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

在知名導演程遠的慶功宴上，主持人采訪道，

“程導，您這部影片構思精妙，情節跌宕起伏，讓人拍案叫絕。”

“能和我們分享一下，您創作時那些絕妙的靈感，通常是從何而來嗎？”

程遠嘴角上揚，“我的靈感啊，大多源於那些充滿魅力的女性，比如我的妻子。”

“不過，三十五歲的女人就像過季的鮮花，失去了往日的芬芳。如今我的創作靈感，全都來自那些新人演員。”

程遠舉杯輕抿一口香檳，那瀟灑的姿態仿佛在宣告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

刹那間，原本熱鬧非凡的宴會廳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了台下。

我站在人群中，雙手緊緊捧著精心準備的禮物盒。

這時，一位服務生適時地接過我手中的禮物盒，禮貌地送上了舞台。

我的手卻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隻見一個身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手中捧著一束嬌豔欲滴的玫瑰，朝著程遠款款而去。

是尹嵐，那個我曾經在演藝道路上提攜過的新人。

如今，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成為娛樂圈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程導，恭喜您獲獎！感謝您一直以來的賞識與栽培。”

她那甜美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台上，程遠微笑著接過玫瑰，下一秒，竟自然而然地摟住了尹嵐的纖腰，動作嫻熟得仿佛早已練習過千百遍。

“你是我電影中的靈感繆斯。”

他高聲說道，引得台下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胸口傳來一陣劇痛。

十年前，他也是這般深情地對我說，一字一句。

曾經，我也是他口中的靈感源泉，是他電影世界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尹嵐挽著程遠的手臂走下舞台，經過我身邊時，程遠終於看了我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我精心挑選的晚禮服上，眼神中滿是冷漠與疏離。

“穿成這樣幹什麼？” 他皺著眉頭，一臉嫌棄，“這種打扮隻會讓你顯得更老氣。”

那一刻，我仿佛被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還未來得及開口，尹嵐已經搶先說道：

“白姐，程導喜歡簡約時尚的風格。”

她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太過華麗反而會失去青春的靈動。”

說完，他們便轉身離去，談笑風生，仿佛我根本不存在。

隻留下我一個人站在原地。

身旁的賓客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精致的妝容此刻卻顯得如此可笑。

恍惚間，宴會接近尾聲，我渾渾噩噩地走出宴會廳。

程遠早已在門口不耐煩地等候。

司機打開車門，他徑直上了車，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我。

我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內心的酸澀，快步走上車。

車門剛一關上，車內的氣氛便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程遠，” 我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聲音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

“今晚你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沉默不語，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

我聲音顫抖地問道：“什麼叫...... 三十五歲的女人過季了？”

程遠緩緩轉過頭，眼神冰冷得如同陌生人，“白伊一，你三十五了。”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便是他所有的解釋。

“你覺得我老了？”

“對電影創作來說，是的。”

他歎了口氣，“你早已失去了當初的靈氣，也許你自己沒有察覺，但作為一個導演，我需要新鮮的創作靈感。”

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我曾經也是青春靚麗的少女，我陪了你整整十年。”

程遠不耐煩地打斷我：“你根本不懂我的藝術追求，還不如小女孩懂我。”

“你指的是尹嵐？”

他厭煩地長歎一口氣，轉頭示意司機：“等一下。”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將頭轉向另一邊，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仿佛在丟棄一件無用的垃圾：“下車，你需要冷靜一下。”

我愣在座位上，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要趕我下車。

就在這時，車窗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向外望去，才發現尹嵐不知何時已經追了上來，她氣喘籲籲，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精致的禮盒。

“程導，您忘拿這個啦！”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甜得有些發膩，

“我給您送過來了。”

程遠的眼神在看到她的瞬間變得溫柔起來。

他迅速打開車門，動作之快，仿佛一秒鐘都等不及。

“程導，您別急，我給您送來了。”

