:“阿蘅,我沒時間解釋了!夷國大軍不日便到雁門關,你跟我走,我保證連家上下......”​

“住口!”我舉刀刺向他,卻被他反手握住胳膊,劇痛傳來,剪刀“當啷”落地。

他身上帶著陌生的香氣,混著血腥味,熏得人頭暈。​

“跟我走!”他打橫抱起我,窗紙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外麵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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