尹嵐嬌嗔一聲，臉頰泛紅，禮盒上的蝴蝶結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程遠立刻接過禮盒，眼神中滿是寵溺，一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

我坐在原位，清晰地看到他指尖微微收緊，透露出一種強烈的占有欲。

“快進來，別累著了，下次讓助理送就可以。” 他聲音低沉而溫柔。

“可是......” 尹嵐似乎這才注意到我還坐在車上，裝作驚訝地說，“白姐怎麼辦？”

程遠隻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白伊一，下車。”

“程導，這樣不好吧......” 尹嵐語氣帶著關切，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程遠看向我：“白伊一，你不坐我的車，有的是人坐。”

我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

“好。” 我推開車門，沒有絲毫猶豫。

尹嵐迅速坐到我剛才的位置，關上車門前，程遠沒有再看我一眼。

此時下起了雨。

汽車在雨中疾馳而去，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我的裙擺。

我站在原地，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車影，突然明白，這一次，他真的不會再回頭了。

十年前，他也是這樣深情地對我說：“你是我電影中的女主角，我永遠為你著迷。”

如今，冰冷的雨水拍打著我的臉頰，讓我徹底清醒過來。

諷刺的是，曾經我為了愛情放棄了自己的演藝事業，而如今不再年輕的我，卻連站在他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那個曾經誇讚我靈氣逼人的男人，如今滿心滿眼都是另一個少女的青春。

當我渾身濕透地回到家時，程遠看到我這副模樣，又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他責備道，走上前將浴巾披到我身上。

“你不知道先找個地方躲雨嗎？” 他眉頭緊鎖，手上動作卻十分輕柔，“我讓人去接你，他們沒找到你。”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又關心起我來。

他熟練地用毛巾包裹住我濕漉漉的頭發，輕輕擦拭著。

我向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觸碰。

“伊一，” 他放下手中的毛巾，歎了口氣，“今晚是我太衝動了。”

見我沒有說話，他捧起我的臉，一個無比溫柔的吻落在我的額頭，仿佛我是一件易碎的珍寶。

可是這一次，我還能相信這份溫柔嗎？

我到底該相信哪個他............

“這段時間我壓力太大了，創作瓶頸讓我心煩意亂。”

他的語氣軟了下來，帶著一絲歉意，

“我不該把情緒發泄在你身上，對不起。”

我搖搖頭，轉身準備回房間。

“伊一，” 他攔住我，“三天後的電影首映禮，我希望你能來。”

我停下腳步。

“十年前我們約定的，這是我的第一部大型個人電影首映禮，我為你設計了一個特別的角色。”

他眼睛裏閃爍著期待，“希望你能出席。”

我注視著他的眼睛，其中滿是真誠。

“好。”

窗外，雨聲漸漸停歇。

三天後，我站在全身鏡前，平靜地打量著自己。

這三天的輾轉反側，讓眼角的細紋愈發明顯。

十年前，在我最後一場演出謝幕時，我眼含熱淚地答應他，無論未來發生什麼，我都會出席他的第一部大型個人電影首映禮。

那時我們的誓言還在夜空中閃爍，誰也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今天，我來隻是為了兌現那個少女的承諾，僅此而已。

那晚的雨水已經衝走了我最後的幻想，留下的隻有無盡的失望。

他嫌我老氣了。

想到這兒，我苦笑著整理了一下衣領。

那就這樣吧，今天之後，我們各自安好。

以往這種重要場合，我總會被安排在最顯眼的位置。

而今天，接待人員遞給我的座位是內場的角落，幾乎是最後一排。

“抱歉，白小姐，” 接待人員眼神閃爍，“前排的位置都預留給了重要嘉賓。”

我點了點頭，默默地在座位上坐下。

主持人宣布活動即將開始。

前排最顯眼的中心位置空著，那曾經是我的專屬座位。

直到燈光暗下來的前一刻，尹嵐挽著程遠的手臂，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走向那個位置。

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禮服，如花般綻放的裙擺襯得她格外嬌嫩。

記者們的鏡頭紛紛對準他們，閃光燈此起彼伏。

程遠滿麵笑容，將尹嵐扶進 座位。

我看著他們親密的樣子，心裏竟然出奇地平靜。

燈光暗下，舞台上亮起聚光燈。

程遠站在舞台中央，風度翩翩地介紹他最新的電影係列。

他的西裝貼身剪裁，領帶是我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今天，我要向大家展示我傾注全部心血的新作：《永遠的 19 歲少女》。”

大屏幕上，尹嵐青春洋溢的畫麵閃過，他癡迷地讚歎："唯有少女的朝氣，才能賦予角色靈魂。"

台下觀眾發出讚歎聲，閃光燈此起彼伏。

我坐在角落，心中的平靜開始被一絲絲錐心的疼痛打破。

就在我以為展示結束時，尹嵐在程遠耳邊輕語幾句，眼神故意瞟向我的方向。

程遠微微頷首，拿過麥克風說道：“接下來，有請上一部電影的女主角，我的妻子，白伊一，到台上來。”

他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讓我上台？

5

全場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我僵著身子走上台。

程遠卻將一本名為《歲月的痕跡》的劇本塞進我手中：“藝術需要對比。”

他轉身拿起尹嵐手中的《青春飛揚》。

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看看這鮮活的朝氣，歲月可複製不來。”

台下的攝影師瘋狂按動快門，閃光燈照得我眼前一片模糊。

“請看大屏幕。” 程遠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大屏幕上分屏顯示著我和尹嵐的特寫，放大了每一處細節 ......

她光滑無瑕的肌膚與我眼角細微的紋路，她明亮的雙眸與我疲憊的眼神。

台下傳來竊竊私語：

“嘖嘖嘖，真是青春無敵......”

“才三十五就這樣了？看起來像四十多......”

“導演居然讓自己妻子和少女做對比，這也太荒謬了......”

我站在原地，血液湧上大腦，幾乎無法思考。

雙手冰涼，心跳如雷。

尹嵐突然挽住我的手臂，臉上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輕聲說道：“白姐，您別緊張，您的劇本也很有深度的。”

她故作親密地靠近我耳邊，聲音隻有我能聽見：“隻是可惜，您要是早生幾年就好了。現在皺紋都出來了，劇本再好也救不了您的狀態。”

我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看著眼前這個我曾經對她伸出援手的女孩。

她的話如刀，一刀一刀剜著我的心。

程遠滿意地微笑著，高聲宣布：“尹嵐將成為下一部電影的首席女主角 ！”

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一刻，什麼東西在我心裏徹底碎裂了。

十年的愛戀，十年的付出，十年的等待。

在他眼中，我隻是一件因時光流逝而貶值的物品。

他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 ............

我的青春已被耗盡，所以我被替換了。

我慢慢抬起手，將手中的劇本扔在了地上。

紙張散落一地的聲音在寂靜的會場中格外刺耳。

“白伊一！” 程遠皺眉，在我耳邊低聲警告，“你在做什麼？”

我不理會他，又摘下他送我的手表，一件一件，全部扔在地上。

全場嘩然，閃光燈更加瘋狂地閃爍。

今天這場精心設計的羞辱，才讓我終於認清 ......

在他眼裏，我十年的付出，一文不值。

十年，我放棄了自己的舞台夢想，隻為陪他從默默無聞走到今天的輝煌。

而他，卻選擇在自己的成功舞台上，當眾把我變成一個笑話。

最後，我直視著程遠的眼睛，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也曾經是十九歲，程遠。那時我為你放棄了舞台，放棄了夢想，放棄了一切。”

“現在我夢醒了。”

我笑了，平靜地說道：“我們離婚吧。”